17、Sentenc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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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那维莱特最近心情不太好，从图书馆借阅的书本因为天气原因而受潮了，书页紧紧贴在一起，翻页时就像轻轻翻开一张柔软易破的布。
枫丹的梅雨季比其他国家的久一些，并且还是间断性的，阴晴不定的天气总是会给路上的行人一个惊喜，或者说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那维莱特合上书，厚重的硬壳封面压迫着书页将它们重新粘连起来。烛台上的火苗微微颤抖，温暖的橘黄色光也跟着抖动起来。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取下虹彩蔷薇图案的火漆，取出的信纸被摊开，洁白的信纸上流畅漂亮的字体就像是歌剧院那高耸的建筑一般。
1.0
亲爱的那维莱特：
展信佳。
出游旅行真的很有意思，蒙德的风车，璃月的银杏，稻妻的红枫，须弥的帕蒂沙兰，纳塔的火山，至冬的雪原……不过，我最想念的还是枫丹的虹彩蔷薇。等我回来了，一定要去花店订一束虹彩蔷薇，不去其他地方找了，培育的花就很好。至于野生的虹彩蔷薇，还是让它们在山野间烂漫吧。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希望你的毕业旅行也会像我这般精彩。
2.0
信纸下方的署名部分被水滴晕染，早已看不清原本的名字了。甚至就连日期也模糊不清，这封信究竟是什么时候写的，那维莱特也不能明确说出一个时间。
时间有些久了。
他重新把信纸轻轻折叠塞进信封，把火漆放入书桌上的一个玻璃罐子里。
又取出工具，把酒精灯点燃，铜黄的小勺靠近焰火，红色的漆块在勺子里慢慢融化成液体，最后滴在信纸上，以虹彩蔷薇的信戳按在上面结束。
法院书籍的借阅时间也快结束了，那维莱特决定把书送回图书馆。
他走向门口，拿着放在门边的雨伞，打开门，冰凉的雨点顺着风落在他脸上。他并没有抬手擦掉，只是将书夹着撑起了伞。
枫丹人其实不太喜欢带伞。
因为天气的阴晴不定导致很有可能带上伞结果没有派上用场，加之虽总是下雨，可规模很小，绵密的毛毛雨除了让空气潮湿点外没有任何威胁。
走在枫丹的街上，除了外国人，大多数枫丹人都是在雨中漫步，就算淋着雨也不会影响他们优雅的举动。
不过那维莱特会打伞，怀中的书不能被淋到。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行走在街道间，有人注意到了他，便会向他打招呼。而他则是微微点头来回应别人的礼遇，在接下了枫丹最高审判官这个职务后，向他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了。
那维莱特也早已习惯。
3.0
图书馆的管理员露出热烈的笑容接待了这位年轻有为的最高审判官大人，他是历届最高审判官中最年轻的，同时也是最具有影响力的。
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张，可若是问任何一个枫丹人，他们的回答绝对和以上描述差不多。他不但是所有最高审判官中最年轻的，还是在任期间处理事务最多完成成就最多的。
枫丹能够从“溶解少女”事件中缓过来，也多亏了他的裁断以及之后公布的新法规法案。
那维莱特在管理员交予的归还单上签字，因为所借阅的书籍是枫丹法规定制本第一版，有着百年甚至是千年的历史，确确实实的古董，所以在手续上也会麻烦很多。
而拥有借阅资格的人也不多，不是所有人能够对这样的古董负责。
他的视线在归还单上移动，最终落在了第一栏的名字上。
还是流畅优美的字体，他甚至可以想象蘸水钢笔落在纸张上时被手指牵动着留下顺滑的痕迹。墨汁未干，残留在纸上的墨水就像是被纸张的呼吸所影响一般，反射着图书馆穹顶上的光。
管理员等墨水干后，将归还单收了起来。那维莱特也将书放在一旁，看着管理员将书放入稍后就要归纳书籍的小推车里。
他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图书馆。
雨已经停了，也没必要再打伞。
4.0
那维莱特在学习之余会问一些问题。
也许是他过于认真，有些问题也足够刁钻，在学园里竟然也就只有一个人受得了他那些可以称得上奇奇怪怪的问题。
法律往往会和道德产生冲突。
人是复杂多变的，而当审判定下法槌决定了结局，却总有些人希望可以通过情感扭转审判的结果。
那维莱特是从借阅的古籍里看到的典型案例。那是一场杀人案，用通俗故事解释就是英雄通过杀死坏人来拯救别人。从感性上来说，这是为了拯救并非出于恶意，而从理性上来说，英雄还是走了非法途径违反了法律。
最终，当时的最高审判官大人依然决定让英雄成为了罪人，而在行刑那一天，成千上万的人请愿无罪释放英雄。
只是最后的结果并非是人民请愿成功，最高审判官的决定一旦落下，就不可能翻案。这不但代表着法律在枫丹的效力，还代表着最高审判官在枫丹能够行使的权利。
最高审判官的权威不容他人置喙。
英雄落幕，战火燃起。
依旧是贵族势力更加强大，镇压了暴动的平民，迎来了枫丹崭新的篇章。
“事实上，已经没有再出现过这样的案例了。”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看着那白嫩的手指指着书籍上小小的一行字，“说实话，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结局还有些惊讶。”
“法律是枫丹的立国之本，正义是枫丹的标志。如果不严格遵照法律执行，那这立国之本就不稳固。”
“但是，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当我们落下法槌决定某个人的命运时，是否也算是亲手剥夺了他人的未来。”
那声音因为叹息而变得缓慢低落，饱含着浓重的不确定和悲伤。
那维莱特没有理解其中的怅然。
5.0
花店里的虹彩蔷薇卖得最好。
不光是因为虹彩蔷薇是枫丹的特殊植物，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枫丹虹彩蔷薇的培育做得最好。
那维莱特接过花店老板包扎好的花束，鲜艳娇嫩的色彩映入眼底，听着老板热情的祝福语，他捧着花往墓园走去。
只是走了一半，又停住了脚步。
6.0
枫丹学院的传统便是毕业旅行。
学生在毕业后可以选择一个国家或者多个国家进行毕业旅行。并不强制要求写游玩后感想，但大多数学生还是会选择写下各种游玩体验。
那维莱特收到信的时候才知道没能在图书馆再遇见你的原因。他回到宿舍，轻轻揭开虹彩蔷薇图案的火漆印，取出洁白的信纸。
信中的美好祝愿让他罕见地对着书本分神，他还不知道之后要去哪个国家。到底是选择一个国家还是像你一样走遍提瓦特其他的国家。
你肯定是囫囵吞枣，因为距离毕业还没过去多久，但你的信中却是从蒙德到至冬都走了个遍。所以这信封才只是薄薄的一张，并没有太多内容。
但其中的畅快肯定是通过信纸满溢了出来，等你回来了，你应该就会接任最高审判官一职，而作为你的学弟，他会在你卸任后继承你的职位。
最高审判官并非世袭制。
它虽是枫丹最高权力拥有者，但也不受枫丹贵族暗中控制。历代最高审判官不但有来自枫丹贵族的人，也会有来自灰河的平头老百姓。所有的一切皆由谕示裁定枢机决定。
这很像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只要被枢机认定，那么成为这个国家的掌权人就板上钉钉。无论是暗杀还是拉拢，都会被视为违反国家法律并由执律庭抓捕解决。
这些规定看起来仍然有很多漏洞，只是枢机本就具有无法被察觉研究的神圣因素，被枢机选择的人永远都是以法律为尊，没有任何偏私，永远保持中立守序。
那维莱特还小的时候就被谕示裁定枢机确认为了新的继任者，随即就被逐影庭带去了专属于最高审判官所属的学员中开始了学习。
他在那里遇见了他的前辈，比他大几岁，按照时间算，恰好会是他的上一届最高审判官。
学习的生活并不有趣，被书海掩埋的天真烂漫很快就从他的身上褪去，而你却不一样，笑容刻入你的灵魂，所有人都在说，你会是枫丹最温柔最会微笑的最高审判官。
但事实上，你并没有成为最温柔最会微笑的审判官，你融入了一滩水，彻底消失不见。
在你带着毕业旅行归来的欢快时。
7.0
沫芒宫的工作对那维莱特来说还算轻松，他习惯了高强度工作。但如果是你，肯定会为自己制定一系列休息时间，你不太赞成用生命去工作。
最高审判官的寿命普遍都很短，哪怕枫丹在吃穿用度上给了审判官们最好的待遇，但高强度的加班工作还是影响到了他们的寿命。
所幸那维莱特对自己能活多久并没有太在意，他自认为对所接触的工作接受良好，但也想过如果你还在的话，肯定会拉着他让他强制下班。
那维莱特又想到了你。
每次想起都是自然而然的回忆，并不是刻意要记起什么，只是接触到了与你有关的事后，他就会想到你。
过去就算在图书馆看书看一整天都不会想到的你，在现在却是看书也会想，喝水也会想，路过花店时会想，去图书馆的时候也会想，也就只有工作才能让他抛去杂乱的思绪暂时将一切都放在工作上，而一旦停止，他仍然会想。
在你离开后，他每天都在想你。
8.0
那维莱特的毕业旅行是走遍其他六国。
他站在了蒙德的蒲公英海中，风一吹，蒲公英种子撑着伞开始在空中飞舞，像雪一样，却不冰冷。
他观望过层岩巨渊的深坑，无底的巨渊想一张大口试图吞噬周围的一切，他伸手接过一片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银杏黄叶，摩挲着柔软的叶脉，最后将树叶存放在书本中。
他在离岛遇到了火烧云似的枫叶，鲜红的颜色热烈地像团火，只是抬头望着，都觉得视线被一片红遮挡完全，他在离岛特色店里买下一支手工制作的枫叶书签，特意风干后加固的枫叶就算只是尖刺叶端也是扎手的。
他从须弥的兰那罗手中接过帕蒂沙兰的花束，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这样可爱的生物，和枫丹的美露莘一样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精灵一样。
他捡起脚边的火山石，纳塔的高温让他很不适，但他还是走在了火山脚下。高温炙烤着空气，仅用肉眼观看也会觉得周围的空间无时无刻不在波动。
他拥有一副至冬雪原的风景画，那是他在至冬帮助了一位落魄画家后画家赠送给他的礼物，画得十分真实，纯白的雪占据了整个世界，就算是寒冬也挡不住那样的纯粹。
他回到了枫丹，仍然带着虹彩蔷薇。
也许他的毕业旅行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快乐，他一直在迷茫，可是究竟在迷茫什么那维莱特也不清楚。
他将一切收获收纳进自己的抽屉。
与那封信一起。
9.0
“溶解少女”案在波及到下一任最高审判官后将枫丹的不安提升到了顶端。
那维莱特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没反应过来，最高审判官大人被迫从准备退休中站了出来安抚民众。
他站在最高审判官的身后，以继任者的身份被钦定为了下一任最高审判官，跳过了消失的受害者，接替了你本该接替的权利。
那一天的天气是阴沉的，那维莱特站在台前，台下是密密麻麻的悲伤的愤慨的枫丹人，肩上的手是一位老者能够给予的最大支持。
他不能退缩。
雨滴从阴云落下，枫丹的梅雨季又开始了。
伴随着阴谋，苦痛，仇恨。
10.0
你的坟冢是衣冠冢，所有被“溶解”的人都只是衣冠冢。
在解决了“溶解少女”案后，大家都聚在了甘露池为受害者献花。
这是枫丹难得的大晴天，阳光四射，像是在庆祝凶手被抓到后的喜悦。阴云终于从枫丹散开，他也以成功抓捕凶手为成就接下了最高审判官的职位。
众望所归。
他捧着虹彩蔷薇，迟迟没有把花束放下。
周围的人不敢靠近，逐影庭的警员在他四周巡视以防残党试图拉仅有的最高审判官同归于尽。
太招摇了。
你若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定会摇头。
你若是能够看到。
他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他本应该回到沫芒宫开始处理事务。
但那维莱特还只是站着。
一直站着。
他听得到人们在哭泣，他听得到人们的叹息，他也好想哭。可是，眼泪却根本就没有在眼眶里凝聚。
他就像一条被拖拉到太阳下的鱼，缺水的窒息让他痛苦，阳光的灼热让他绝望，哪怕努力张口呼吸，也只能得到被晒得皲裂的皮。
阴云再次笼罩枫丹。
雨滴落下，水珠在花瓣上弹跳，他抬头，雨水立刻进入眼眶，又顺着干涩的眼划过脸庞。
他觉得他该离开了。
「抱歉，让你这么快就接替了职务。」
哀叹在耳边响起。
那维莱特望过去，眼前是从未见过的精灵。
纯净的蓝色如同水一般，白色的波浪纹路像是裙摆飘扬在周围，一条巨大的鱼尾甩动着水纹，潮湿且冰凉。
「那维莱特，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能够在这个地方与你重聚。」
“……”他觉得他该说些什么。
但他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根据我留下的线索找到凶手的！我很高兴！」
「她还好吗？我想我溶解的样子肯定把她吓到了，但是她一定是安全的对吧？我没有感受到她的存在。」
那维莱特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你开始絮叨。
你的话一直很多。
「还记得之前的问题吗？关于审判一位英雄的问题。」
「我也曾被这种问题困扰过，但幸好我以后不会处理这样的难题。」
「那维莱特，我曾经思考过。」
「我有资格判断别人的对错吗？」
「我在评判他人剥夺了生命的时候，是否也挥下了屠刀？」
「我曾经这样想过。可是，后来我发现，如果把感性的犹豫放入审判中我才是罪人。」
「我确实没有资格审判对错，我只能按照法律来决定他的结局。我想通了。如果没有人执行法律的话，那法律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那维莱特，我所能做的只是坚定而已。我在这件事上选择了逃避，将一切都归咎于那些陈旧的法律条例。」
「而在那一次，我做到了坚定。不是以最高审判官的身份，不是因为法律，而是正义，是我自己的想法。」
用自己的身死让凶手露出破绽。
你以受害者的身份审判了凶手。
温和的声音就在那维莱特耳边回响，被溶解的意识中还混杂着其他声音，可是他还是只注意到了那个声音。
「那维莱特，你也可以坚定，但并非是坚定书本上的条例。你只需要坚定自己的想法，就像我一样。」
「那维莱特，我从不后悔。」
「我相信，你也不会后悔。」
「这就足够了。」
你足够坚定。
无论是拯救一人，还是拯救更多人。对你来说，电车难题不可能存在，如果真要有，你就算把自己撕成两半也要救下所有人。
只除了你。
那维莱特看着纯水远去，带着无数人的思绪，带走了你的灵魂。
他放下花束。
11.0
又是雨季。
那维莱特从抽屉里拿出信封，轻轻揭开了火红的虹彩蔷薇。
他抚摸着信纸上的字迹。
最后融化了蓝色漆块，用柔灯铃的信戳将信纸永远封存。
他想，他再也不会打开它了。
即使他仍然会想你。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Sentenc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