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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棉花不是花 ...

  •   杨棉为什么叫杨棉,她是这样解释的:“杨,首先是继承父姓,然后还指杨树,刚强正直、适应性高、用途广泛的好材料;棉,木棉,知道木棉花吗,大红的花一开就一树,美艳、热烈,不就是我吗!”

      那是大学入学第三周,503寝室四个女生刚刚度过适应期,正逐渐打得火热的时候。卧谈会上大家突然聊起了各自网名、本名的来历,杨棉这一番说辞,除了装逼,还真给另外几人留下了“高大上”的印象:木棉花诶!文艺女青年的心头好诶!杨棉爸妈很浪漫诶!

      但没几天“高大上”的泡泡就被戳成了“哈哈哈”。周末班级组织聚餐,杨棉喝多了,不肯回寝室,吵着跟大家一起去了KTV。有个迟到的怪咖喜欢80年代金曲,声情并茂地演绎一首罗吉镇版《木棉花开》,503几人一看,笑着大声说:“小棉,这不是唱你嘛!”

      怪咖正唱到低回婉转处,她们的声音于是异常突出,旁边八卦党嗅觉灵敏,呼啦一下围过来求详细,听完一番解释后看着怪咖和杨棉的眼神就带上了暧昧色彩,然后就有人忍不住开始起哄。

      杨棉只是喝得有点多,没真醉,一看大家拿她找乐,立马就脸红脖子粗了,大着舌头嚷嚷:“你妹的木棉花!我爸是在棉花地里跟我妈表白的!我妈毛衣都被棉铃勾坏了!”

      大家愣了一会,503几个“噗嗤”先笑了,带出一片此起彼伏的“哈哈哈哈”。杨棉恼羞成怒,抄起啤酒瓶往桌上狠狠一蹾,柳眉倒竖地放话:“敢笑就别不敢跟我拼酒!输了学狗爬!”

      这是“一女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男生几个受得住这种激,“哗”地就炸了窝,一个两个叫嚣着排队跟她拼酒。

      女生全惊呆了,怎么才几分钟就神展开了啊?这阵势要怎么收场啊?班长试图拉回失控的局面,被无视,束手无策团团打转。503三人也面面相觑,谁知道小棉喝多了会这么猛?现在怎么办?

      小棉头号死党阳冉忽然听到那个怪咖还在唱歌,一转身看到屏幕上显示两句歌词:我踏着无悔的脚步,走在一条不知的路——典型的80年代摇滚风,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城乡结合部时尚感——简直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找到墙上的面板直接切歌,看到怪咖望过来,先声夺人地说:“你不觉得你要负一部分责任吗!”

      怪咖一脸迷茫,四下看看,想了半天才貌似恍然大悟地点头,问:“你们寝室几号?”
      “5栋503……”阳冉下意识回答,马上又觉得不对:“你问这个干嘛!”

      “我不喝酒,会把你们都平安送回去的。”他的态度和语气十二万分地诚恳。

      阳冉觉得自己的白眼能翻到后脑勺去,转头看见寝室另两个姐妹已经加入战团帮杨棉挡酒,索性牙一咬心一横,也抄起一瓶酒冲过去。

      杨棉和阳冉发挥得异常可怕,越喝眼睛越亮,二人轮流上厕所,就是不醉,女王一般睥睨着满地狗爬的男同胞。这时候怪咖叫了一打鲜榨果汁,慢条斯理地交待班长和其余几个全程围观的女生一起给喝垮的人醒酒。杨棉和阳冉死撑着不喝,说没醉,哥俩好地搭着肩膀唱五月天,魔音贯耳不忍卒听。等其他人醒得七七八八可以互相扶着回寝室,这两个已经摊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怎么办?”班长皱眉。KTV虽然就在校门外,但校门到寝室楼要步行十分钟。人喝醉了特别沉,扶不起、抬不动,背都背掉半条命。眼下只有一个男生,怎么把这两个醉鬼弄回去?

      “再叫人来咯。”怪咖扬了扬眉,问:“班长你认识长得比较壮的男同学吗?我肯定背不动她。”他指指身高将近170的阳冉。

      班长打了几通电话,无果,最后还是怪咖找了人。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就不是学生,背着阳冉没两分钟就超出老远,班长不放心紧跟过去,落下怪咖驮着杨棉在后头慢慢蹭。

      入秋的夜略有些凉,杨棉打个激灵迷迷糊糊醒了,一边咕哝着“好冷”一边下意识收紧双臂,左脸贴住旁边温热的皮肤。怪咖被她勒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只好又把她往上托了托,这一来她手臂是松了些,脸却贴得更近了。

      “咳咳。”怪咖清了清嗓子,又开始唱歌。“昨天你认识的我,不是真正的我。今天我依然是,装扮着别的人。昨夜如梦一般,消失在烟雾里。今夜依然是,依然是独自飘零……”

      唱了没几句杨棉又醒了,左手“啪”地巴在他脸上,然后没找准地方似地往前挪了两下,捂住他的嘴。“什——么歌?!”

      “……”怪咖不吭声。

      “说!”杨棉捂着他嘴巴逼问:“什——么歌!”

      怪咖无语望苍天,答了四个字:“木、没、哈、开。”

      杨棉手心被他发音震得有点痒,嘻嘻笑着松开,扯着嗓子说:“你——唱得好听,给爷再——来一个!”

      “……你想听什么?”他再次无语看天。

      她歪头用力想,整个脑袋枕在他后颈上,压得他差点没跪下,然后好半天才蹦出一句:“目……没睁开!”

      啥?他愣了一下,然后没绷住笑出了声,这一笑就泄了气,踉跄好几大步才稳住没摔。他狼狈地把她放下,扶着她坐在路边休息。她歪歪倒倒想往后躺,他只好搂住她肩膀靠在自己身上。

      “快点——唱!目——没睁——开!”她一边打着酒嗝,一边不忘要听歌。

      他又忍不住笑。“是木、棉、花、开。”

      她皱眉,大声反驳:“不是木棉!是棉——花!杨——棉是棉——花!再乱说就、学——狗爬!”

      哈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唱:冷冷的黑夜里,小雨下个不停。我心我心深处,为何为何凄迷……然后笑得实在没法再唱下去。

      “不行!重——来!”她不满地拍自己大腿。

      这么可乐的氛围,怎么唱?“咳咳。”他收起笑容,说:“换个歌吧,有棉花的。”

      “有棉花?”她迷茫地抬头看他,“好,唱。”

      “弹——棉花喽——”他鼓足一口气,开始唱。“弹棉花啊弹棉花,半斤棉弹成八两八哟,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哟,弹好了棉被那个姑娘要出嫁……”

      “不——行——!”她快把自己大腿拍烂,“不好听不、好、听!为什么木棉那——么美,棉花就土——掉渣!”她愤愤不平,“棉花棉花,都不是花——叫什么棉花!”

      怪咖非常不厚道地笑足了一分钟,直到不放心的班长寻来,才又背起杨棉向女生寝室走去。

      5栋503“2 YANG”一战成名,荣登校园传奇榜首,消息不胫而走,风头一时无俩。大家喜闻乐见地传播着八卦,没有人知道那位率先挑起纷争的猛女,事后会缩在被子里,为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淑女形象毁于一旦而抱头狂哭。

      更不幸的是,她清纯文艺的昵称也随之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剧变,从温婉可人的“小棉”变成又村又二的“小棉花”,再变成无厘头的“小绵羊”,最后定位于放弃抵抗的“小咩”……

      放弃抵抗是认清现实的表现,杨棉认栽,抹着伤心泪在女汉子的路上一去不回头。后来听惯了“小咩”的称呼,甚至会觉得很萌很喜感,心想“像我这样讨喜又靠谱的白羊妹子哪里找啊哪里找”。

      她长得确实讨喜。白净秀气,小脸细腰,个子不高但身段窈窕,一头清爽的短发总是带点活泼的小卷翘,看着就让人觉得阳光灿烂心情明朗。她也确实非常靠谱,阳冉后来陷入烂桃花的包围,她带头做雷达,拿出那晚横扫酒桌的气势,把觊觎阳冉美色的臭男生全部赶出视线——虽然因此得了个“503最强战斗咩”的牛逼称号,行情却是一跌到底,从“不乏追求者”直接跳到“无人问津”,惨到没事就站在窗边扮幽怨,声泪俱下地唱《鲁冰花》。

      这种情况到大二下学期才有所好转,阳冉被新任校草安日贤追到手,校草室友赵显也开始向杨棉发动攻势。阳光运动型的赵显不是杨棉的菜,却给她带来莫名的人气。追求者接二连三出现,行情解冻,她又感动地站到窗边,喜极而泣地唱《解放区的天》。

      阳冉实在听不下去,打断她说:“小咩,给你推荐个人。”

      “什么人?”杨棉转头,眼中闪烁高度警惕的精光。

      “就去年那次KTV唱怀旧金曲的神人。”阳冉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瓜子,边嗑边露出街头大妈闲极无聊的八卦脸,“你俩搭档搞合唱,比王八绿豆还绝配。”

      阳冉已经做好被小咩扑上来又掐又拧又挠的准备,却没料到她只是淡淡地斜瞥一眼,表现出高人一等的不屑。“谁没有个与众不同的爱好啊?再说了,老歌耐听。”

      “哎哟喂?”阳冉敏感地嗅到了“有!奸!情!”的气味,“情况不对啊小咩,居然有事瞒着你冉冉姐?快点从实招来,不然家——法——伺候!”

      杨棉哪能轻易就范,二人嘻嘻哈哈闹了一气,看时间到了饭点,聊着天收拾出门。

      热爱80年代金曲的怪咖有个非常文气的名字,竺杉。万年缺课生,老师点名基本别人代答,于是他的长相班上大多数人都对不上号。那次酒醒以后,杨棉只记得是被班长扶回寝室,去表示感谢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竺杉帮了大忙。当天课上杨棉留意老师点名,下课去找那个报到的“竺杉”,闹了笑话,折腾下来终于加了正牌竺杉的□□号。

      “等等!”阳冉听到这里打断她,“咱寝室历来同进同出,你是到平行世界一个人去找的恩公吗!”

      杨棉丢给她一记鄙视的眼神,“冉冉我现在相信你那次是真的喝断片了,你忘了你三天没去上课,把我们当丫环使唤么?”

      “……卧槽!”阳冉扶额,“自挖黑历史……真被自己蠢哭了……”

      “拿什么拯救/你的智商,我亲爱的/二货盆友。”杨棉即兴赋诗,被打。两人一路闹到饭馆,点完菜才重新捡回话题。

      杨棉加了竺杉□□以后曾经郑重表示感谢,并热情邀请他吃饭,被婉拒。后来线上偶尔碰到也聊聊天,除了知道他喜欢唱歌以外没别的。阳冉表示不信,抛出“为什么你那次喝醉以后就开始听老歌”的杀手锏,杨棉阵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根本没注意他唱了什么歌……”杨棉说着声音就弱下去,有种“细思恐极”的不祥感。“难道他给我下了‘喝醉以后就喜欢老歌’的诅咒?!”

      “这种理由也想得出,你的智商才需要拯救好吗亲!”阳冉一边摇头一边把爆炒鸡胗整盘拿来扒拉了一半到自己碗里,吃着吃着突然放下碗筷用力捶掌,满脸幸灾乐祸的笑。“哈哈哈哈小咩你完了,我的黑历史见证者好歹是自己人,班长说那个大哥背我回去的时候我一直都在睡,但她去找你的时候,老远就听到怪咖在笑!”

      “……”杨棉的内心此时如同爱德华?蒙克名画《呐喊》一样绝望,她白着脸摸出手机,点开□□,找到ID为“23”的头像发消息:在不在?有事想面谈。

      对方没反应,直到杨棉食不知味地塞完晚饭才回话:什么事?

      杨棉啪啪啪回复:见面说,你现在出来吗。

      对方问时间地点,杨棉把消息发过去,手机一收,起身就往外走。阳冉在后头“喂喂喂今天归你买单”,被无视。

      不买单是不想阳冉跟过去。开玩笑,隐藏在暗处的黑历史,怎能被第三人知道!

      约定地点是人少的老体育馆,杨棉在门口等了十来分钟。最后一缕霞光消失于天际时,一个人影穿过林荫道向她直直走来,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竺杉?”她故作镇定地问。

      “是我,你有什么事?”穿白衬衣的瘦高男生进入路灯橙黄的光线下,像一片黑白的薄影从平面膨胀为立体,并迅速晕染了色彩。

      杨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产生这种细腻文艺的感受,她后来回想这一刻,觉得自己“外貌协会VVIP”的身份是唯一的理由。但她又极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尼玛这么优质的美青年,你是有多瞎才白白浪费一年的时间啊!一年啊!加了□□的啊!聊天居然没超过十次,还是纯水帖啊!你塔马的怎么不去搞纯净水批发啊!!你有何颜面向“外协”的江东父老交待啊啊啊!!

      她内心壮阔的草原奔腾着无数打了鸡血的草泥马,彻底忘了原本的来意。竺杉被她饥渴中略带癫狂的眼神盯得发毛,非常明智地停下脚步,保持三米以上安全距离。他原地静立片刻,轻咳了一声,见她没反应,又稍稍提高音量叫她:“同学?”

      “啊?那个……在!”杨棉答完话就后悔,这么傻缺的反应,简直是阳冉第二!

      “咳咳。”竺杉清了清嗓子,问:“你说有事面谈,是什么事?”

      “……”杨棉内心的纠结达到了人生新高峰。对着这么个清俊秀逸透着民国遗少气息的人,她怎么开得了口问自己的黑历史?但另一面,万一来的是个又矮又矬的屌丝,她搞不好会认真考虑杀人灭口的可能性,这么一想,黑历史落在竺杉手上,又是应该比个V字说“LUCKY!”的事。可是怎么问啊!谁来告诉她怎、么、问!“去年我喝醉那次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不如直接说有没有非礼他啊摔!

      所以说做人总是报应不爽,她曾经嘲笑阳冉脑回路棒得不愧射手座二货的光荣称号,这件事之后又被阳冉报复回来,说她不愧白羊座色女的美誉,满脑子都是打码情节。两个人怒瞪半分钟,为了互开星座炮的事又打了一场凶残的枕头仗——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总之杨棉此时陷入了人生最大危机。问吧,太丢脸了说不出口;不问吧,黑历史握在别人手上,自己完全不知情,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她倒是相信竺杉不会乱说,不然一年的时间够她死上几百次了,但万一呢,万一哪天他说漏了嘴怎么办?而且,把柄握在人家手上,余生还有何自由可言?!从此都要察颜观色跑前跑后地伺候这位爷……她脑补到这里,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貌似可以期待一下?

      滚啦!色、令、智、昏!外貌党也是有节操的好吗!!

      杨棉深吸一口气,快刀斩乱麻收起快要发散到外太空的思维,抬眼刚准备说话,却被一张超大的脸部特写吓得当场石化。

      竺杉……他……跟她眼对眼……鼻尖对鼻尖……她吸入了他呼出的气……他的嘴跟她只有一颗棒棒糖的距离……脸好烫,她要死了,救救救救救命——!!

      他轻轻抽了抽鼻子,微微皱眉,直起身来自言自语:“没喝酒啊。”

      杨棉那颗拼死投奔大地母亲怀抱的小心脏,随着二人的距离重新变得安全而安静下来,放弃了“冲破胸腔”的悲壮计划。她的思考能力也瞬间恢复,想想自己今天丢脸丢大了,都让人以为又喝高了凑过来闻酒气,实在是没什么可介意的了,于是悄悄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脚,“无比淡定”地死撑:“抱歉刚刚走神了,要找你谈的就是我去年那次喝醉的事……我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好像是唯一的知情者,所以就想问一下。”

      “这样啊。”竺杉看着她,点了点头,“嗯……不好说。”

      “……”那什么,谁来解释一下“不好说”的意思?

      “没事了吧,那我走了。”

      竺杉说着就转身,杨棉一着急,冲口而出:“等等!不好说也勉强说一下!”

      她有看到他在忍笑!真的!

      他抿着嘴停下步子,想了想说:“其实没发生什么,都是些细节。但作为一个男人,要复述那些细节,也是挺不好意思的事。所以不好说。”他顿了顿,又安抚她,“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而且过了这么久,我其实也记不太清了。”

      他说完挥挥手走了,留下杨棉原地发呆。至于到底是发呆,还是花痴他说这番话时翩翩的君子风度……就没什么好猜的了。

      寝室里一场三堂会审等着杨棉,两个钟头八卦+讨论,隔天一早大家分头行动各自收集竺杉的相关资料。生日星座喜好什么的不用说,家庭背景入学成绩等硬指标当然也不能放过,人际关系尤其恋爱经历更是要点中的要点。场面之隆重,不亚于之前阳冉跟安日贤唱对台戏的那一幕。

      为嘛搞得这么夸张?这样说吧,外貌协会是什么概念?一见美人就无节操跪舔那是门外汉,美色当前纯作艺术来欣赏才叫真风范。503最强战斗咩的“外协VVIP”称号岂是浪得虚名,两年来一直保持着“阅美无数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场,谁曾见过她捧着绯红的脸满面娇羞地飘回寝室?谁能相信她居然会说出“就是真的给他跑腿也行啊”这种没长进的话?

      阳冉不信邪,安日贤我都能拿下(是人家拿下你好吗),凭什么小咩要把那怪咖当个爷!

      于是三天后所有资料汇总,大家凑在一起讨论下一步。这时候星座达人小仙儿作出了权威发言,她表示从资料来看竺杉是个典型水瓶男,很少上课但没挂过科,成绩还排前,明显智商很高,在校外租房搞IT工作室,是热衷创意产业、热爱自由的表现,没主动追求过女生却桃花不断,也符合水瓶男的一贯形象。

      总而言之,很难搞。

      大家都觉得棘手,小咩却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握拳站起,眼中燃烧着火焰。“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语气十分铿锵。

      “哇!”这是要倒追的节奏啊!大家鼓掌,阳冉问:“具体怎么做?”

      小咩看向她,嘿嘿一笑:“一字记之曰:缠。”

      怎么缠?过了没几天阳冉就明白了。杨棉复制了安日贤曾经用在她身上的那一套,各种不经意地出现在竺杉周围。这不是容易的事,竺杉不怎么上课,活动范围都在校外,要打探他的时间表真是难上加难,制造偶遇就更要做好烧死无数脑细胞的准备。

      阳冉劝她先在□□上跟竺杉聊天,她摇头拒绝。“在确定他对我有兴趣之前不能太热络,我老在他面前出现,他肯定察觉到我的心思,不跟他聊Q就是底线。”

      谁说女孩子恋爱就变蠢?阳冉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搞出那么二的计划想赶跑安日贤,真亏他能扛得住。

      阳冉也陪着小咩“偶遇”过竺杉。KTV那次隔着一大堆人,没看清他的长相,只觉得他点的虽然都是老掉牙的歌,唱得倒还满好听。现在难得有机会一睹真颜,当然要从上到下仔细筛一遍。

      小咩的眼光不愧外协VVIP级别。竺杉当真是剧里走出来的民国贵公子,相貌清远,身材高瘦,气质温文干净,透着书卷气,举手投足有种常人难见的隽雅。穿的衣服是最简洁的式样,却恰好衬出他的翩翩风度。

      阳冉一把抓住杨棉的手,轻声说:“小咩,姐支持你!速度把他吃了!”

      “哈哈哈哈。”杨棉开心地笑,“我会的,等着看吧。”

      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杨棉一直在准备,自然不会被忽略。劳动节前学校发出通知,一场大型高校歌唱比赛即将开始海选,每班参赛人数不得少于3人。班长积极响应,号召大家报名,最后定下来的居然只有杨棉和另一个女生。班长无奈,想起竺杉唱歌不错,打电话过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把名额补齐了。

      杨棉参赛本来就是为了竺杉,不管班上多少人报名,她都会想办法让班长说服他参加——所以比赛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像助理一样把准备工作做好,Q上跟他商量曲目,手机安装录歌APP,时不时发个练习版给他听。他初时不怎么上心,问她那么积极干什么,她的回答低调而装逼:“既然参加了,就用心做到底吧。”于是他隔天也装了同样的APP加她好友,有空就交换练习成果并互相点评。

      很快两个人都通过了初选。第二轮起,竺杉有了不少粉丝,杨棉虽然也小有支持者,跟他却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到第四轮选拔时,竺杉身边不但围绕着诸多手捧少女心的死忠,一些条件不错的女选手也开始主动与他结交。

      而杨棉的晋级之路却止步于此。竺杉电话问“你还好吗”,她笑一笑说“我只想看看自己能走多远,尽力了,没遗憾”,然后一如既往跟他讨论参赛曲目及服装,在他忙于工作和比赛时给他排作息表,赛前做他的备忘录和小闹钟,却唯独不去现场。

      她跟他的对话仅限于比赛,Q上从不闲聊。503其余三位成员摇着头表示对事件发展走向完全看不懂,然后阳冉终于忍不住问:“小咩,他身边都花团锦簇了,你怎么打算?”

      “继续做我想做的事情啊。”杨棉耸肩,“一早就说过只想替他跑腿嘛。”

      “去你的!”一个抱枕从阳冉床上飞过来,正中杨棉的脸。

      “……”杨棉把腿上的笔记本挪开,“哼哼,一段时间没理你们就皮痒了吗!居然敢挑衅我503最强战斗咩!”边说边捡起抱枕掷过去,又抄起自己床上的抱枕和枕头对另外三床进行无差别攻击。

      枕头仗打了半个钟头,四个人笑得瘫倒在床上。过了一会小仙儿说:“小咩,粉丝很可怕的,你离她们远点儿。”

      杨棉点头。“我知道,所以他现场我都没去。”

      但第六轮比赛之后还是有粉丝找上门,把杨棉堵在了宿舍楼下。阳冉和小仙儿迅速赶过来,把杨棉护在了身后。

      对方六个人,为首的女孩自我介绍是竺杉后援会副会长,开门见山地问杨棉:“请问你跟竺杉哥是什么关系?”

      阳冉把杨棉紧紧护在身后,让她不要出声,自己踏前一步冷着脸反问:“她跟竺杉什么关系,关你什么事?”

      副会长还算礼貌,比较克制地说明了来意:“是这样的,我们听说竺杉哥有个非正式的助理,但没见到过,就打听了一下。竺杉哥有很大的希望晋级决赛,我姐姐是电视台的,她说竺杉哥好好努力一把,将来前途无限。你们应该知道,上升期的新人最怕负面消息,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要搞清楚这个情况。如果只是他的普通朋友,就请不要再随便插手助理的事情。如果也是竺杉哥的粉,那可以加入后援会,大家一起支持他。”

      “所以意思就是你们看不得有人离竺杉更近却不归你们管?”阳冉抄起手冷笑,看着对方几个人有发飙的迹象,想再毒舌几句,却被杨棉拉住了。

      “我就不讲客气话了。”杨棉眼神示意冉冉自己能搞定,走前两步对副会长说:“你们关心他,我可以理解,但自以为出发点正确就跑来对我提要求,抱歉我不可能接受。竺杉帮过我,一直没机会回报,这次也算还了他的人情。老实说助理的活我做累了,马上快放暑假,我要回家也顾不上了。以后他有什么事都跟我无关,麻烦你们不要再出现,谢谢。”
      她说完转身就走,无视已经聚集起来的围观人群。阳冉和小仙儿尾随她上楼,进了楼梯间一左一右给杨棉竖了两个大拇指。

      “怎么样,姐帅吧!”杨棉短发一甩,下巴一抬,一脸得色样。

      阳冉坏笑着捏她脸,“帅!帅得姐都想甩了安日贤把你娶回家!”

      小仙儿摇头感叹怎么就认识了这一对活宝,突然想到什么,说:“小咩,她们怎么找到你的啊?除了我们几个和竺杉本人,还有谁知道你在帮他做事?”

      阳冉撇嘴,“还用问,就是那个未来大明星说的呗。那么多脑残粉,谁不想做他助理啊,他只要拒绝一次,人家就会查是不是已经有人占位子了。”

      “别想啦,管它呢。”杨棉赶苍蝇似地挥手,“待会上线跟他把事情交待一下,姐就可以撒手乘凉啦。”

      阳冉和小仙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不追他啦?”

      杨棉一人走前,头也不回地继续挥手,“成不成就看他接下来的反应,好、坏心理准备我都已经做齐了。”

      “淡定咩!”阳冉表扬。

      不淡定怎么行?杨棉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一边登录□□一边想,倒贴的女孩子几个男人会珍惜?要为他付出,还要保持距离,哪怕露出一点讨好的意思,都有可能被划进“瞧不上”的绝缘区。得来不易的才会被重视,女追男哪有那么简单?

      她给他发消息,只说放假要回家,顾不到比赛的事务了,让他早点招募新助理。半点没提后援会找麻烦的事。

      他没回复,过了一天才打来电话,约她到老体育馆见,她说好。

      天黑了,路灯亮了,她比他早几分钟到,看到他从树荫下走来,干净的白衬衣微微发光,忽然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直忙着比赛的事,两个月晃眼就过去,除了初选时结伴去赛场,之后其实没跟他碰过面。回想起来,就算加上KTV那次基本没印象的初遇,她跟他也不过是第四次见……

      她静静看着他,蓦然间心如止水。

      他走到她面前,仔细探索她的眼神,似乎想弄清楚她的心思。过了一会轻声说:“你给我发消息以后,有后援会的女孩子跑来跟我说她们去找你的事……我只说不需要助理,没想到她们那么厉害……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

      “她们告诉你我当时说的话了么。”杨棉淡淡一笑,“我做的事,都是为了还你的人情。做之前就考虑到可能碰到这些,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不用道歉,你没欠我。”

      他露出疑惑的神色,居然犹豫了一会才开口,“我退赛了,上午办了手续,后援会也解散了。”他看一眼杨棉,见她没什么表情,又说:“来的路上,我以为这个消息能让你开心一点,但似乎不是这样。”

      杨棉又笑,“竺杉,我没有被欺负。如果你退赛是因为她们来找我麻烦,没必要的。”

      他愣了一下,也笑了。“不完全是这个原因。我喜欢唱歌没错,但并不需要很多人欣赏。大赛举办方想替我安排下一场的曲目,粉丝也开始干涉我的私人生活,这些都已经超过了。”

      “嗯,这理由倒挺好的。”杨棉点头。

      “有件事不好。”他摇头。“我以为我了解你,现在发现一点也不。”

      杨棉好奇:“你了解我什么?”

      “比如,你喜欢我。”他答。

      杨棉轻轻“啊”了一声,微微低头,手指尖碰了一下嘴唇,笑了笑,又抬头轻声说:“是的,我喜欢你。”

      他并不惊讶她的直率,问:“如果我拒绝呢?你想过没有。”

      “那就再见。”她答得利落干脆。

      “这就是我不了解你的地方。”他走前一步,近得锁骨快要贴到她鼻尖,“我不擅长追求女孩子,从小遇见的,不管什么类型,都是主动找上来,然后想要我保护。即使我明确表示不喜欢,她们也不愿意离开。”他的呼吸落在她头顶,一热一凉。“我之前以为你也是这样。”

      杨棉的小心脏又要冲破胸腔了,她闭了闭眼,退后一大步,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名字的‘棉’,不是木棉,是棉花。棉花不是花,你懂吗。花朵需要人照顾,棉花却可以成为衣服被褥。”

      她的眼睛闪烁清亮的光,纯净而坚定。他被这目光吸引,踏前一步把她搂在怀里,不给她再次后退的机会。

      他就这么沉默地抱着,像是在体会她的温暖,她却浑身着火,烫得连耳朵孔都要冒烟。

      尼玛!没个表示就抱,真以为是你家被子啊!她猛地挣脱他,认真地说:“你是自己摘棉花,量身定做一床被子也好,还是去商场买现成的也好,都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摘棉花很痛,棉铃扎手,买一床好棉被很贵。要么出钱,要么出力,别以为便宜很好占。”她说着扮个丑怪的鬼脸,撒腿就跑。

      他站在原地,笑声朗朗,忽然就开始唱歌:“冷冷的黑夜里,小雨下个不停,我心我心深处,为何为何凄迷。每一丝丝小雨,代表着一个你,解不开剪不断,看不见我自己……”

      歌声追随着杨棉,她听着听着脚步就变慢。这歌好熟悉,但怎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小棉——”他的声音温柔地传来,“那天晚上的细节,我只告诉我的女朋友。你要听吗?”

      ? 刊登于2014年09月「文艺风象·第一届梦想成真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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