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药》尚己

1、序

　　尚只初春，天气还未暖和起来，反而因当日积的后学融化而更冷了几分，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捂紧了身上的大衣，呼出的气在空气中都成了白雾。

　　他们各自奔向自己的目的，偶有几人在路过某处大宅时，会不自觉地抬头看看门上高悬的匾，眼里迸出艳羡和另一些极力掩藏的隐晦情绪，随后才恢复初态低下头去，匆匆离开。

　　这户人家的府邸极大，但此时却显得太过寂静，偌大的院中竟连个扫雪的丫头也没有。

　　冷清至此的原因，在于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为后院发生的事奔走——夫人分娩！

　　这位夫人身份尊贵，为人和善，盛宠不衰，只可惜过来五年腹中还无动静。如今历得千辛万苦，府中终于将有新添。

　　夫人待人极好，府中家侍是真心实意替她开心，又难免生了担忧。

　　众所周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绝非明面上这样简单，任何人在这一遭上，都是要从鬼门关上转一圈的。夫人身体瘦弱，这一关就显得更为艰难。

　　倘若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儿，家侍们步履愈发匆忙。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宅院中骤然响起一声啼哭。

　　总算！

　　几乎所有人都松下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神色也缓下来，添上一抹欣喜。

　　然而在房外踱步的男人却放不下心，一向以冷静自持的他如今像个毛头小子，满心装着隔了一扇门的夫人。

　　听见啼哭声，他肩膀稍稍卸下力道，预备调整好情绪等稳婆开门，好第一时间进去看看自己辛苦的夫人，然而门才推开，抱着襁褓的稳婆却在发抖。

　　见状，他只觉心跳声震耳欲聋，思及一些恐怖的结果，他颤声问：“可是……生了什么意外？”

　　稳婆闻言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婴孩，抬起眼皮觑他一眼又立马放下，道：“夫人无恙，千金安康。”

　　他简直要被气笑，斥道：“那你做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这不知从何说起……”稳婆说着，将怀里裹得严实的孩子轻轻递给男人，“还请老爷……亲自看看罢。”

　　妻女无恙是喜事，他立马抛开不悦，小心翼翼伸手结果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儿，满腔爱意聚在胸腔就要倾泻而出，下一瞬却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周遭的寒冷后知后觉地侵入灵魂，他视线凝在女儿脸上，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问：“她为何是这副模样？”

　　稳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不知，我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头一次看到刚一出世便满头白发瞳色赤金的孩子！”

　　没错，这孩子居然生得异于常人，不仅发色异常，瞳孔居然是前所未见的赤金色！

　　要知道，当今的金色几乎被帝王垄断，被视作作为尊贵的颜色，寻常人家的服饰见不得一星半点，即使是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家中也只有一件由帝王赐予的华衣留有金色暗纹。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男人又恢复了冷静，甚至是冷血。

　　他空出一只手扶起稳婆，意有所指道：“爱女身体有恙，需细心调理数日。”

　　又道：“府中人皆为我心腹，你也是。妻女平安，我最是高兴，不至于为了一些小事怪罪你，不必如此惊慌。”

　　稳婆逐渐镇定下来，应下一声，接过孩子，只道：“谢老爷宽容。我有一远房亲戚，数着日子也是这几日，只是不知男女，不如接来与小姐做个儿时的玩伴？”

　　男人点头道：“可以。只是我听闻你那亲戚身体不好，孩子的话，会不会也是天生体弱？”

　　听明白言下之意的稳婆抖了一下，垂下眼睛看向无辜的婴儿，道：“确有其事，只是我那亲戚仰慕夫人，她的孩子，也许……接来府中的路上就会夭折罢。”

　　“务必小心对待。”

　　“我知的。”

　　*

　　年近六旬的老夫妇提着一袋大米和一包药材似的东西，弓身行在没有小道的山林之中。

　　不多时，二人仿佛察觉异状，齐齐停下步子，相视一眼。

　　没多想，他们径直朝着异状之处走去，不期然看到融化的雪上放了襁褓，里头还有一个婴儿。

　　她看起来状态十分不好，嘴唇冻得发紫，眼睛虚瞪，瞳孔是骇人的金色。此时她的金瞳有些涣散，显然是不好的征兆。

　　二人大惊失色，其中老妇人迅速抱起婴儿，老态龙钟的模样瞬间消失。她神色凝重，只粗略估计了一下剩余的路程，对自己的丈夫略一点头，施展轻功以极快的速度向山谷飞跃而去。

　　另一人不作他想，转身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