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孽障 ...


  •   据华俸派出府邸打听消息的侍女描述,而今全都城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一桩事,乃是时府华家两大名门望族的桃色绯闻。

      时府大公子时宣,实乃人才俊杰,芝兰玉树,文采斐然,是全城少女们的梦中人。

      华府大小姐华俸,也是佳人一枚,姿色秀丽,恭俭温良,和时宣自幼便指腹为婚。

      时府二公子时墨,向来周游四海,神龙不见首尾,全城没几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

      谁料华小姐,一见蓝颜误终身,冲冠一怒为蓝颜,宁可退掉娃娃亲,只为博佳人一笑。
      ……

      侍女讲得绘声绘色,连喝三四盏茶水才讲清来龙去脉;华俸听得津津有味,连嗑五六碟瓜子还仍觉意犹未尽。

      “还有没,别停啊,”华俸兴致勃勃地推推侍女的手臂,催她继续讲。

      侍女苦着一张脸,哀怨道:“小姐,你别在这里干坐着傻乐了,外面传成这个样子,你今后怎么觅夫家啊。”

      华俸不甚在意地托腮,眼神透着一股狡黠:“时家现在什么情形?”

      侍女拍拍胸脯,惊疑不定道:“还能是什么样呀,乱成一锅粥啦!听说时府上下鸡飞狗跳呢。”

      “细说细说,”华俸聚精会神地洗耳恭听。

      “听说时大公子从咱们这儿离开,径直回了时府,之后便闭门不出茶饭不思呢!时大人气得把千金难觅的紫金琉璃盏砸了个稀巴烂,怒喝时二公子赶紧滚回老宅,少在外乱惹桃花债,把亲哥的婚事都给搅黄了。”

      “嚯,这么精彩,”华俸啧啧称叹,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时二公子有点冤枉。

      不过时墨向来不喜朝政,只爱游历山水。她稍稍利用他将时府捉弄一场,想必传不进远在千里的时墨耳中。

      华俸思前想后,觉得此事对时墨而言无伤大雅。

      反正时墨人在江湖飘,哪能没点桃花缠身,多她一个也不算多。

      说起来,华俸对时墨的印象着实不深。

      前世中她与时墨只有一面之缘,在时华两家大婚那一日。

      那时她和时宣正应酬往来宾客,她隔着重重人影,无意间和年轻的青衫剑客遥遥相望一眼。

      她只记得那双寒星似的眸子仿佛挟着清冽呼啸的剑气向她袭来,使她在夏日里如有寒气般浑身一颤。

      时宣有所察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那袭青色身影,语气淡淡向她解释:“那是我胞弟,时墨,一向在外头自在惯了,难得在府里一次露面。一会让他来拜见长嫂嫂。”

      她羞得轻拍他的手臂,娇声嘟囔:“之后再见也行,今天应酬好忙呢。”

      时宣低声笑着搂住她,应道:“好,那就不急着见,夫人累了不如早些休息,为夫一会就来。”
      ……

      这样算来,那隔着人海的遥遥一瞥,便是华俸和时墨唯一一次打照面。

      此后,她在时府的四余年中,再也没见过这位在江湖颇有名望、最喜四海为家的时墨小叔子。

      *

      既然华家阖族无人赞成她卸任家主的决定,华俸思前想后,只能退而求其次。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如今,华家和时府的八卦谣言甚嚣尘上,华俸告知华家诸位,她要去城外庄子散心。

      华家上下无人敢反对,只有族老们气得直拍大腿,连声叹息:“女大不中留啊!”

      华俸细细盘算,若是要顺利离城,那就须得在城里偷偷甩掉家丁婢女,再乔装打扮远走高飞。
      然后,她可以找一处无人识得她的客栈落脚安顿,以便躲过华家的搜寻,接着顺顺利利地南下,径直前往瓷洲。

      选择瓷洲的原因很简单,离世数载的华母乃瓷洲人,华俸想去母亲心心念念的家乡看一看。
      此外,华俸也计划在瓷洲另起炉灶,做点小本生意,当个咸鱼掌柜,远离朝野纷争。

      到了那时,尘埃落定,华家族老们掘地三尺寻不着她,自会悻悻罢休,继而从旁支里选拔新任家主,掌管华家家业,

      这简直堪称皆大欢喜。

      华俸可以获得平安与自由,过上期望已久的安逸日子;华家可以暂避锋芒,免去未来惨淡的光景。

      *

      在一个生机盎然的春日,华俸收拾行囊换上便装,躲开华家的眼线,悄悄离开都城。

      没有被家丁发现,没有被官兵搜查,没有被城守拦截。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直到出城半日多,在一处偏僻破落的酒肆,她被一位玉树临风潇洒不羁的矜贵公子拦下。

      “这位姑娘好生眼熟,在下好像在哪里见过。”

      公子薄唇轻翘,眼如寒星,俊眉飞斜入鬓。

      他好整以暇地将佩剑横在桌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拨了拨挂在剑柄的青色剑穗。

      华俸呆若木鸡,一时间无法言语,握着竹筷的右手和捧着饭碗的左手微微颤抖。

      她哽咽半晌,费力地咽下口中的饭,艰涩无力地开口:“这位公子,你怕是认错人了。”

      公子眉心微簇一瞬,随后露出清风朗月般的笑容。

      “姑娘莫慌,恕在下眼拙,你和我长嫂嫂颇为神似,在下一时不察竟然错认了。”

      华俸闻言,身体微微一震,打着哈哈应付道:“无妨无妨,哈哈。”

      “真是对不住,唐突姑娘,在下给你赔礼道歉。”

      公子嘴上说着抱歉的话,一只手伸向他腰间嵌着墨玉的锦带。

      摸索两下后,他那英挺的眉眼中流露懊恼的神情:“唉,世风日下。我全部的盘缠竟然被贼人窃走了,当真是没留心。”

      华俸张口结舌地看着公子自顾自地演着独角戏,忍不住悄悄瞥了眼她自己的钱袋。

      “好险,还好我的钱袋没丢,”她稍稍松了口气。

      公子俊俏的脸蛋露出可怜无辜的神态,精致的瑞凤眼睁成微圆,湿漉漉的眸子像小狗似的盯着她:“姑娘,要不你帮衬帮衬我吧。”

      华俸呼吸一滞,被俊男美色冲击得短暂忘记言语。

      她闭起眼睛,深深吐气,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苍白无力狡辩道:“那个……公子,我手头并不宽裕。”

      公子浅浅叹息,语调忧伤道,“姑娘真会开玩笑,全都城还能有谁不认得姑娘大名么。”

      华俸一怔,自知装糊涂恐怕糊弄不了他,于是附和干笑:“没有没有,过奖过奖。”

      “虽然华大小姐曾经差点成为我的长嫂,但我在心中却早已将你视为我的亲人,”男子惋惜地给自己斟满一杯茶,盯着华俸悠悠道,“华嫂嫂,难道你对我不曾念过半分亲情吗?”

      华俸缓缓放下碗筷,将抖成筛子的手藏到桌下。她瞧着周围无人,遂些微前倾身体,咬牙切齿地低声呵斥:“时二公子,莫要信口雌黄!”

      时墨好整以暇地回视她,薄唇轻扬,端起茶盏一饮而下。

      华俸语气稍重地补充道:“时二公子,你可能有所不知,时宣与我的这门婚事前些时日已经黄了。既然你不知情,我便和你讲清楚,此后我们两家的亲还是莫要随便攀为好。”

      时墨闻言,露出恍然思索的模样。

      他微微颔首,欣慰道:“也是,华大小姐这门亲确实不容易攀。”

      华俸心里升起一丝奇异的微妙感,隐约觉得时墨的话语中暗含玄机。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不会有错。

      “毕竟,华大小姐为了我,宁可与我嫡兄悔婚。”
      时墨一字一顿道。

      华俸:“……”

      他怎么知道城里的传闻?
      他不是一直在外面云游吗?
      哪个碎嘴子在他面前嚼舌根?
      他难道特意在此处逮她讨说法?
      她要怎么解释他才会信?
      ……

      一瞬间,华俸的思路宛如脱缰的野马,直奔天际五万里,疑问和惊恐此起彼伏地浮现在脑海。

      坐在对面的时墨静静微笑,端详着神飞天外的华俸,眼眸流转着淡淡的光彩,修长的手指轻扣桌面,笃笃两声。

      见她恍然回神,他眼中笑意更甚,语气却十分迫人,话尾微扬,像一根细线般轻而易举地吊起了她的思绪:“时墨蒙承姑娘厚爱,已经成为都城人尽皆知的蓝颜祸水。不知姑娘是否记得呢?”

      华俸宛如一座冰雕咔嚓裂成两半,恨不得挨一阵日头暴晒,化作水汽从时墨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奈何她没法化成水变成沙来个乾坤大挪移遁地而走,只能有血有肉地坐在他的对面,在他莫测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华俸头痛地捞起桌边的茶壶,猛地一倒,只见茶水险些溢出茶盏。

      随后,她一手抄起茶盏,三下五除二地将茶水灌入腹中,再砰地一声放下茶盏,闷闷地打了个水嗝,继而视死如归地抬头望向时墨。

      迎着她的目光,时墨悠然挑眉,端出一副洗耳恭听地架势。

      华俸轻咳一声,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可以解释的。”

      “姑娘请讲。”

      “我之所以退婚,是为了气死你哥。”

      “哦?”

      “是真的,你必须信我。我不想嫁给你哥。”

      “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

      华俸长舒一口气,欣慰道:“你明白的吧,明白就好。”

      时墨端起茶壶,给二人的茶盏填满茶水,温声应和:“在下确实是明白了的。”

      她感激地举起茶盏,冲他遥遥一敬:“未曾想,时府竟然还能有我华俸的知己。来,我敬你一杯!”

      他也举起茶盏,含笑回敬她,两人一同饮尽,此时无声胜有声。

      华俸释然地拾起碗筷,准备尽兴地大快朵颐之时,余光瞥见时墨面前空荡荡的桌面。
      于是她唤酒肆小厮赶紧添一副碗筷,招呼时墨同她一起吃饭。

      不同于华俸风卷残云的吃法,时墨优雅地夹筷,细嚼慢咽,仿佛品的是山珍海味。

      酒足饭饱,华俸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心满意足地起身,朝时墨微微一拜:“时二公子,我们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聚。”

      时墨微微侧头,状似疑惑地看向她,不明所以一般。

      华俸心虚地摸摸鼻子,不便说她是离家出走、远走他乡,只能草草了事敷衍道:“这不,都城里因为我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去郊外的庄子里避避风头。”

      时墨好笑地打量她,调侃道:“姑娘特意打扮成寻常男儿的模样,身边不见家丁奴仆,看着不像去庄子躲清静,倒是像做贼心虚潜城而逃。

      “这人的嘴怎么这般不识好歹,白瞎她方才请他吃的那一顿饭!”
      华俸暗自恼怒地想。

      但她不便在此时与他一般见识,只含糊其辞:“话不便多说,时二公子,你且走吧。”

      时墨施施然起身,轻弹衣袖,垂头望向她,脸上挂着含义不明的笑容。

      华俸突然心头惴惴不安,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时二公子,你确实晓得我退婚缘由,对吧?”

      时墨优哉游哉地颔首点头:“当然,华小姐放心,在下深知,你退婚只因不愿做我嫂子。”

      她一听,顿觉心头悬着的重石落地,不由得频频点头:“那是自然,既然误会已解,我们——”

      “你只想做我夫人而已。”

      他笑容俊逸,眉目如画,眼中流露钦佩之色,悠悠续上后半句。

      “夫人”二字仿佛泰山压顶,不能承受之重,激得华俸身体一晃,双手抖如筛糠。

      那句“江湖再聚”霎时堵在她的喉头,不上不下顶得她心口一梗。

      华俸只觉自己被这孽障的荒唐话气得两眼发黑,头晕目眩。

      她一把撑在案几上,生怕自己下一刻厥过去。

      “华小姐,你怎么了?”
      时墨关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华俸忍无可忍,一爪子糊在他开合的薄唇上:“你给我闭嘴!”

      她的手掌触碰到时墨温暖的唇瓣。

      她感觉到他的嘴唇扬起,摩擦着她的掌心,笑声从她的手下闷闷传来。

      孽障!时府全是孽障!
      华俸暗暗心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孽障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