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玉之章》斩青

33、罅下倒转高楼

　　杨歌甫一触碰到那冰凉刺骨的湖水，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吹牛说可以在水下呆六个小时。

　　如果当时说自己也只能坚持三十分钟就好了，那样的话苍舒玉肯定时间一到就把自己接出去。

　　杨歌心里杂七杂八地想着，动作也没有停下，敏锐的灵能顷刻间爆发，试图捕捉着水中怪异的能量波动。

　　人在极寒的环境中会本能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来取暖，杨歌压抑着这种本能，舒展四肢向灵能触觉中的能量场中央快速游去。

　　湖底杂草颇多，混杂着泥土与浮游生物的水让杨歌眼睛都无法睁开，多亏了那段目不能视的岁月，他可以迅速适应水下的黑暗。

　　有胖乎乎的锦鲤灵巧地跟着杨歌，似乎是好奇这条奇怪的“大鱼”想要去哪玩。

　　湖底的水越来越清澈，水流流速似乎也与温度同时降为零点，身边的小鱼小虾们不知何时早就游走了，这一片水域竟然像是人工泳池一般清澈透亮，毫无杂物。

　　杨歌感知到附近的能量场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方式波动着，他试探性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游进了湖底一个巨型裂痕的上方。

　　根据省水利局今年刚发布的数据文报，这片湖最深的地方不超过五米，其平均纵深更是只在三米左右，橙湖没有奇形怪状的神秘生物，也没有光怪陆离的水下空洞，它是C国几千个大大小小的湖泊中最“正常”的那一个。

　　只是这份平静被湖底的这道裂痕打碎了，突兀的裂痕不似自然造物，让这片湖底变得肉眼可见的“不正常”。

　　杨歌粗略估计眼前这个不为人知的巨型裂痕最起码有两百米深，最底下幽暗阴森，宛若曾经有一柄巨剑狠狠劈进湖中，劈出了这条离奇裂痕。

　　水中作战与潜水作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肉体凡胎的人类可以在五米深的水内自由游动，十米深的水对于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员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然而当水下深度超过五十后，随着深度的增加，水压对人类躯体的压迫能力会呈指数型上升，为保证潜水作战的效率和安全性，异能者们通常会配备专业的潜水服进行潜水作战。

　　杨歌略踟蹰，被异管局除名的他自然没资格再要求那不会阻碍异能者行动的特制潜水服，人类对于深水的恐惧是天生的，看着宛若魔鬼视线般凝望着他的深渊，杨歌想了想，到底还是游了进去。

　　毕竟，在外面看戏的苍舒玉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愈往下便愈是黑暗逼仄，丝线般的能量波动在水压的冲压下已然无法被感知，杨歌没有夜视能力，更没有一身恒压设备，却依然速度不慢地向下方冲去。

　　身手矫健，悍然无畏。

　　杨歌不知道自己游了有多深，他在一片静寂中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以此来判断自己在深水中的生命体征。

　　一下、两下、三下，杨歌的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稳定得就像它的主人并没有在恐怖未知的深水之中孤身前行。

　　杨歌察觉到似乎即将触碰到最底层，两侧裸露的火山岩愈发逼仄，过于强烈的水压混淆了他对异能的感知，杨歌试着在水下撑起了一个维度场，企图用空间叠加的方式来让自己行动更为方便一些。

　　熟料，维度能量触碰到了第四世界的边缘，彻底惊醒了沉眠的恶魔。

　　深水中的不明怪物缓慢地睁开了它的双眼。

　　【你好，人类。】

　　维度能量瞬间爆发，在静谧的深水中震荡出奇异的纹路，又被冰冷的湖水压制住没能逸散太快，恶魔伸了个懒腰，它看着眼前这个超帅气的人类男性，心情有些明媚，随口说出那句恶魔的经典开场白：

　　【我可以为你实现一个愿望。】

　　晦涩难懂的语言在水下伴随着能量波动险些刺破了杨歌的耳膜，他不知道面前的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不过……

　　他仔细回想着苍舒玉之前教过他的那一两句恶魔语言，再结合面前的这个恶魔模糊的前缀词，杨歌判断出对方应该是对自己没有太大杀意的。

　　在杨歌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恶魔那极具侵蚀性的语言再也无法伤害到他。

　　杨歌打算先礼后兵。

　　他张口，然后吐出一串泡泡。

　　杨歌马上闭紧了嘴巴，稍加思索一番，学着恶魔的样子在水中的震动能量传达着自己的声频：【你好，墟屹。】

　　苍舒玉之前说什么来着？这个恶魔是叫这个名字的对吧。

　　杨歌的学习模仿能力极强，同时也导致了那个恶魔一瞬间就听懂了杨歌的言语，它疑惑：【……墟屹？】

　　那是谁？

　　恶魔的语言更为标准，且无限接近于远古神明的发音，随着那一声落下，远古的契约开始转动，恶魔继承于魔神“墟屹”的力量以一种不受控制的速度向杨歌流动，在契约作用下的能量转移让杨歌瞬时有了神明的部分权能。

　　现在不受水压的束缚的人换成了杨歌，而恶魔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变得抬不起手动不了腿了，全身的力量似乎都溃散，甚至都快要维持不住人形。

　　茫然的杨歌终于可以看清深不见底的黑暗，在深渊中与同样茫然的恶魔对视。

　　与此同时，岸边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的苍舒玉丝毫没有算计杨歌的愧疚感，正盘算着以后又该用什么方式去训练杨歌。

　　也不知道杨大管家有没有成功继承到那个神明的力量……

　　湖边游客三三两两，赏花踏青好不热闹。

　　然后嬉闹的人群被一群步履匆匆神色严肃的人劝离。

　　有远道而来的游客气愤怒骂，声音引起一大片附和，便衣警察向他们道歉，在队长的示意下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于是喧闹的人群乖乖离开。

　　有政府出面，不出十分钟，整篇湖区再也不剩一个游客。

　　突然被打断旅游兴致的游客们小声骂骂咧咧，心情很差，在网上到处跟人吐槽。

　　【好不容易坐车两个小时才来的橙湖，我照片都没拍几张就被工作人员赶走了，说是什么要维护湖水喷洒化学药剂，我说你们橙湖早不维护晚不维护，非要选人多的时候维护吗！】

　　【在现场，我也被赶走了，唉。】

　　【不会又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出游清场吧？整个橙湖公园都被封锁了，我没在岸边都被赶跑了。】

　　也有稍微嗅到一点不寻常的人。

　　【我怀疑是有重要的事要在橙湖发生了，你们看那些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都是便衣。】

　　【（图片）（图片）】

　　【不用怀疑，我也在现场，就是便衣，别讨了，小心那啥（捂嘴）】

　　【真的假的啊，到底出了什么事，等事后一个官方通告。】

　　【等通告+1】

　　众说纷纭，异管局头一次没有向上申请封锁消息，任凭各种猜测在网络上发酵。

　　异能者与警方军方的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牢牢把控着湖的沿线。

　　苍舒玉在维度缝隙中默默观察着这一切。

　　江述行走到苍舒玉的附近，最新款的能量检测仪不停地嘀嘀嘀，声音急促尖锐，提示着附近有神明级别的能量波动。

　　异能研究所出品的能量检测仪有之前苍舒玉的血液作为参照，更新换代的速度飞快，在绝大多数异能者们还无法察觉神明级别的力量时，普通人制造的科技产物已经可以灵敏地检测出神明的痕迹。

　　江述行眉头紧缩，在苍舒玉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以确认能量中心点。

　　“赵局，赵局！！”他回头大声喊着。

　　“别叫了别叫了，”苍舒玉头疼，在赵世珩赶过来之前撤掉维度场，于众人面前无奈现身，“说吧，来这里什么事？”

　　刚刚得知这个世界上有异常能量存在的普通人乍一见到突然出现的人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看清少年的模样后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妖精？？

　　匆忙赶过来的赵世珩对那张脸早就免疫，冰冷地审视着苍舒玉，“这番话，应该是我们来问你吧。”

　　苍舒玉失笑，“难道不是你们一路跟着我过来的？”

　　苍舒玉轻嗤了一声，嘲道：“你们这些人，跟见了腐肉的秃鹫也没什么两样。”

　　众人敢怒不敢言。

　　“是这样的，苍舒先生，”一个年迈的老者下了车，拒绝了旁人的搀扶，拄着拐慢慢走到苍舒玉的面前。

　　老领导饱经风霜的面容上是年轻人所不具备的包容与坚定，她温声向苍舒玉解释道：“我们的人只是不希望造成过大的伤亡，又暂时还不具备您可以提前检测怪物苏醒的能量，故而只能跟在您身后，希望您可以理解。”

　　“另外，有什么需要我们人类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老领导和蔼笑笑，温和的话语中暗藏刀光剑影，竟是把苍舒玉隔离在了人类社会之外，是一个带着友好外壳的防御性姿态。

　　苍舒玉对于人类社会中的智者长者总是很尊敬的，尽管从年龄上来说对方要比他小太多。

　　他一眼看破老领导心里的小九九，暗赞一声，还是收起了那点不耐烦与高高在上的冷漠，“怪物在湖底，能长时间在水下释放异能抵御怪物的人只有杨歌一个人，他已经下去了。”

　　苍舒玉又继续解释道：“或者说你们打算让那些非人物种代替？水下的那只怪物身上具备极其强大且可随意继承的能量，那股能量对于急迫想要成神的非人物种来说不亚于毒。品。”

　　所以，你们什么都做不了。

　　老领导和平一笑，轻轻吐出一句话，那句话裹挟着上位者轻描淡写的霸气与身为人类的傲然：

　　“那就把这湖水抽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