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玉之章》斩青

10、惊回血刃高悬

　　杨歌不是第一次游走在生死边缘。

　　但这他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来自于神明的压迫。

　　脖颈处的皮肤已经被刀尖上的寒气刺破，鲜红的血液顺着雪白的刀刃流下，杨歌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分析着眼下的状况。

　　苍舒玉之前对自己都是毫无敌意的，为什么自己出去一趟再回来，对方就对自己有了如此明显的杀意呢？

　　杨歌突然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幕，苍舒玉当时身着帝袍，说明对方最起码在某一阶段是作为帝王而存在的，而帝王，大多生性多疑……难道是因为擅自打断苍舒玉与异管局的谈话，让对方觉得自己僭越，觉得自己不好掌控吗？

　　他心里有了谱，向后微微靠了靠想离那冰冷刀尖远一点，不料苍舒玉又将刀刃逼近三分，他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得字斟句酌道：“苍舒先生，我并非有意阻碍您与异管局高层交涉，我身为中部异管局下一任接班人，同样有资格作为您的传话筒。”

　　苍舒玉不动声色，语气中不带有一丝情绪：“你倒像是已经能看穿我了。”

　　杨歌又有些不确定了，他揣摩着苍舒玉的想法，声音放缓，尽量不去触怒对方：“上位者总是希望自己的下属聪明，但是又不能太聪明。”

　　杨歌这话说得极其巧妙，一句话里有两个信息量：第一他选择承认苍舒玉为主，第二小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聪明，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向苍舒玉表明了忠心，自己可以随着对方的要求而变得不那么“聪明”。

　　苍舒玉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不置可否：“你猜错了，我倒是希望你可以更聪明一点。”他盯着杨歌那被划破的伤口，刀锋依旧抵在那处：“为什么要杀你……我怕我说出来，你会用那个来对付我。”

　　杨歌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能力？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苍舒玉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对方此时也是反应过来了，
　　轻叹道：“对啊，我也很纳闷，为什么当你躲进维度场中的时候，我会察觉不到你的存在呢。”

　　他被逼入第四维度之中方才觉得空间中有一点不对劲，当杨歌尽全力伪装自己时，竟然可以拥有神明级别的隐蔽能力……

　　“可是你明明只是一个人类。”

　　刀还稳稳地架在杨歌的脖子上，杨歌此时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跑，他的脑内闪过万千思绪，如果他的维度场无法被对方察觉的话……

　　几种脱困的方法被一一列举又被他一一否决，似乎只是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是一瞬——

　　杨歌闭上双眼，语气和缓，尽量减小自己的威胁感：“是这样的，三个月前我在西南捕猎怪物，不慎让它污染了我的能量场，那以后我的维度空间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苍舒玉敛下眼底的思绪，三个月前，西南的怪物……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魔主利维斯修，那是一个绝对的食人魔，自己苏醒后本来想趁别的神明没反应过来先一步解决掉它的，发现失去对方踪迹后也就放在一边没在管了，没想到竟然兜兜转转被杨歌所制服。

　　不简单呐，利维斯修可是半神级别的魔物。

　　杨歌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刀刃上的冰冷寒气顺着他的皮肤一直刺激到他的每一滴血液，他微微向上仰起头，是一个任凭处置的姿势，语调莫名放软了三分：“那一次的任务……也让我受了重伤，我最初时甚至被剥夺了五感，听不清看不见，无法操控四肢，无法感知疼痛。”

　　那是极其痛苦的一段时间，他宛若活死人一般瘫在床上，没有听觉，没有视觉，没有疼痛没有四肢，只有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他。

　　杨歌语气中似是带着些委屈与不安，尽力使自己变得无害：“现在我仍然没有完全恢复，可能……这就是我不像人类的原因吧。”

　　“但我确确实实是一个人类。”而且是一个极好掌控的，极其柔弱的，绝对不会伤害到您的人类。

　　被刺破的伤口还在随着脉搏的跳动一股一股流出殷红的血液，杨歌以一个献祭般的臣服姿态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露出来，因为紧张惧怕而沁出的汗水沾湿了额角的发丝，透露出来一种奇异的，很少在杨歌身上见过的易碎感。

　　他像是有些受不住一般轻轻呼出一口气，湿热的气息甚至撩过了苍舒玉握着刀的手。

　　气氛莫名有些暧昧。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苍舒玉定定地看着杨歌宛若蝶翼一般轻轻震颤着的眼睫，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

　　他嘴角轻挑，熟悉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好吧，警报解除，你没危险了。”说话间，他撤走了一直抵在杨歌脖颈处的水果刀，“我接受你的归顺。”

　　房间里的气氛不再停滞，苍舒玉又回到了那个有些顽皮的少年姿态，随手一挥便将水果刀上的血迹挥落个干净。

　　生死危机解除，杨歌大松了一口气，在面对不在同一个量级的强大生物面前，果然示弱才是有用的，神经松懈下来时他方才发觉脖子上的伤口处似乎有些发麻，有些不确定地伸出手摸了摸伤口。

　　苍舒玉道：“让异管局不要再管我以及我身边的人。”

　　杨歌茫然抬头。

　　苍舒玉继续补充道：“接下来苏醒的神明——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怪物——会越来越多，叫人类社会做好准备。”

　　杨歌还有些回不来神，尽管已经几次从对方口中听到“神明”这个词，但他还总是天真地认为神明的世界离他还很远，直到刚才那一刻，自己引以为傲的异能被苍舒玉压制得毫无反手之力，他甚至无从察觉对方起势的动作。

　　杨歌怔愣地看着苍舒玉，喃喃道：“你是……神明吗？”

　　苍舒玉：“我知道在和平年代下长大的人类很难承认这一点，但你们必须接受。”

　　苍舒玉审视着这个刚刚通过他的考验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我与神明有过契约，当诸神归位，我不得插手神明与人类之间的斗争。”

　　“所以我需要一个人类社会中的合作者，借助他的手来操控这场战斗——我不想让人类输。”

　　杨歌感觉脖子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发凉，这对痛觉早就消失的他来说是一件好事，意味着他的痛觉即将恢复，可是此时他被苍舒玉一番话吓得有些呆愣，根本顾不得还在沁着血珠的伤口。

　　苍舒玉歪了歪头，“本来那个人选是赵世珩的，他对非人之物的恶意是一把很好的武器，但在见到你后，我决定选择你来作为我的武器。”

　　苍舒玉一口气说完，然后体贴又矜贵地问他的新下属：“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杨歌还是有些缓不过来：“等等……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眼前茫然的男人无意识般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他在很多时候都会有这种小动作，苍舒玉目前还未能发现这种动作代表着什么，他有些戏谑地看着杨歌，挑眉恶劣道：“因为你长得好看，比满脸褶子的赵世珩养眼多了。”

　　杨歌：……

　　很好，那个熟悉的苍舒玉彻底回来了。

　　“说起来，”苍舒玉突然兴味道：“你刚才……是在刻意的卖惨勾。引我吗？”

　　人在乍然遇到比自己强大许多倍且无法逃脱的事物时，通常会有两种相反的应对方式，一种是对抗它，拼尽全力寻找一个机会绝不屈服破而后立，而另一种则是讨好它，归顺它，向它摇尾乞怜以获取一些扭曲的安全感。

　　两种选择对应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模式，杨歌此前多番明里暗里给他软钉子，苍舒玉本以为杨歌会是宁死不屈那一卦的，没想到一番试探下来，对方本质上竟然是这种慕强的性格，这倒是有意思极了。

　　杨歌眼神涣散了一瞬，慢条斯理擦拭血液的动作停下，小动物般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对方现在不太想杀他了，于是又好死不死地出口挑衅：“我没有，我只是在想着如果你好这口的话，那么我就暂时没危险了；而如果你不好这口，那刚好，我死之前也能恶心你一下。”

　　男人将沾着血迹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干脆利落地起身，“反正我不亏。”

　　苍舒玉莞尔，这会儿倒是对自己不用敬语了。

　　到底是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战斗的强大异能者，尽管此时仍然有些迷茫，但杨歌已经可以很好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复又对着苍舒玉认真问道：“您为什么选我？”

　　夕阳的余晖透过纱窗，为这刚经历过一场单方面剑拔弩张的场景里添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暖意，苍舒玉透过杨歌，好像看见了亿万年前的自己，以及无数向上挣扎的凡人。

　　“没有为什么，做好你该做的事。”

　　做我的武器，做这天地大局中的最后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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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改得我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