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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科威特艾哈麦迪与费尔瓦尼耶交界的小镇上,戚漪所在的餐馆迎来今日的首单生意,由于对方特意要求送餐员必须会中文,餐馆老板才勉强同意让她去送餐,订餐的人为此支付了高昂的小费。
      戚漪将餐盒打包,小心翼翼装进保温箱里,骑车赶往目的地。
      门铃响时,戚漪特意整理了一下着装,恭恭敬敬地拎着保温箱站在门口。
      良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缝,戚漪正要用中文打招呼,突然从里面伸出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抓住,很大力地将她拽进屋子。
      这一系列的动作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机会反抗。
      室内拉着厚厚的窗帘,一丝光都透不进去,黑沉沉的。
      戚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激烈不安地跳动着,这里经常发生小规模的战争,也隐藏着不少极端分子,她很害怕,担心自己会悄无声息地失踪。
      一股浓浓的酒精味弥漫开来,更让她头皮发麻,这里一切含有酒精的饮品都是被禁止的,她的猜想似乎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印证。
      “别动!”
      她想转身,黑暗中一个低沉喑哑的男声在她耳边警告道,呼出的气体带着浓郁的酒香。
      她瑟缩着肩膀,微微颤抖着,“先生,您只要放了我,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经历过炮火的洗礼,她认为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可贵。
      抓着她的手腕的力道泄了,近在咫尺的男人似乎后退了一步,碰到玻璃制的瓶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会九歌吗?”他的声音恹恹的,与先前的警告反差明显,像是大病初愈的人。
      她喏喏问:“是屈原的九歌吗?”幸好小时候父亲活着时,曾教过她。
      “嗯,给我背一段。”
      这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模糊可见男人坐在矮凳上,垂着头,似乎很累。
      她凭着记忆,轻声背诵: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她只记得九歌大司命的一段,并不完整。
      可似乎对面的男人并不介意她断断续续的背诵,他仿佛只需要一点声音。
      不知不觉已到尾声,不凑巧的是她忘记了最后两句。
      短暂的安静后,男人抬起头,明明很暗的光线,并看不清,她却仿佛觉得他的眼睛如星芒般耀眼,那样澄澈,绝不应是一个坏人。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他为她补充完整了后两句,“好了,你可以走了。”
      她如临大赦,连忙从保温箱里取出餐盒,对他鞠了个躬,摸着黑走到门口。
      手指触到门把,身后突然又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你叫什么?”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反悔了,可听到他的问题后,她愣了一下,下意识说了实话:“戚漪。”
      回过头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他不可控的颤抖,像是痛苦极了。
      她的心竟然微疼了一下,他是怎么了?
      “是酒精戒断综合症。”他仿佛听到她心里的想法,毫不顾忌地给出了答案。
      科威特是禁酒的,她拧开门,对他低声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与那个奇怪男人的短暂接触后,戚漪连着好几天都会不自觉想起他,手腕上似乎还存留着他手掌心的温度。
      “Afra!”怒气汹汹地叫声,穿过整间餐厅。
      这里的人都叫她Afra,尽管她一直都记得自己的中文名字,可没人会叫她戚漪。
      她匆匆忙忙跑去后厨,水池里的脏水溢了满地,老板一脸怒气,旁边的主厨则是看好戏的表情。
      对于这样故意的刁难,她已经习以为常。
      她无亲人,无国籍,甚至如何被人卖到这里都不清楚。
      辱骂、推搡、骚扰时常在她身上发生,她已经习以为常,只要活着就好。
      这时外面隐约有声音传来,是中文与英文的混杂。
      可她却分明听到一句:“有一位戚小姐是在这里吗?”
      她的心直跳,是在找她吗?
      她来不及擦干手上的泡沫,推开那个恶心的主厨跑了出去。
      一张男性华裔面孔,却有着欧洲白种人那般高耸的鼻梁,他靠在餐馆门口的汽车上,戴着一副墨镜,那神情不可一世,却让她莫名觉得温暖。
      那男人似乎在看她,不管身边张牙舞爪的店老板,指着她用醇正的阿拉伯语说:“我要带走她,条件你开。”
      听到他的声音,她才认出他,是那个奇怪的男人。
      最终老板狮子大开口,把她欠的债全部清算,还额外多要了一大笔钱。
      男人眉头都没皱,一次性付清。
      然后他才有时间去细细打量她,隔着墨色的镜片,轻启薄唇,“衣服脱掉。”
      他的中文很流利,这四个字连起来的意思一时间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替她还清欠债的条件吗?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男人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勾了一下嘴角,说:“让你把工作服脱掉。”
      “哦。”她的脸倏地红了,耳根都微微发烫。
      “走,跟我回家。”他又抛出几个字,转身上了车。
      她迅速地脱掉外层的工服,头也不回地跟他离开。
      家,这个字在她的词典里,遥不可及,她连国都没有。
      “先生,您为什么要帮我?”在车上她小声问出口。
      男人倚在车座靠背上,时光轮回,九年的时间跨度终还是让他再次遇到她,仿佛是命运之手将他推到她面前,不容他拒绝,他侧过身去看她,“我叫邹尔,九年前海湾战争结束后,曾到艾哈麦迪公益演出,那一年我见过你。”
      他缓缓摘下墨镜,露出那一双平静如潭的眸子。
      她仿佛听到心脏如钟摆的当当声,这双眼睛一如记忆中那样清澈温暖,原来是他。
      九年前她曾是那场战争之后的遗孤,而他站在废墟上演奏了一场G大调弦乐小夜曲,拨开了战争硝烟下弥漫的阴暗云雾,抚慰了他们一群无国无家儿童的心灵。
      那时他曾单膝跪地,像是突然降临人间的天使,轻轻抚摸她的头顶,问她的名字。
      她觉得那时的自己一定灰头土脸,是他见过最狼狈的人之一,所以他才会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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