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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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北京城阳光已然开始猛烈，熙熙攘攘的天安门城楼前一片繁荣昌盛景象。正是五一长假，全国人民恨不能都挤在这个最著名的广场，宗扬不得不伸手紧紧搀扶住已过耄耋之年的孟烦了。
孟烦了出神的望着那座城楼，嘴里念念有词，“变了这么多，一切都变了，60多年了。”
长安街上车来车往，人民英雄纪念碑就矗立在广场中央，五月的首都花团锦簇，宗扬看着默默出神的孟烦了，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
戏剧性的事情发生在两天前，大学即将毕业的宗扬趁着五一长假跑去云南。没去昆明大理西双版纳，只想去看看当年赫赫有名的史迪威公路。皆因对史迪威将军的好奇与崇拜。一个美国人，却要指挥一群心不在焉的英军，颇有北非战场上隆美尔指挥一群溃不成军的意大利人的无奈。
沿着北线走，从保山出发就奔到了腾冲那么个小地方。又饿又累的在腾冲街头乱逛，外加语言不通。
正当宗扬开始不耐烦的时候，忽然稀里糊涂被一个老人死死拉住，“死啦死啦，你回来了么”！
孟烦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了，这个人，明明有着一张跟那人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面孔，可他又那么年轻。
宗扬正要躲闪，突然听到字正腔圆的北京口音，“对不起，小伙子，老太爷我认错人啦。”
在云南这边陲地方，听到北京话的概率简直比地上拣了金子还少见，宗扬顿时好奇心大起也忘了饿，“您能告儿我您把我当成谁了？”
孟烦了伸手摸上宗扬的脸，“我的团长，像，你们真像。可是，他不会像你这样说北京话。”
一声咕噜的肚子叫打破了孟烦了的怀旧，看着眼前狼狈的年轻人，“走吧，去老太爷家请你吃炸酱面。”
在孟家，宗扬一边猛祭自己的五脏庙，一边听那位话唠讲述妖孽的团长龙文章的传奇，从晌午讲到黄昏。
他的北京话很纯正，说的并不快，腔拉的很长，还有很多土话连宗扬都听不懂。他讲到他们初见也会说一些英文，在如今美语遍布的中国，宗扬已经很难听到如此地道的英音。
他说得很多，却很有条理，充分显出了他的家学渊博。末了，宗扬捧着又开始饿了的肚子听孟老太爷黯然伤神的总结陈词，“我的团长，他曾经说，仗打完了，他要带我们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孟烦了的眼神过于渴望，还是这样的气氛过于忧伤。宗扬一个冲动，说了一句让他自己整个假期彻头彻尾改变的话，“走啊，我带你回家。”孟烦了看见那个眼神，听见这句话，登时如见了鬼丢了魂，想都没想就点下了头。
宗扬的五一假期就此华丽丽泡汤，带着老人辗转坐上飞奔北京的航班。
如今的京城，已经不复当年的模样，没有了城墙，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城楼和崇文门一带不到500米的断壁残桓，让人唏嘘不已。
孟烦了不像普通游客，到北京必去故宫景山北海天坛颐和园圆明园长城明皇陵；也不像新式的北京人，奔去国贸三里屯簋街甚至动物园；他只想去那些幼年熟悉的地方，这让宗扬十分摸不着头脑。
现代的北京人力图推倒一切旧有东西进行翻新，想找回当年模样的京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跟着孟烦了走街串巷溜那些窄小的胡同简直就能让人晕头转向。四合院里已经被拥挤的杂乱和自来水管充斥，金鱼缸石榴树早已消失了踪迹。
很多熟悉的地方早就被高楼大厦代替，天桥早已没有说书的艺人，钓鱼台也只能隔着玉渊潭去仰望亭台楼阁的一角。
爆肚炒肝褡裢火烧驴打滚豆汁焦圈卤煮火烧炸糕灌肠，老北京能留下的也就只剩下这些小吃还聊以安慰孟烦了的思乡之情。怕老人身体吃不消，宗扬开着车转遍大街小巷，把东西全买回家里，看着孟烦了边吃边讲古。
孟烦了总是不自觉地把宗扬当成另一个人，躺在宗扬家舒服的大床上，眯着眼睛说，“你什么时候良心都回来了？”宗扬说“啥？”
“当年你跟我钻在防空洞里，你抱着狗肉霸占唯一的那张床，现在算你还我了。”宗扬只有苦笑。
他时而又清醒，会问宗扬，你为什么年纪这么轻就有这么漂亮的房子和车。宗扬会耐心给他解释，“这只是我爹给的，将来我毕业都会10倍的挣回给他。”
宗扬也会趁着这时问，“你当年为什么不回北京？” 孟烦了说，“我的团长无处可去，所以他不逃跑。我却哪里也去不了，只能选择留下。”
宗扬沉思道，“幸好你没有回北京，也幸好你的团长留在了那里，否则十年浩劫，你们都逃不过。”
孟烦了却又糊涂了起来，“死啦死啦，狗肉也死啦，你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自己。”
宗扬假期结束的时候，把钥匙留给孟烦了，“你就留下来吧，把这里当作你的家。”
孟烦了说，“你带我去什刹海吧？”宗扬愣了一下，还是点头，他已经习惯了这人不按理出牌。
如果说现今的北京还有什么地方能依稀能看出往日的风采，什刹海绝对是首选。湖边碧波荡漾，垂柳扶风，银锭桥上，隐约还看得见西山的轮廓。
孟烦了站在桥上喃喃低语，“唯有城中什刹海，春风不改旧时波。”然后仔仔细细的看了宗扬，仿佛要把他的轮廓印在心里，“这张照片留给你吧。”
宗扬接过，那是一张老到发黄的照片，上面还扎有针孔。那个人跟自己有着惊人相似的面孔，只是眼神里，有的是狂热，痛苦，不甘，甚至无奈。
“你要走么？”宗扬听出了话外的意思。
孟烦了说，“我已经回来过了，看到了，这就足够。”
“可这里是你的故乡，人说落叶归根。况且，我可以照顾你，你放心，绝对没问题。”
孟烦了点头，“年轻人，我相信你有能力。但我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城，没有了当年的样子，我已经不认识她。我还是离开的好。”
看着飞机向南飞去，宗扬心中默念，希望此生，还能相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