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棋子不安分》周含章

20、骑马

　　商渊立于马背之上，听着远远传来的军歌声，呵住原本要去雍州的军粮。

　　“等一等。”

　　运送粮草的是个小官，一路上照料太子殿下甚是仔细，耽误了不少时间，比原来规定的运粮时辰已经晚了半日，如今又被叫住，心里生了些不满。

　　“殿下有何吩咐？”

　　商渊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不必进城，在此等候姜帅调遣。”

　　“啊！”
　　小官目瞪口呆，姜帅不是早就往北去了，这几日已经传回许多大捷的军报，他曾听说话当年太子殿下与姜帅曾经是至交好友，两人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接头暗号？

　　“任凭殿下调遣。”

　　商渊坐在马车上，手指微微挑起窗帘，军歌如波浪般扑过来，风声萧瑟。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玄铁甲，手上拎着的青龙枪在日头下闪闪发着光，身后的士兵也都是一张张脏脸，黑的看不出面容，唱着歌露出白牙，瞧着心酸又可笑。

　　商渊轻声道：“像群土匪！”

　　旁边站着的小官听见了也只当做没听见，这话太子殿下说得，他可听不得。

　　商渊掀起帘子：“扶我下去。”

　　小官这句听着了，将小杌子搬下去：“您踩好。”

　　姜翎骑着马快走几步，马鼻子呼出的气都快冲到商渊的脸上了，才微微扼住缰绳，笑道：“殿下的伤势好些了？”

　　商渊点头：“好多了。”

　　说好两人同路，姜翎自个先跑了，他和御医在帐篷中等到太阳下山，出去差人问，才知道姜帅一早就走了。

　　商渊知道自个的伤势只会拖累行军的队伍，但是姜翎这番作为还是让他很不舒服，索性拿起太子的架子：“姜帅，一声不吭就走了，不要给本宫一个解释吗？”

　　“什么解释？”姜翎跳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把你打晕了送回东都就是本帅对你的宽容，殿下怎么糊涂了？”

　　小官自动往后缩，他什么也没听见。

　　薛绍笑嘻嘻的凑到商渊跟前，行礼：“参见殿下！”

　　他面色乌黑，眼下乌青，只有龇牙咧嘴笑时牙是干净的。“殿下，你和姜帅果然心有灵犀，她说你在这等着，你还真在这等着！”

　　商渊抬眼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淡：“几日不见，尊卑贵贱都忘了？”

　　薛绍的笑立马掉下来，苦着脸道：“卑职错了，请殿下责罚！”

　　姜翎冷笑：“现在薛绍可是我的亲兵，殿下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商渊便挑开话题，“你连日奔波，可是因为雍州出事了？”

　　“薛绍，整顿兵马，在方圆一里处安营扎寨。哎，去喂喂我的马。”

　　“我有事问你，你过来。”

　　商渊跟着姜翎，两个人沿着一条蜿蜒的山路走，姜翎踢着脚下的石块，双手背在后面，颇有些闲情逸致。

　　“羿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羿王？”商渊想了想道，“我同王叔接触不多，他每年往返东都两次。一次是父皇生辰，另一次就是年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父王对他评价颇高，若开宗立派，必定是当世大儒。”

　　“你问王叔做什么？”

　　姜翎问：“他同你关系如何？”

　　商渊想了想，他和这位王叔见了面行过礼之后基本不怎么说话，于是道：“君子之交。”

　　姜翎闻言嗤笑，商渊从她的笑中琢磨出一丝不妙来：“你怀疑羿王？”

　　姜翎摇头：“他是你王叔，一年尚且见不到两次，我只见过一次羿王，又不熟，空口无凭怎么怀疑他？”

　　“王叔不会有反心。”商渊道。

　　“嗯”姜翎点头，“薛仲也是这么说的。”

　　“雍州现在局势不明，我想从幽州调遣兵将，前后夹击，拿下雍州。羿王既是你的王叔，不如殿下同我去一趟幽州，你们叔侄之间定然比我有话说，殿下意下如何？”

　　商渊道：“好。只是这粮草与薛陈两位将军......”

　　“若是进行顺利，不出三日，雍州局势就会明朗；若是不顺利，”姜翎上下打量商渊，活像是看什么待价而沽的物件儿，“就要劳烦殿下了。”

　　商渊以为姜翎是想凭借他和羿王之间的关系借兵，并没有多想。
　　他问：“什么时候出发幽州？”

　　“吃过晚饭后。”
　　姜翎拍了拍商渊的肩膀，“殿下的身子可否支撑夜行？若是不行，还是驾马车吧。”

　　商渊拍开她的手，望着远方道：“我行。”

　　姜翎不知想到什么笑起来，她在军营里呆的时日长，笑起来也不像是那些高门贵女，要用手帕捂着唇，笑不露齿，而是哈哈大笑，甚是爽朗。

　　商渊虽然不知道她笑什么，但是被这笑所感染，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夜慢慢的黑下来，篝火升起。

　　姜翎扔给薛绍三个锦囊：“我要同殿下去幽州，约莫三日时间。这三个锦囊一日看一个，辰时看，记住了么？”

　　薛绍将三个锦囊握在手心里，激动万分：“记住了。”
　　他曾经听说过诸葛亮用三只锦囊保主公入吴，此乃锦囊妙计。

　　如今这锦囊妙计他也有了，那岂不是说明他也要扬名立万了。

　　他直勾勾的盯着姜翎，眼里的敬仰都快要溢出来了：“姜帅你且去吧，我定会按照您的吩咐行事，绝对不会早一刻也不会晚一刻。”

　　姜翎拍拍他的肩膀：“本帅相信你！”

　　薛绍感动极了，他觉得姜帅就是他的伯乐，是他的神明。

　　商渊就站在帐外，看着从前的侍卫如今在姜翎麾下唯命是从，嘴角勾出笑意来，她总是有本事拿捏住人。

　　就像曾经拿捏住自己一样，想到这商渊的心忽然冷下去，轻轻咳嗽两声：“还不走么？”

　　姜翎：“这就走！”

　　薛绍将手里的包袱递过去：“姜帅，您一路小心。”看向太子时也是，“殿下，您一路小心。”

　　话虽是一样的，但后面一句总感觉没有前面的真情切意。

　　商渊冷冷的看了一眼薛绍。

　　薛绍感觉后背一凉，殿下真是阴晴不定，不如姜帅和善又能打。

　　姜翎跨-坐上自己的马，看着商渊上马。

　　商渊压着自己的腿，面无表情的上马，他尽量让自己在姜翎的注视下放松，但是紧绷的脊背还是暴露出他的紧张。

　　“走了！”

　　姜翎夹了一下马，率先跑了，商渊轻轻吐出一口气，慢慢上马，等腿脚适应之后才甩马鞭赶上姜翎。

　　夜色薄凉，月挂在天边，撒下凄凉的寒意。远处山上阴暗的山林中，黑乌鸦挥舞飞扑着翅膀，震响交叠的枝丫。

　　“还记得之前在军学处，第一次跑马，我输给了你。”姜翎看着赶上来的商渊，“那是我第一次输给别人。”

　　商渊想起来，那是别人为了讨好他，故意在姜翎的马腿上动了手脚，将马蹄上的裹铁弄松，那次姜翎差点被摔死。

　　他看不上这些下作的手段，但此事确实因他而起，愧疚道：“再试一次，公平的来一场？”

　　“公平？”
　　姜翎看了一眼他的腿，耸了耸肩膀，月光倾泻在她手中的青龙枪上泛起一丝凉意：“你腿伤了，如何算公平？”

　　她有些遗憾道：“这辈子怕是不能和你公平的比试一场了。”

　　姜翎的发丝沐浴在月光之下，像是覆着一层银色流苏，随着马匹颠簸搅动发丝清辉，恍惚间惊为天人。

　　商渊望着她，有些不知今夕何夕，恍惚间还以为是从前一同打仗之时，轻声唤：“阿令。”

　　姜翎冷冷的看他一眼，驾马离去：“快点！”

　　商渊抿唇，紧紧的跟上。

　　两个人行了一日一夜，商渊的大腿磨得厉害，路上颠簸，犹如饱受酷刑。

　　姜翎并没有想过停息，还有半日的路程就能到达幽州，她看了眼天色，太阳又快下山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商渊：“前面有个小村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商渊笑道：“不用，还是尽快赶路吧！”

　　这是客气的问话，得到了客气的回复，姜翎应该是满意的。但是她望向商渊颤抖的双腿，大腿处已经溢出血，应该磨破皮了。

　　她垂下眼眸，露出疲倦的神色：“我累了，就在这村子里歇一晚吧！”

　　商渊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马蹄“哒哒哒”的走着。

　　“等回到东都再给我找一匹河曲马吧。”姜翎看着疲惫的马，“日行千里对于这马而言，太累了。”

　　商渊也觉得座下的这马不如从前的白起好，点头道：“好。”

　　落日余晖，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姜翎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农妇，面带疑惑：“你们是？”

　　姜翎客气又熟络的语气回道：“我们从这里经过，想要借宿一晚。”
　　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塞给农妇：“麻烦您了。”

　　农妇咬了一口银子，嘿嘿一笑：“借宿啊，不麻烦。快进来快进来。”

　　农妇将马牵着，姜翎落后一步，余光看着商渊艰难下马，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迈，艰难的像是走火山。

　　“大兄弟，俺们小门小户的没有多余的屋子，今晚上你俩就将就着住在一间屋子里吧。”

　　久久没人回应，农妇回头一看，为首的男子已经将后面的男子扛在肩上，另一只手牵着马。

　　农妇道:“这个，这个，真是……难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