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系谱》阿碧丝

3、公主

　　苏璐！
　　坐在司机位置上的人，赫然便是苏璐！
　　李鲸容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友：“我是不是在做梦？你……你难道没上飞机？”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这有多么荒唐。他亲自去机场送苏璐登机，她现在怎么可能不在飞机上？“你……是人是鬼？”
　　苏璐静静地摇了摇头，“你摸摸我。”
　　李鲸容笨拙地伸出手去。隔着出租车的防护栅栏，他碰到苏璐纤细修长的手指……然后，径直穿了过去。
　　那里空无一物。
　　“我是一个虚像，只是为了来这里跟你说话。”苏璐说。
　　李鲸容只觉后背一阵冰凉。就算他一向不信天堂地狱，此时也由不得自己了。“你本人在哪里？东边的地府，还是西边的天堂？其他人也跟你在一起吗？”他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多学点宗教知识。在欧洲死掉的中国人，灵魂到底归哪边管？他能和她在“那边”再见吗？
　　苏璐露出些许茫然之色，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我没死！”她嗔怒道，“看你平时挺有本事的，今天怎么笨成这样！飞机上其他人都好好的，救援队过一会儿就能找到他们。”
　　李鲸容觉得她的说法相当奇怪。“其他人没跟你在一起？”
　　“嗯。”
　　“你到底在哪儿？”
　　“你不知道吗？”苏璐干脆反过来问他。叹了口气，她终于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语言争执。“没空跟你解释了，这辆车的主人很快就会找来……等你到我这边再详细谈。我跟妖怪们在一起，就在你的艾拉缪尔城堡。”

　　妖怪？
　　李鲸容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这么说来，劫走飞机的罪魁祸首是所谓的妖怪？
　　在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存在那些神乎其神的魔法和妖怪？
　　他觉得苏璐的话一下子变得难以理解，几乎已经不像出自他的女友。然而，不管多么疑惑，他至少还知道轻重。当他把她讲的内容囫囵个的背下来之后，就看见苏璐的影像渐渐消散，最后在空气中消弭无形。
　　只留下那座鬼魅般出现的红色出租。
　　李鲸容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来的真正车主，心知不能在这里久留，赶紧飞也似的逃回了家。
　　还没到地方他就又遇上个意外。
　　“你来干什么？”他盯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的阿兴，问。
　　李鲸容现在心里真有点发述：这一晚上他见到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到他几乎接受不过来的地步。现在阿兴又莫明其妙的跑了过来，难保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新的“惊喜”。
　　阿兴一脸无辜：“容哥，你说有事就来通知你，但你把手机关了，我能怎么办？只好跑到这里来了。”
　　李鲸容在心里嘀咕：“我关了手机？我想给老爸那个秘书打个电话，结果忽然看到我那失踪的女朋友……呃，女朋友的‘虚像’。我吓得能不赶紧挂电话？只是当时紧张，不小心把‘挂断’变成了‘关机’而已。要是换了你，恐怕比我还惨！”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他可不会傻到直接说出来。
　　“什么事？”他问。
　　阿兴搓着手，两只小眼睛里有邀功似的兴奋：“飞机找到了！”
　　他说，电视台刚刚又补充了一条最新消息，说是消失的客机在伊尼什博芬岛被发现。目前事故原因尚未查明，机长、乘务人员和乘客都说“像是做了一场梦”，无人受伤，有一名乘客莫名失踪。
　　“失踪的是苏璐。”李鲸容说。
　　阿兴眨眨眼：“啊，不会这么凑巧吧？容哥，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
　　李鲸容叹了口气，把钥匙从口袋里摸了出来。他不理会阿兴的问题，却发出一声没头没尾的感叹：
　　“这么大的手笔……现在我相信世上有妖怪了。”

　　两天后，李鲸容抵达那座理论上属于他和苏璐的城堡。
　　他搭乘的是他能找到的最快航班。

　　索桥缓缓地降下，在他和面前那座城堡之间连出一条道路。
　　“有人吗？”李鲸容大声问道。
　　没有任何回应。他叹了口气，自己踏上了索桥。反正半个地球他都追过来了，也不在乎多走这么一点点路。
　　在爱尔兰政府本次出售的八座城堡中，这几乎是最有气势的一座。要知道，有些城堡在数百年前还有点样子，但现在看来却活像一座废物土楼。然而艾拉缪尔城堡不同。荒废多年之后，他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古老魅力，以及……
　　……它所带来的压迫性力量。
　　李鲸容停下脚步。在城堡的入口处，他看见了一块镶入墙壁的黑曜石石碑。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他轻声将碑文的内容念了出来：
　　『力量的作用应是守护而非控制，生命的价值在于欢笑而非哭泣。』
　　——柯洛丝•艾拉缪尔
　　第一任守护者，我们永远的家族之长
　　他在意这块石碑的最主要原因是，这两句话是用三种不同的文字对照写成的，而其中一种竟是现代汉语。
　　石碑深深地嵌入城堡本体，似乎在筑城之时就已经诞生。汉语是哪来的？艾拉缪尔城堡是中世纪的产物，那时候的中国人可没法完成如此伟大的航行。太平洋，印度洋，绕过好望角，再从大西洋一路驶到西欧的海岛……这条路线所需要的时间和技术，当时的人无论如何都担当不起。
　　更何况石碑上刻的是简体字。
　　“妖怪，真是妖怪。”
　　李鲸容小声说道。简体汉语在近几十年才刚刚兴起，也就是说，这块石碑最近才被制好，硬生生地被嵌进了拥有千年历史的古老城堡。能做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举动，还不怕落上个“破坏文物”罪名的……恐怕还真不可能是普通人类。
　　“Todos en Traducción（全•通晓之术）！”
　　一个高亢的女声唱道。
　　李鲸容抬起头来，于是看见了那个“妖怪”。
　　那是一位相当漂亮的美人，亚麻色的波浪长发，眼睛是青苔与沼泽的颜色。她仅着一件软树皮制成的背心，裸露的双臂修长健美。如果只看上半身的话，这位站在古堡门口迎接他的确实是位美丽的人类姑娘。
　　但在腰部以下，却完完全全是鹿的身子。四只蹄子结结实实地踏在地上，和美丽的双臂形成鲜明的对比。
　　“呃，我一句都听不懂。”李鲸容冲她比划。
　　半人马姑娘丝毫不以为意。她温和地笑笑，然后伸出右手在他脑袋上轻轻一触。“现在你听懂了。”她轻声说。
　　“你刚刚做了什么？魔法吗？要是用这本事帮人去考四六级，你的生意肯定特别兴旺。”李鲸容摊开手，对这位半人马美人儿耸耸肩，“你好，我叫李鲸容，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妖怪。”
　　“赛莉娜，草叶和朝露的女巫。”半人马姑娘自我介绍道。
　　她所说的语句李鲸容依旧听不懂，但现在脑子里却像多了个自动翻译般，一句一句都被转化成为现代汉语——这都是刚刚那个法术的功劳。
　　“好了，闲话少说，咱直接进入正题。苏璐在哪儿？”
　　赛莉娜用青苔颜色的眼睛看着他。
　　“喂，你倒是说话啊！”
　　李鲸容这下急了，“刚刚一个咒语就让我通晓语言，厉害到无以复加……怎么现在忽然蔫了？我知道苏璐在你们这里，也知道你们肯定对她没有恶意——要不你们也不会弄出个什么幻影来找我。现在，苏璐呢？”
　　女巫赛莉娜上下打量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孤身一人，嬉笑怒骂。如此从容气度，真不愧是殿下看中的男人。”
　　“我只想见到苏璐！”
　　李鲸容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要不然对于“妖怪”这种超越常识的存在有几分忌惮，他早就冲进古堡自己去翻他个底朝天。
　　龙之颈后有逆鳞。他不是一个胡作非为的人，但如果被逼急了的话，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面对父亲的强权，他可以干出买古堡造古剑这样的大手笔。而在最近这几天里，他依旧时时刻刻处在那个极限的边缘。
　　他的逆鳞就是苏璐。
　　“她到底在哪儿！”李鲸容再次重复。
　　赛莉娜没有回答。而就在这时，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已经真真切切地传进他耳里。
　　“先不要动怒，容。”
　　李鲸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在城堡的门厅处，苏璐正静静地站着，就这样面对着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她手腕——没有消失。是真的。他注意到赛莉娜也赶了过来，顿时下意识地护在了苏璐身前。
　　然而半人马女巫的举动却完全出乎他意料。
　　“殿下！”赛莉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尊敬和几分惶恐，“您……您不该亲自出来啊，公主殿下！”
　　“没事。”苏璐平静地说，“我信任他。”
　　李鲸容后退半步。
　　此时此刻，他终于有机会看清苏璐的样子。她穿着一身样式奇特的制服，主体颜色是纯净的白，腰间扎着长长的系带，还佩着一柄仪式用剑。这一身白色制服中，唯有裤腿的宽阔处颜色不同——那里缀着深红和纯黑的菱形图文。这样奇特的打扮，简直就像直接从介绍中世纪宫廷的影视作品里走出来的一般。
　　刚获重逢的狂喜渐渐消退，他注意到了女友身上发生的变化。
　　苏璐换上这么一套礼服，浑身显出的是平常没有的一种优雅高贵。她腰间的那柄仪式性佩剑，正是先前他托运的“荆棘月华”。
　　看来救援队还搞错了一件事情。
　　客机重新在伊尼什博芬岛出现之后，失踪的不仅仅是苏璐这个人，还有和她同行的荆棘月华之剑。
　　“先进去吧，我们之后慢慢谈。”苏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