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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时王谢,掌眼文物 ...

  •   自打人类换了个星球,二十四节气变得毫无意义。

      按照蓝星的农历算,今天应当是夏至,但天又灰又重,好像下一秒就要塌下来砸死人,窗外的鹅毛大雪从晌午落到现在,预告着古董店今天不会有生意上门。

      钱老板眯缝着眼睛,舒舒服服地往太师椅上一靠,清甜的檀香味挠地他心旷神怡。

      就在他将要与周公约会时,玻璃门被人推开了,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挟着料峭寒风走进店内。

      这人裹得密不透风,白冲锋衣,白口罩,合贴的长裤被束进铮亮的高帮靴里,衣服胸口还印着几个黑色大字。

      “银河系冬眠复苏中心”

      钱老板本想起身迎接,看清这些字后,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小幅度地挪了挪屁股,漫不经心道:“自己看看吧。”

      他比谁都知道,刚结束冬眠的人,都是散净家财避难,一点油水都榨不出的穷鬼,来这的原因无非是过过眼瘾,缅怀一下过去的好时光。

      那人什么也没说,摘下帽子,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倾泻而出,垂到腰际,单看发量,冬眠的时间少说有上百年,即便没摘口罩和眼镜,也能从侧脸的轮廓线看出来。

      是个小年轻,颜值不低,一股子穷酸气。

      古董店不算大,整体采取实木仿古装修风格,排列布局颇具凌乱美,如果不细看粗制滥造的物件,还真有种时光沉淀下来的错觉。

      青年略过了陈放怀旧家电,铜钱摆件,珠宝首饰的展柜,连蹲下来细看的兴趣都没有。

      最终,他驻足在瓷器展柜区,眼睛像台精密的激光扫描仪,从头到脚快速地扫视了一遍。

      “最老的不过咸丰吧。”

      青年的声音清冽温和,字正腔圆,到了钱老板耳边却是拿腔作调的挑衅和嘲讽。

      钱老板猛地一拍桌子,眼睛瞪地像光头一样亮堂,小香炉跟着一颤,战战兢兢地掉下一撮灰。

      “咸丰的怎么了!你懂个几把,老子最烦就是你们这种仗着自己早生几十年就来指手画脚的傻叉,哦,就算我摆个宣德青花瓷在这,你买的起么?”

      青年对他的骂声充耳不闻,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那只缺了一块的卧足杯,摇摇头,无奈道:“我错了,不到咸丰,新的。”

      冬眠睡久了,连鉴别能力都跟着一起下降,谢知言啊谢知言,你为何如此堕落,竟然没一眼认出这么蹩脚的假货!

      谢知言摘下平光护目镜,颇为懊恼地叹了口气。睫毛上的冰碴完全化开,顺着脸颊流入口罩里。

      遥想当年,他在古董鉴定修复这行也算响当当的人物,少掌门年方十八,首富院里赏过花,领导弯腰沏过茶,馆长请他修过画,名气盖过他老爸,可谓是风光一时人人夸,一日看尽长安花。

      但好景不长,二十出头,他就被查出了癌症,反反复复折腾了三年,越来越严重,为了保住世代单传的独苗,父亲对外宣称谢知言已死,实则冒险选择了当时刚起步的冬眠疗法。

      谁曾想这一睡,就是五百年。

      因为逾期欠费,冬眠机构到现在还扣压着父亲传给他的“奇珍异宝”,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但全赎出来得500万积分。

      笑死,他的兜比脸还干净,拿着新纪联盟的低保,每天靠廉价营养剂和西北风苟延残喘,哪敢想这些?

      如今,为了打探行情套点话,还要蹲在不入流古董店里挨骂。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落魄啦。

      谢知言掀开袖口,再次检查了一遍手腕上套着两个镯子,一个是冬眠人再就业服务中心发的身份手环,功能类似于手机,另一个是纯正的“玻璃种”翡翠,好巧不巧,它也是清朝咸丰年间的。

      “喂!不买别乱碰,赔的起吗你!”光头怒吼道,打算起身撵人。

      谢知言倒也不急,他从容不迫地走向柜台,装作无意撩起袖子,在自然光的照射下,洁白细长的手腕被衬成绿莹莹的,像围了一圈小池塘。

      他眉眼弯弯,音调上扬:“你为什么认为我买不起?”

      钱老板登时神经紧绷,腾的一声从椅上跳起,凑上前细细观察,他勾起指节,小心翼翼地在镯面上敲击了两下。

      错不了,声音清脆悦耳,色泽晶莹透亮,表面光滑细腻,晶体结构紧实,几乎完美趋近玻璃的极品翡翠!

      钱老板冷汗直冒,端着放大镜的手都在发颤,单凭这个镯子,在A城区全款拿下一套房是轻轻松松。

      半晌,谢知言笑道,“估个价?”

      “您,您抬举我了,这种宝贝我哪收的起啊!”钱老板笑得满脸褶子绽放开来,恭恭敬敬地将这位隐藏的大土豪迎上雅座。

      我真傻,真的,我竟忘了在那个年代能做的起冬眠的,可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谢知言摆摆手:“客气,一般货色而已。”

      钱老板一愣, “鄙人钱莱,做一点小本买卖,今日有眼不识泰山,您见谅,见谅哈。”

      谢知言没和他客气,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你觉得,谁能收的起?”

      钱老板毫不犹豫地回答: “自然是敬家啦,大半个市场都握在他们手里,可了不得!”

      谢知言抑制住了惊讶:“敬家?竟然还存在。”

      明末清初,古董鉴修一行按周易的说法分了八大派别,江湖人称“骨董八卦门”,乾派谢氏,震派雷氏,坎派赵氏,艮派林氏,巽派荀氏,离派王氏,兑派宋氏,坤派敬氏。

      各家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和专长,就拿自己家为例,技艺最高,发家最早,尤其是立派绝技“神眼妙手”,让谢家得以稳坐头把金交椅,众星捧月,居乾而尊。

      与别家的开枝散叶不同,谢家遵守一个原则,无论男女,世代单传。只有这样才能守住那份老天爷赏的饭碗——神眼。

      这也是谢知言最大的秘密,在触碰到文物的瞬间,能看清这个物品从制作到现貌的全过程,再高超的造假手段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比起谢家,敬家则更偏向市场,喜好扩张,他们发家最晚,长于借鉴学习,融汇贯通,谢知言他爸曾耻笑过敬家:“看门本事没多少,收的学生反是最多的。”

      这么说来,他们能苟活到最后,倒也有几分合理性。

      在与钱老板的一番攀谈后,谢知言彻底打消了加入官方鉴修组织或抱敬家大腿的念头。

      其一,纵使乾派完全没落,“八卦门”不复存在,他也不能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屁颠屁颠地给对家当“上门媳妇”,如同羊入虎口。

      况且面对只手遮天的资本世家,他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冬眠人罢了。

      其二,虽然谢知言不愿意承认,但他现在的假身份可是彻头彻尾的赛博文盲,官方鉴修师?呵,申请门槛都摸不到。

      想到这,谢知言有些欲哭无泪:别人学术造假往高里造,他学术造假往低里造。

      带病肝完的研究生毕业论文,一觉起来,成初中肄业了,找谁评理?

      算了算了,还是好好经营再就业中心分配的小店铺吧,老话说的好,有一门技术在手,走到哪都饿不死。

      正当钱老板和“神秘大佬”大谈特谈行业现状和前景时,又一位客人推门而入。

      “老板……老板,咱们这收古董么?”她试探性地问道,声音沙哑,细如蚊蝇。

      说话的是位穿着军绿色大袄的老妇人,大雪加肿了她斑白的银发,她红着眼眶,上下牙齿碰得吱吱响,单薄消瘦的骨头在肥大的袄子里不断晃动。

      等到两颊的红褪去一半,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白酒盒子。

      “这是……”钱老板掀开盖子查看 ,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怎么搞成这个德行?”

      酒盒里装的都是碎瓷,大块小块的都有,根据大体形状能看出个压手杯的形状,仔细一瞧,竟不止一个。

      “唉……不小心摔的。”老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两只枯槁干瘦的手搅在一起。

      “应该早点拿来卖的,谁想到竟……老板,这是我们家传了几代的杯子,绝对假不了,是秦还是明来着......你看看能换多少钱?”

      “嘶,坏成这样,也值不了几个钱,况且……”钱老板拾起一块碎片:“大明宣德年制”

      今天和宣德过不去了是吧!

      “谢公子,你也算半个行内人,不如,你看看?”

      钱老板客客气气地让开道,好奇这个土豪冬眠人究竟是草包还是真大神,能不能看出这里面的暗藏的门道?

      “好说。”谢知言拾起两片较为完整的瓷器,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恍惚间,他看见了未成胚形的瓷泥,烧得通红的窑口,头顶结发髻,面色黧黑的匠人手执毛笔,一笔一划地在细白的素胚上勾勒出缠枝花卉的式样,浓浓淡淡,层次分明。

      全神贯注的宣德匠人不可能猜到,此时此刻,有人的注视穿过一千年的历史,与他目光的聚焦在一处。

      “一对青花缠枝花卉压手杯,大明宣德年制,错不了。”

      谢知言轻轻抚过瓷器的断截面,看起来很新,应是不久前摔碎的。

      “谢公子还是再练练吧。”钱老板嗤笑道,在谢知言肩上拍了两下,“宣德青花算得上是烧制技术的巅峰,出土存世凤毛麟角,博物馆里也不见得有几件,怎么可能到了个老太婆的手里?再看那个花色,跟没墨了一样,照我说,假的不能再假了!”

      他把白酒盒一盖,推到老太太怀里:“拿走拿走,不收!”

      “别别别,您再看看啊,能换多少钱是多少钱,崽崽秋天就要读书去了!!”老太太几近哀求道。

      钱老板转了转眼珠,接过了酒盒子:“算了,当我做个慈善,五千积分,多一分没有,就这盒破瓷片啊,你换了别家,倒贴钱人家都不要!”

      “五千积分......”老太太咬咬牙,“五千就五千,我再努力凑点,九月份前,唉,该咋整呢。”

      “慢着,五千?钱老板,你当这是买白菜吗?”谢知言出手拦下这场荒谬的交易。

      “宣德青花的特点是色彩浓艳,是因为它主流的青料是苏泥勃,它们下凹进胎骨,形成咬胎现象,像是顿笔过重留下的黑斑。但要仅凭花色淡就断它是假的,未免太可笑了。”

      “这对压手杯恰巧用的是当时少见的国产青料,均匀柔和,花色淡雅,不信你把它放在光下看看,是不是呈紫红调?”

      老太太赶忙掏出一块碎片,在白炽灯的照射下,古老的青花蓝纹路上真的泛起一丝紫红色的光,如梦如幻,神秘优雅。

      她兴奋到说话都有些结巴:“大师!那就是......就是说,我这宝贝是真的!”

      “对。”谢知言点点头,比出个耶。“要是没坏,它的市场价起码多两个零。”

      “谢谢谢谢,太感谢了。”老太太将酒盒紧紧地裹在大衣里,向谢知言伸出手。

      钱老板自知没唬过去,这场生意黄了,他气不打一处来,但看这个不知相貌身份的神秘大佬,一时间也不敢发作。

      “举手之劳罢了,你要是想要修它,可以来找我.....我的一个朋友,给他看这个,免费。”

      老太太立刻接过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名片,上面用潇洒飘逸的行楷写着:

      “复兴路再创业街002号,古董鉴修谢知言。”

      等远离了古董店,走到四下无人角落,谢知言左右张望了一番,将皮带又往里紧了一个扣。压抑了许久的胃恰逢时宜地传出重重的叹息声。

      “你可怜人家,谁可怜你?穷成这样还做慈善,你就活该被饿死!” 谢知言暗暗自嘲。

      他转念一想,苦笑道,“拜托了大娘,我都免费了,你可一定要来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好耶(明明开了很久了喂!)
    剧情方面鉴宝大会,元宇宙游戏,田野调查现场,文物鉴定修复,考古恋综(大雾),东方玄学……(尽量做到考据)
    嘛,大概是中长篇
    感情方面则是《貌美少掌门不想被告白,霸总们的恋爱头脑战》,《我徒弟和青梅竹马的惨烈修罗场》,《在星际写师尊文学是否搞错了什么》,但信我,绝对纯爱战神
    萌新打滚求收藏_(:з」∠)_,没有收藏评论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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