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块滑板 ...
-
南柔,夏季阵雨说来就来。
“啪嗒嗒”的声音从下至上,整个世界都由此热闹了起来,广场上的行人都奔跑着找躲雨的地方。
时言曲腿坐在滑板上,背靠墙壁,眼睛微阖,面色慵懒地抽着烟。
“这雨什么时候才停啊?”一旁的常凯无语望天,心里比这阴雨还沉。
好不容易出来约个板,结果刚滑没几圈就下起了雨,这不是扫兴嘛?
这话落地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常凯回头看向淡定坐在角落里女生,没好气道:“你约我出来都不知道看个天气预报,还刷个屁的街啊!”
时言将烟灰抖落在地上,又伸手接了一点雨水,洒在上面。灰白色的烟灰瞬间和雨水融合在一起,变成深灰色,软塌塌地吸附在水泥地上。
做完这些后,才张嘴接话,“下雨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常凯抬起眼皮翻了个大白眼过去,这丫头今天搁这装深沉呢,“你到底怎么了?被你妈催婚还是工作挨批了?”
时言立刻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瓶砸过去,“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常凯贱兮兮地笑着偏身躲过,还不忘箍紧臂弯的滑板,“可别砸到我的宝贝儿子!”
说完,又替她捡起水瓶。
“你.......”时言刚想再开口怼他,旁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程威的电话。
程威是她大学时期就在一块玩的老板友了,第一个Ollie还是他教的。开了一家滑板店,卖卖滑板教教学,顽强地在温饱线挣扎着。
通完电话之后,她将手上的烟在地上压了一下,又投进旁边的垃圾桶,拎起地上的滑板就拽着常凯的衣领走向地下车库的方向。
“威哥现在叫你过去干嘛啊?”常凯被拖着走的时候嘴里还在叨唠个不停,“不会是让我们过去干苦力吧?我跟你说啊,我可不干,上次帮他搬道具愣是第二天没起得来。”
时言早已习惯他这副婆婆妈妈的个性,用意念屏蔽他的碎碎念。
他们是大一的时候滑板社团认识的,从十八岁一直到现在的二十五岁。身边一起玩的人,走走停停换了好几拨,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能时常出来约个板聚一下。
要说能和常凯一直玩到一块去,还得是因为他是个gay。虽然他一直不肯说到底是0还是1,但这,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了,只当他是不好意思。
俩人到达室内滑板场的时候,就见程威背对着他们和对面的人说话。
这个板场有些简陋,是商场的地下车库改造而成,只有几个道具,是他租来做教学场地的,来这边学滑板的也都是些小朋友。
时言和常凯滑近他们,轮子滚在地上的声音立即在车库四壁回荡地格外清晰。
常凯一个脚刹停下来,就拿起板子蹦跳着走向U池。
时言则直直地撞向程威,推了一下他的后背,又立刻荡起板子旋转九十度朝向旁边滑去。
她左脚用力地蹬了一下地面,冲向前面的道具。
程威整个人不受力地向前方踉跄了一下,随即抬头怒视若无其事的始作俑者,“时言,你给我过来!”
时言笑嘻嘻地转头,做出一个左手托臂开枪的动作,打完之后还吹了两下,就是没有过去。
程威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整个停车场都跟着震了震,时言才停下。
她稳住身子,看了程威一眼,又把目光转向站在程威旁边的男人。
对方头发细软地垂在额前,薄唇微微紧抿着,脸部轮廓深刻清俊。鼻梁上有一颗黑痣,但丝毫不显奇怪,反而有种纯白中落入一暇的破碎感。穿着深蓝色的短t,黑色牛仔裤,一双崭新的vans滑板鞋。跟她脚上的是同一款,而她的早已脏地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时言迅速下了一个结论:这人不是玩滑板的。
她将板子用脚尖踢向旁边,走到他们左边的凳子上坐下,漫不经心地开口:“什么事啊,我明天还得上班呢。”
程威瞥了她一眼,朝同站着的沈知确尴尬地笑了笑,就拖起时言往旁边走。
“时言,帮我上一节课,刚才在我旁边的男人他是来学滑板的。说是看了你的视频慕名而来,点名要你教他。”
时言立即皱起眉头,退后一步,“不要,我就是随便玩玩的,教不了人,也没有什么证书。还慕名而来,你这假话张口就来了是吧。”
程威知道她肯定会拒绝,开始威逼利诱的老戏码,“你上次看中的那个板面,我送你。”
“送我?”时言惊讶地睁大眼睛。
没听错吧,那个板面他宝贝得很,还是限量款。
可是她又不傻,这绝对不是一节课那么简单了。
程威点头,“对,帮我上课。他买了100节课,你帮我上。”
时言听到这个数字转身就走,这开玩笑呢,100节,怎么不说做终身陪练呢。
程威拉住她的衣服帽子,不让她走,“你帮帮哥,不然店都快倒闭了。你也知道哥这几年不容易,玩这个的人本来就少,都赚不到什么钱的......”
“停!”时言打断他的卖惨。
她叹息一声,拽回被拉住的帽子,直接扣在了头上,又转头看向远处的男人。
他还是站在原处,安静地看着常凯玩U池。
时言收回目光,问程威:“是不是没基础啊?”
“对对对!”程威立刻应答,看她有松动的痕迹,摸了一下鼻子,酝酿着下一个可能会让她暴走的信息。
时言也不矫情,她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口舌争辩上,先教一下,如果不行再撤呗。
朝程威比了个OK的手势就打算走向那个安静站着的男人。
刚准备抬步,帽子又被拉住,时言幽幽转身叫他名字:“威哥。”
程威缩回手尬笑几声,“我再跟你说件事。”
“说!”
程威吞吞吐吐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他的左腿是假肢。”
“什么?”
这一声音量很大,立即吸引了那个男人的注意,他转头朝他们看来。
时言与之对视间又不敢将眼睛往下移,怕对方介意,只能堪堪地转动自己的小脑袋,“你竟然背着我偷吃猪头肉?”
程威:“......”
这玩意只有你爱吃。
时言心虚地收回目光,拽住程威的胳膊就往下压,“你他妈十年功德没了,这钱也赚,把钱退给人家。”
程威立即反驳守护自己的功德:“我也是不愿意的啊,可是他微信付款之后才跟我说,这钱退都退不回去。人家穿了滑板鞋过来,还自己带了防护道具,现在滑板也买好了,这个样子......我也很为难啊......”
程威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跟时言的反应是一样的。首先这个安全是没有保障的,再者他想学也学不成,只能玩个滑行,就算滑行都有安全隐患。
本来就是极限运动,危险指数很高。
可是沈知确说自己在上学的时候,就看见学校里经常有玩滑板的学生,很羡慕他们能自由地踏着滑板穿梭在校园里。就算是工作后,也经常关注这项运动,会看一些滑板视频。
有一次就刷到了时言,很喜欢她在视频中的教学和所展现出来热爱生活的态度。
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他差点没忍住哭了出来。
当然,除了不赞同说时言热爱生活这点。
她就是个丧比,哪看出热爱生活了。
程威在自己说出“好”这个字的时候,已经做出敲十年木鱼的打算,以期能赎回自己的功德。
“他本来就只想学个滑行,他都知道滑行耶!时言!”程威继续发挥自己在几年前做地推时候的嘴皮子功夫,“可见对滑板是多么热爱,就算身体是有一点小缺陷,可是热爱啊,我们不就是仅凭自己的热爱才玩到现在的嘛?”
“不应该推远任何一个喜爱滑板的人。”
时言扯动了几下右边的嘴角,有些无言以对。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子,已经有些开胶。这对于一个玩滑板的人来说,是战绩,是荣耀。可能在别人看起来很脏,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当年自己刚步入大学,想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有一次看见一群学生在玩滑板,就直接跑过去说自己也想跟他们一起玩。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滑板。
后来就慢慢地学会很多招式。
算下来已经玩了七年,虽然中间有一些原因放弃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还是捡起来了。
这里的常凯、程威谁不热爱呢,可是热爱又不能当饭吃。
对于她和常凯,是爱好。
只有程威,是事业。
时言想了片刻,还是不同意,“我就算了吧,你看他个子看起来挺高的,最起码也有一米八了吧,我扶不住他。你要是说一个......就是......你懂吧,我还能教教他一些技巧,可是这里技巧根本不顶用啊,只能用蛮力撑着。”
“而且他用哪只脚蹬地发力啊,我们一般都是左脚,他的左脚可以吗?就算换右脚,那左腿能站稳吗?”
程威听到她的话,其实内心是赞同的。不拒绝,倒也不是想赚这个钱,就是不忍心。
这个滑板,很多人玩玩就不玩了,就算玩过一段时间,也有很多人因为现实因素放弃的。
从面前的这个男人的谈吐看来,应该也算事业有成那一类的,从大学就喜欢,那确实是喜欢了很多年。
很多年,这三个字,听起来就不容易。
“我知道,要不你就试试,平时力气不是挺大的嘛?吃饭吃那么多,不把力气发出来?”他劝时言。
时言闻言脸色立刻摆了下来,“我吃多怎么了?又不胖,不过也才九十斤。”
“行行行。”程威顺着她的话接,不能惹这只野猫生气,“你试试吧,怎么说人家也在这边等了这么久 。”
时言垂着眼,又偏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才艰难地说出两个字:“好吧。”
功德散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