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玩一把碾压局？！》鸢洲

8、社畜（三）

　　赵兴发这两天晚上接连和老婆吵架，早晨起床的时候心情可谓恶劣到了极点，他甚至有点讨厌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当然，第五星区也很少能看到太阳。

　　草草吃过早饭后赵兴发就提着那只边缘已经磨损的公文包去小区门口的公交站等车。

　　这只包已经是他用的第五个年头了，上班的时候夹着它，见客户的时候也带着，虽然很多地方都已经包浆看起来不太雅观但他仍然不舍得扔。

　　一只真皮包至少要两百星币呢。

　　这还是刚结婚的时候老婆送给他的，那时老婆跟隔壁住的年轻女人一样是个水灵灵的姑娘，两个人婚后甜蜜盎然，现在如果他要换一只新包的话家里的婆娘能指着他鼻子骂上一个月。

　　不，说不定要骂上他一整年，因为一只新包的价格可以给孩子多买五袋奶粉。当然，是那种廉价的奶粉。

　　还是算了，有那两百星币不如换个清净。赵兴发站在公交站点有些神经质的一下一下抠着包浆的包带，直勾勾盯着灰蒙蒙的天。

　　第三单元天空永远都是这个颜色，尤其是第五星区，但是第一二单元的天就很蓝啊，赵兴发满心羡慕。

　　虽然他没去过前两个单元，但经常能从《管理区快讯》上看到关于第一二单元的报道。想到这他又感叹，管理区也不总是播报一些负面的新闻，只有第三单元第五星区出现在上面的时候才总是不好的消息。

　　他又不由得羡慕一二单元的公民，生活在蓝天白云下，永远体会不到第三单元的灰突突，也体会不到被称为“垃圾公民”的第五星区居民的心情。

　　可是谁又不喜欢蓝天白云呢，就像他赵兴发，父母给他起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他以后能兴旺发达，谁又能想到他会一辈子窝窝囊囊的活着，赚不到几个钱不说，整天还被人指着鼻子骂。

　　赵兴发啐了一口。

　　这一路公交终点站是地下城市列车站，所以排队的人很多。旁边的人看了他一眼，嫌弃的挪了挪。

　　看什么看！赵兴发翻了个白眼，就好像你们不脏似的！看上去打扮的人模狗样背地里说不定是什么肮脏的行业。

　　“有病吧？”那人心情似乎也不大好，平白无故被白了一眼，立刻火气上涌反击回去。

　　“你骂谁？！”赵兴发立刻用布满红血色的眼球瞪她，“你才有病！”

　　他昨天一直在吵架，没顾得上冲澡也没洗头，早晨起来头发有点出油，黏成一缕一缕趴在头上，稀疏的间缝露出头皮。他又靠抽烟解压，身上早已被油泥味浸满，这会儿看上去就是个非常邋遢的低薪族。

　　靠得近些，头上、身上还有早晨吃饭嘴巴里的味道全都飘过来，女人捂住鼻子扇了扇，躲的更远了。

　　她这副无比嫌弃的模样让赵兴发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明明已经是个黄脸婆了，整天就知道围着厨房和尿布打转，竟然还有脸指责她所嫁非人，说自己是个窝囊废！什么玩意儿！

　　想到这儿赵兴发又啐了一口，发狠的模样恨不得吐到对方脸上。

　　他的一举一动都很神经质，排队的女人实在无法忍受站在这样的人身边，和后面的人商量换了个位置。

　　赵兴发又白了她一眼，继续抠包浆的带子。装模作样，肮脏的女人！

　　好在很快公交到了，这个时间是第五星区的早高峰，赵兴发排在中间，挤了两趟车都没挤上去。

　　再上不去车就要迟到了，他不停地用鞋底摩擦地面，第十次低头看表时第三趟公交才姗姗来迟。

　　赵兴发看准时机，车门一开他一把拨开前面的人冲上去，周围的人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趔趄，周围骂声一片。

　　他置若罔闻，到了车上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喘匀，他又在司机一迭声“往后走，别挤在过道”的催促下被后上车的人推搡到了角落里，一番波折之后好不容易才在别人的座位中间塞进了自己的两条腿。

　　呼。他舒了口气，工薪族每天上班跟打仗似的。

　　车程不长，但人挤人的车厢像只蒸笼。中间有人下车，巧的是，空出来的座位就在赵兴发腿边。

　　他眼睛一亮，一屁股就坐上去。

　　紧接着又弹起来，有人抢先一步占了座位，正是刚才和他发生口角的女人。

　　赵兴发心里那股邪火还没散去，现在就像蓄满火力的炸药，这一占当即点燃了导火线，心里那股邪火仿佛也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他发狠似的用脚后跟在女人脚背上用力碾了一下。

　　“啊！！”座位上的女乘客叫起来，用力推了他一把，“干什么，眼瞎了！”

　　“怎么？”赵兴发回头，眼珠上的红血丝更密集了，他盯着女人的脸，“你推我干什么？”

　　女乘客瞪回去，“是你先踩我的，傻缺！”

　　“不要吵架！”司机制止道。

　　根据《帝王星交通行为规定》：为了司机和乘客的安全，如果车上有突发状况，在制止无果的情况下司机可以强制停车。

　　“我踩你干什么？你的脚很香吗？”赵兴发一脸嘲讽，也学着女人先前的模样捂着鼻子扇了扇，夸张道：“哇，我说怎么这么臭，原来这里有一双臭脚，还有一张臭嘴啊。你是不是平时不刷牙也不洗脚？”

　　“不要吵架！”司机把车停在停泊区，“要吵你们下去吵！”

　　全车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俩人身上，就算女人并不像他说的那样被人当众指出来也觉得很丢面子，更何况女人昨天下班回家太累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经天亮，她洗了把脸又出门了，还真没冲澡。

　　女人满脸通红，“你这个男人嘴巴这么碎，你故意踩我不过就是为了报复我和你吵两句又占了你的座位。再说座位是公共的，谁抢到算谁的！”

　　赵兴发不买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况且车上这么挤，就算我踩你一下又怎么了？”他勉强抬起脚指着自己同样印着脚印的鞋面，“我不是也被别人踩了吗，我有说什么吗？就你事多，鸡婆！”

　　他推推眼镜，瞪着对方，心里的邪火一股脑发泄出来，“嫌挤你坐什么城市列车？你去买飞行器，去其他单元过优质生活好了，干什么还死皮赖脸在第五星区呼吸我们的空气、占着我们的座位？”

　　“你们不要吵了。”乘客也开始劝他们，“早晨时间很紧，你们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啊。”
　　“就是，迟到了要扣钱的，你们赔吗？”
　　“没错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

　　“你被人踩是活该！”女人忽然大声尖叫，不知道被那句话戳了心，忽然哭起来，“我在第五星区怎么了，我不配活着吗！是，我每天这么辛辛苦苦上班还是没钱买飞行器，所以我坐城市列车抢先一步占了一个座位就要被人指责，我每天累成狗连坐一会儿的资格都没有吗！！”

　　女人坐在座位上嚎啕大哭，她爆发的也很突然，和所有挤早晚高峰的乘客一样，负面情绪拉满了。

　　包括司机在内，车上所有人都是打工族，每天都要经历无数让人情绪崩溃的瞬间，这一刻整个车厢都沉默了。

　　赵兴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很吵，他胸口始终有一股憋闷的情绪盘旋。

　　“喂，你不要再发出怪声音了，很吵！”左手边一个男乘客忽然朝他低吼了一嗓子。

　　赵兴发愣住，这才发现原来一直发出这种烦躁声音的人是自己，反应过来之后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憋闷也消失了。

　　“啊，对不起。”他道了句歉，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即便被骂也只是闷头抽烟的男人。

　　公交又缓缓启动，片刻后到达地下城市列车站。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想起一件事，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懊悔的只想拍大腿，他只顾着吵架忘记今天约了客户！

　　·

　　赵兴发早晨和客户有个电话会议，公交上的那段插曲耽误了不少时间，导致约好的会议时间已经过了一小时他才到公司，期间客户打到他通讯器上的电话也没接到。

　　赵兴发给客户回拨了几个电话都没接，在路上他就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到公司之后登录会议发现客户不在线。

　　他只好继续打，同时编辑了一条讯息给客户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

　　终于，讯息发过去片刻之后电话接通了。

　　赵兴发把姿态放到最低，再次讪笑着解释了一遍原因，并询问：“您什么时间方便，我们再约一次会议可以吗？”

　　“再约会议？”客户冷笑一声，“不用了，这单生意我不和你们公司做了。”

　　赵兴发震惊了，没有一个销售不介意丢单，这可关乎着他的业绩和奖金！

　　他急切道：“为什么？就因为我会议迟到了一个小时吗？可我已经解释过原因了。等等，您先别挂电话，当初我们谈的好好的，我甚至多给您让了额外的利润。”

　　“你竟然问我原因，你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你拿别人的时间当什么，你以为你自己的时间不值钱，我的时间也和你一样不值钱吗？”客户很不客气，“这单生意就算了，我看你们公司做事的态度也不端正，又不是只有你能给我让利润，其他公司给的优惠更大，我为什么非要选择你们！”

　　早晨刚和人吵完架，紧接着又丢单，赵兴发快要崩溃了，但他还得竭力挽留住自己的客户：“您不要这样，我认错，确实是我不遵守时间，但是请您不要取消订单，我已经向公司提交设备申请了，您突然取消我也很难做……”

　　咔嚓，对面挂了电话。

　　“那是你的事，不关我的事。”
　　“你们自己不靠谱总不能让我买单吧。什么，你说利润？笑话，你让的那点利润是在打发叫花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