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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   听到时临安口中的称呼,且末公主的双眸微微一眯,“时侍郎可是糊涂,认错人了?”

      时临安一笑,“传闻多年前,柔然储君游历洛水,得一貌美女子,封号洛妃。其后恩宠数年如一,引储妃嫉恨成狂。只是如今看来,”她摇了摇头,像很是惋惜,“所谓的恩宠,怕是不知内情的外人言过其实。”

      洛妃冷冷看着时临安。

      “你自然疑心,我是何时怀疑你的身份。毕竟,从未有传言,洛妃消失在柔然境内,而你,确如柔然贵女,熟知柔然王城内的一切。然,”时临安将双手笼入袖中,悠然道,“一个我遍寻洛阳籍的仆役都不知的传奇故事,你却能娓娓道来。洛妃,有时不可太过热心,说多,错多。”

      “更叫咱们生疑的,是互市的谈判。事关实利,朝臣定是锱铢必较。可柔然的使团虽与江侍郎吵得厉害,但究及最后的结果,竟俱是晋朝得利。若非柔然使团出了卖国的奸细,便只剩一个缘由——柔然并不在意互市一事的结果,只因他们知晓,这市,开不了!”

      “种种疑虑聚在一处,再思虑一番,不难得出你们的谋划。可惜洛妃一腔深情,却被储君充作且末公主嫁来大晋。他可为你谋划,如若败露,你将如何自保?”

      见洛妃的面上显露出爱恨交织的神色,时临安叹息一声,“看样子,不曾。”她道。

      “不曾又如何?”洛妃突然开口,声音尖利,她狠狠一指傅玉璋,“你的陛下也不过如此,亏他引得你涕泪俱下,最后呢,不过是男人的一场把戏。”

      “可别带上朕,”见波及自个,傅玉璋赶忙打断,“朕虽不曾饮下毒酒,但所言皆出自肺腑。你是心伤之人,自然不信世上仍有钟情之事。”

      他又看一眼时临安,像是突然想到甚,补充道,“不过,石磊那句确是假的。”

      时临安忍不住白他一眼。

      这时,傅玉书听罢所有,他惨然一笑,踉跄着跌坐入圈椅中。

      “是故,今日一局,你只为羞辱我,叫我承认,我不如你。”他仰首盯着傅玉璋,像是被抽干精气。

      “难道不是?”傅玉璋冷声反问。此时的他不只是被人挑衅威严的帝王,更是恨铁不成钢的兄长。

      “朕为你留下诸多破绽,你却一个未察——”

      “临安生性谨慎,却在纳征日应你们贸然的请求,与洛妃饮茶,又与她说起叶九玉如今的状况。此事只是在引你现身,你虽有警觉,却还是自大地每日绕去豫王府,这是无智。”

      说至此,傅玉璋转头看洛妃一眼,问道:“至于药茶之毒,若朕请洛妃饮茶,洛妃会毫无防备地饮下?”

      没等洛妃回答,傅玉书摇了摇头,已继续说下去,“再说今日。你们逼朕自两杯合卺酒中择一,可朕是否质问,如何保证临安那杯是解药,而朕饮下毒酒后,你们是否守诺,放过临安?”

      他自问自答道:“朕不曾,只因朕与临安俱不曾中毒,自然不忧心。可你不能察觉其中不妥,这是无谋。”

      “你现身至今,情形一路败坏,你却仍不敢号令屋中布下的死士,与朕殊死一斗,博一个险胜,这,是无勇。”

      随着傅玉璋说出一重重明明可察,他却浑然不觉的破绽,傅玉书的脸色一层层灰败下去。

      “如你这般无智无谋无勇之人,即便侥幸得江山,你可受得住?”傅玉璋厉声问道,“方才的幻境便是你得江山之后,大晋的惨境。朕问你,你如何对得起祖宗基业,如何无愧万民托付!”

      傅玉璋的字字句句无情地撕毁傅玉书最后的自尊,他绝不想承认,可他又确如傅玉璋所言,自大盲目,不堪一击。

      他想要自圈椅中起身,可倾泻的精气使他手脚冰凉、麻木,他只能自欺地不住喃喃,“朕不是,朕没有,你在说谎!”

      “玉书,还是不能了悟吗?”傅玉璋看着困兽一般的傅玉书,问出与晋王一样的问题。

      傅玉书苦恨地看向他,两人的眉眼仿佛,俱是傅氏一脉的英气。

      他盯看许久,屋内再无人出言,只闻他愈发急促的鼻息声。

      终于,傅玉书的眼中涌出满眶的泪,那泪如一条小瀑般,磅礴落下。他的泪中有不甘,有遗恨,有不舍,有眷恋,他哑声痛哭,哭得气息近断,却阒然无声。

      晋王念一句“无上三清”,再次看向哭得一脸狰狞、满身无助的傅玉书,“断念吧。”

      成安四年的八月十七在祥瑞的喜色中更尽时漏。金陵城的百姓在“陛下终于脱单,长乐宫终于拥有女主人”的狂欢中睡去,可待他们次日醒来,京兆尹府前的昭示栏却又贴出消息,道是柔然王女行刺陛下,两国联姻之事就此作罢。

      至于曾经吃闷亏的倒霉蛋石磊又被诏书指使去往平凉府,大晋铁骑出燕然河,一路且攻且进,终于在朔风变得如刀前踏平赤水王城,这是后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成安帝又打光棍”的消息如长了最雄俊的海东青的翅膀,在一路邸报、民间小报的助力下,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自然,一脸扼腕的大晋百姓不知,他们敬爱的成安帝曾在看似一片祥和的八月十七,险巍巍迈过鬼门关。他们更不知,在那之后,成安帝向他思慕日久的姑娘递过早已写好名姓的皇后金册与宝印,却又在次日,被姑娘吓出一身凉汗。

      八月十八这一日,好不容易睡一场安稳觉的成安帝醒来。

      市光换回太监的紫袍,一脸喜色地服侍他英明神武的陛下洗漱,并领着春和殿上下,恭祝陛下生辰喜乐。

      因是生辰,日日卷得飞起的青年帝王终得一日闲暇。他见尚食局呈上早膳,摆了摆手,“都拿去徽音殿,朕去那头用。”他道。

      昨日处置完傅玉书与洛妃已是夜深。

      晋王领着孤阳道士与傅玉书连夜离去。离去前,傅玉璋问出心中疑虑,“叔祖,朕有这一世,是否是叔祖的功绩?”

      “小子,你前世荒唐,景禄以天火焚身换回今时的你,至于丫头,”孤阳道士依旧混不吝,即便面对人间的帝王,也无半分怯意,“许是西天落下的三颗星子化作,谁晓得呢?”

      晋王只送他同傅玉书一般的话,“玉璋,假亦真时真亦假,不必分得这样清。”

      至于洛妃,她不愿再回柔然,只领些微的盘缠,说是回洛水瞧瞧。

      一切烟消云散后,傅玉璋留时临安在徽音殿暂住一日,此时的他赶去徽音殿用早膳,正是要与被硬塞了皇后金册与宝印的时临安细细分说,好叫她甘心情愿地接下这份“差事”。

      市光的面上笑出一朵花,他赶忙拉过整幅的皇帝仪仗,陪着傅玉璋往徽音殿而去。

      然而,一进门,皇后金册与宝印被安好地放置于徽音殿正殿。

      傅玉璋瞧着空空的殿内,只觉头皮一层一层发麻。他的腿脚似被灌铅,在片刻间挪不过一寸。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又来?还来?!

      见此情景,市光也猛吸一口凉气。昨日在徽音殿服侍的,可都是他选出的伶俐翘楚,若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时临安又溜之大吉,那他这身今日刚换上的,簇新的紫袍许是又保不住。

      “阿蛮呢?”傅玉璋终于找回自个的声音,他想到昨日被时临安接到徽音殿的阿蛮,时临安若走,必不会撇下阿蛮。

      然而,市光亲自去偏殿寻一番,“陛下,阿蛮小姐也不见了。”

      闻言,傅玉璋踉跄一步,他扶住书案,垂眸正看见放置上头的金册与宝印,他的手抚过两件物事,一时只觉自个像是笑话,这两件足以代表他心意的物件也是笑话。

      一时间,傅玉璋不知自个是伤心更多,还是恼怒更多。他一把取过金册与宝印,扬高手,想要掷在地上。

      终于,去膳房为阿蛮熬煮桂花粥的瑞香归来,带回解救徽音殿内所有人的消息。

      “小姐?小姐不曾出宫呀,”瑞香不解地看着满脸惶惶的徽音殿诸人,“她说去东宫瞧瞧,阿蛮贪玩,也跟着一道去了。”

      市光搓着自个心口,脱口而出一句“祖宗诶”,一旁却有一道明黄的身影闪过——他的陛下已匆匆出殿。

      一清早,时临安想起,上回借住在东宫时,曾在英华阁内寻见一本闲书,她翻看小半,却在次日出宫时忘记携带。这时想起,便有欲瞧瞧故事结局的念头。

      徽音殿中的宫人俱在忙碌布早膳之事,时临安便只与瑞香说一声,就牵着阿蛮出门。

      谁料,她刚在英华阁翻到闲书,倚在窗前略读几页,阁中突然响起时轻时浅的脚步声,她还没分清是谁恁大的胆,敢私自进入英华阁,下一瞬,她被拉入一道明黄的怀中。

      那人急促的呼吸喷在她的面侧、颈侧,他好一会才调匀呼吸,自闷气的肺腑中挤出问话,“你怎的不与人说一声,便跑来此处?”

      时临安的双手俱挤在他的胸前,她被硌得不舒服,不免挣一挣身子,却换来傅玉璋更为用力的怀抱。

      “陛下,松一松,我疼。”时临安道。

      “不放,”话虽这样说,傅玉璋还是拿下她的双手,叫她环在自个腰间,“你想都不要想,朕绝不会放开你。”

      时临安听着他反常的话语,又想起他方才匆忙的情形,反应过来,“哦…陛下不会以为,臣又跑路了?”

      傅玉璋不置可否,却抬手掐一把她腰间的软肉,像是作惩罚。

      时临安一面是不置信,他竟这般幼稚,一面却没忍住,笑出声。

      听见时临安的笑声,傅玉璋松开她,又抬起她的下颌,使她与自个对视。

      看着那一双圆而清的,盛满笑意的眼,傅玉璋高悬的心总算落下来,他的心底生出暖意,在中秋时节薄有凉意的清晨,满溢心间,又游走周身。

      他低下头,吻住还带笑意的唇,先是轻柔的,可那人还在笑,他便咬住她的唇,待她轻“嘶”一声,才带她一层一层地将三年余的久别吻去。

      情至深处,自然听不见多余的声音。

      因而,直到阿蛮“姑姑,陛下,你们在做甚?”的疑问传来,时临安猛地推开傅玉璋,二人才在气息咻咻间,发现从门下坊取回一叠宣纸,正站在英华阁门口歪着脑袋打量他们的阿蛮。

      时临安背过身去整理形容,傅玉璋只好轻咳一声,独自应付眼前的局面。

      “哦,阿蛮,你方才去哪里,朕来寻你,只看见你的姑姑。”傅玉璋强自绷起冷淡的面容,问道。

      “阿蛮想要看姑姑旧时的公房,姑姑便请人领我去。”阿蛮仍旧不解,她没有叫傅玉璋转移开话题,“可是陛下,你与姑姑究竟在做甚?”

      向来毒舌善辩,只有他一句话噎死旁人的成安帝语塞一瞬,他沉默几息,才道:“朕问临安一件私事,她不想叫人听见,便让朕凑近一些…”

      阿蛮听这解释,总觉得哪处不对。还是时临安终于收拾妥当,听着队友愈发不靠谱的说辞,忙转过身来。她瞧见阿蛮手中的宣纸,便问道:“你拿的甚?”

      “哦!”说起这个,阿蛮总算移开注意力,她迈着短腿跨过英华阁高高的门槛,将手中的宣纸递给时临安,“姑姑,你的公房中有人写诗!”

      写诗?时临安疑惑地接过。

      一旁的傅玉璋却像是猜到这是甚,他望一眼天,“该用早膳了,”他一面说,一面迈出英华阁,欲溜之大吉,“朕饿了。”

      时临安却已展开宣纸,只见上头有熟悉的字迹,一张张,一页页的内容亦是她所熟悉的——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是《临安春雨初霁》。

      越往前头翻,纸上的墨迹越新,一直翻至最后一张,写诗之人重复誊写诗的末句。

      随他一遍遍写,纸上字迹愈发潦草,像是显露他的心境——

      犹及清明可到家。

      时临安抬起头,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快要走至英华阁的院外,她并未出声唤他,而是牵起阿蛮的手,跟上去。

      “阿蛮,咱们回徽音殿用早膳。”

      “与陛下一起吗。”

      “对,与他一起。”

      清明时节未能还家,可在这一年的八月十八,在他又一岁的生辰,她终于归来。她想起那一年傅玉璋写下的四字心愿——岁岁年年。

      愿岁岁年年花相似,人相同。愿年年岁岁,月长圆,情常在。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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