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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   殿中气氛成冰,市光捂住颤抖的心肝,领着呆立一旁的宫女与小监退下。他拉起两指粗细的铜环,无声阖上门扉,透过愈窄的视野,他看见二人如对峙的敌仇一般,静坐着,只冷冷瞧着对方。

      市光赶忙毕紧门扉,不敢也不忍再看。

      傅玉璋的态度不在时临安的预料之内,听闻他冷冷的反问,她一愣,抬眸看向端坐对面的傅玉璋。

      傅玉璋绷着神色,眼神发寒。时临安很是不解,心道,你还生气,凭甚?

      可不论怎样,到底他是君,她是臣。时临安强迫自个冷静下来,顶着寒凉的凝视,在一片纷乱的心绪中理出大致的思路。

      “陛下,”时临安离座,提起裙角,跪在殿中,“陛下令臣迎回柔然王女,臣已然完成差事。阿蛮是同僚之女,由臣代为抚育。若长时养在宫中,不仅是日后受封的且末公主,便是阖宫内官、普通宫人,满朝官吏都要纷纷私议,实辱陛下英名。”

      “私议?议论甚?”傅玉璋问道,“说阿蛮是朕与你的私生的女儿?时临安,朕不怕这个。你忧心的,不是朕的英名,只是你自个的名声。”

      傅玉璋重生后,一贯不管不顾的文青脾气温和许多。因而,时临安并未有切身的体会,他这张嘴里说出的话能有多气人,多伤人。

      可他方才的这句话,时临安听后只想揪住他的双耳,猛烈摇出他脑中进的水,再冲他怒吼——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甚话?

      时临安一声冷笑,她仰起头,一双圆而清的杏眼盛满冷意,“陛下,”她道,“臣不能忧心自个的名声吗?臣是女子,若无名声,如何在朝堂,在大晋立足?”

      “况且,臣如今可还有名声?便是滇国的小报都能肆意议论,陛下与臣有私,许生有一女。”她一字一句地问,问得凄厉,问得失望至极,“臣不是陛下的私财,臣有自个的人生,有自个的打算!”

      傅玉璋却好似只听见最后一句,“你的人生,你的计划,”他冷“嗤”一声,“便是再不回来,便是不顾朕与你约定的三年之期,去见那个丧妻的鳏夫?若朕不以圣旨召回,你欲怎样?与他长相厮守,与他情深义重?”

      那个丧妻的鳏夫…?时临安一愣,思虑许久才反应过来,傅玉璋说的是石磊。她蹙眉看着再不理智,再不冷静,再不体面的傅玉璋,只觉眼前人陌生至极,“陛下为何这样想?”她匪夷所思地问道,“我与石大哥清白无二,陛下若这般折辱人,我无话可说。”

      “石大哥?”盛怒之下,傅玉璋口不择言,“还说清白无二?一旦事关朕,你恨不能画下一道霄汉,与朕摘清。石磊呢?出逃时,在外久不归时,你都能毫无顾忌地寻他,莫说你不知石磊的心思,你这样聪明,怎会不知?”

      “那陛下呢?”时临安只觉膝下生了反骨,她不想再跪,双手撑地,站起身来,“明明说是三年之约,可只有两年,陛下选妃的昭示传遍宇内。臣没有那样不知趣,陛下明示至此,臣怎好再扰陛下良缘?”

      话至此,殿中突然一静。

      时临安心中暗悔,只怨傅玉璋惹她怒中出错,反说出潜藏心底的真话。这话不仅酸气扑鼻,更透露她最真实的恐惧,实非她想要说出口的。

      傅玉璋却如一只炸毛的波斯猫,突然叫一碟鲜鱼肉安抚下来。

      他一静,周身的气息沉下来,他又变回雍容、冷清的年青帝王。傅玉璋缓缓走来,直至与时临安脚尖对着脚尖,才停住。

      他牵过时临安的右手,双手握着,“这便是去岁不归的缘由?”他低声问道,“傻不傻?”

      时临安却是意气难消,她抽出自个的手,“陛下自重。”

      “市光当已告知你,宫中并无妃嫔。”傅玉璋解释道。

      “那又如何?”时临安不看他,“不过是没有选出陛下可心的。那也无妨,柔然王女已至鸿胪寺驿舍,礼部就要筹备立后大典,陛下总会有六宫粉黛。”

      “唔…”傅玉璋没有否认,他一笑,“明日便去礼部应卯,大典之事,你多费心。”

      时临安转头看他,眼中既有不置信,也有浓重的怀疑,她自傅玉璋眼中看见兴味,看见眷恋,也看见沉重的托付与信任。

      她微微皱眉,以目光做问,问他究竟何意。

      傅玉璋不答,只俯下身,搂住她的腰,虚虚一抱。“宫门下钥了,今日便歇在宫中?”他问道,“门下坊的值房尚在。自然,你要歇在春和殿,也不是…”

      听至此,时临安不免一挣。傅玉璋没有勉强,顺着力道放开她,“至于阿蛮,你不要想。若把阿蛮还你,朕恐明日便寻不见你。”

      市光叩门而入,领着时临安去东宫暂住。二人快要出门时,傅玉璋突然出声唤道:“临安,”他颔首,像是郑重地许诺,“快了。”

      带着一头的疑问,时临安随市光走回东宫。

      一路上,市光始终欲言又止。时临安好奇道:“市光,可有事与我说?”她以为,市光欲说的,是相劝的话语。

      市光也是纠结,他一面忧心,时临安若是知晓实情,想要劈了他的人是否会多一人;一面却更愧疚,他站得不远,自然听见屋内传来的争执,他当真害怕,他那馊主意害得二人自此有心结,再不圆满。

      市光一咬牙,转身向时临安一拜,“时侍郎,你莫气陛下了,选妃的主意,是奴婢出的。”

      时临安没有太过意外。

      傅玉璋方才的言行与她所以为的情意生变、见异思迁矛盾,她自然想到,一年前的“选妃”,或许另有隐情。

      只是未料到,这一隐情,竟是市光?

      市光尴尬一笑,“我瞧着陛下实在苦闷,可他许是与你有约,即便给你写了许多封信,也从未叫暗卫寄出,只怕扰你心绪。”

      “我便提议…便提议,不若散布陛下欲选妃的昭示,你若瞧见,一怒之下提前回金陵,也未可知。只是…”

      只是没想到,一怒之下的时临安不仅没有提前回来,更是一径忘了归期,大有自此不回金陵的架势。

      傅玉璋慌了,市光更是搂着自个脆弱的心肝,怕得无心再辨五色五味。

      时临安只觉无语。

      她还记得当时心中骤然一空再一凉的失落,那时的她瞧着镇静,实则如狂风中脱落的菩提叶,时而扬起,时而坠落,飘飘荡荡,自此不知心归何处。

      谁能知晓,造就一场长达一年心伤的,只是这样荒唐却轻率的举动。

      “事后为何不与我说呢?”东宫已在不远处,宫门口的两株菩提罕见地推迟花期,至七月底才在浓绿的叶间满缀白花,走近后,时临安伸出手,接住几朵跌落的花朵。

      “我不知,我本想悄悄与你写信,被陛下察觉,反被责骂一顿。”市光老实道。

      时临安沉默地往前走。市光瞧着夜色中沉静的侧影,心中仍是七上八下,“中庶子,”他换回许久前的称呼,“你会原谅陛下吧?”

      “原谅?”时临安一笑,这笑声叫市光一惊——只因他不觉自个说了甚好笑的言语,“他是陛下,若需我的原谅,那也太僭越。”

      “剩下的路我自个知晓,回去吧,市光。”时临安止步,与市光作别。

      归根结底,市光只是局外人。他虽出一套乱拳,搅得二人心绪跌宕,但其中症结,其后的拉扯,他俱不知晓。

      “放心吧,他布了恁大的棋,”时临安笑道,“我总要陪他下完。”

      次日,元极殿大朝会。

      这日最大的新闻要属礼部的右侍郎,陛下传闻中的钟情之人时临安归来。她在外游历三载余,礼部却沉默着,从不递上请陛下再擢选右侍郎,好叫代班代得心头滴血的尚书大人与左侍郎歇一歇的奏章。

      朝臣们心道,此间必有猫腻。

      尚邡与程千咏迎来阔别日久的时临安,他们围着紫袍的清丽身影一径问,只想问出时临安是否就此不走,他们再不用代班。

      时临安出奔时已递上辞呈,却不料傅玉璋从未准允。这叫她空吃三年的俸禄,更叫尚邡与程千咏代办许多本不属于他们的差事。她觉得很是抱歉。

      时临安深深一拜,“辛苦二位。”

      其实,尚邡与程千咏更想问的,是陛下与时临安情归何处。他们可知晓,陛下曾用一道圣旨,指使久不归的时临安赴平凉府迎柔然王女。

      正当他们以为,陛下怕是欲立柔然女为后,以两姓之好求边境安定时,方至金陵的时临安未等传召,直入宫门觐见,更是一夜未归府。

      这…这…好生刺激!

      然而,这日的大朝会还有更刺激的消息。

      成安帝支颐,不甚精神地听过几道奏禀。待诸臣皆静,他直起身子,用微冷的声音昭告众人,他老人家欲立后,立后的仪典依照祖宗法度…

      他垂眸看向礼部三人所在的方向,“便由…”他一停,思虑片刻,“便由时卿总领。”

      这下,不仅是元极殿,整个金陵城都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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