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清明是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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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潋滟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她隔着雕花的窗户，听他念到了这句诗。房里墨香四溢，烛火通明。
这便是他对于她的全部世界。
（1）新主
在后来的年月里，她时常忆起第一次走进这府邸时的情景，如同深深烙了印一般。
也不过是个寻常的日子，她被一个老大娘领进了高门大户，虽不是新建，但主人却是新主。
人，总是会对改变自己一生的点滴刻骨铭心，比如那个大娘的低眉顺眼，比如坐在上首的夫人简单的盘发。
大娘刚刚把她捡来的日子，对她动辄打骂，什么时候见她说话巧言令色如此？
左不过是换了个地点，换了个主人。她连爬越那高高的台阶都有些吃力。
“你叫什么？”夫人理了理小指上的长指甲。
“晴方。”她小声回答，“水光潋滟晴方好。”
“你还会背诗？”夫人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但她总归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罢了，你就去给少爷做侍读吧。咱们刚刚入关，也该好好学习一下汉人的诗书礼乐。”
（2）人间
一晃十年，她在这里当丫鬟，便一直给那个少爷侍读。
她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富察迈乌的。
“晴方，”她壮着胆子说自己的名字，“水光潋滟晴方好里的’晴方’。”
“那为什么不叫’潋滟’呢？”他好奇地问。
这下她也回答不了。
从记事起，她便是孤儿。她有一枚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上面刻的却是“潋滟”二字——而她的名字“晴方”，却来自幼童时收养她的人口耳相传。
他似乎并不知道她的窘态，自顾自地说着，“苏东坡的诗真是好，光是寥寥几字就能想到西湖盛景。
“巧了，几日前，我族人刚刚攻下江南。听说你们汉人负隅顽抗者众多，应该都被杀了。待日后时机成熟，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走这一趟，到时那里或许还是富庶繁华的人间仙境吧。”
那时她还太小，不知道他口中那个“负隅顽抗”四个字代表的万千同胞血和泪；那“潋滟”二字描写的人间仙境，也好像一个遥远的符号一般镌刻在她的心上。
除了读书，他也爱挥长鞭，时常一个人在后院一练就是一天。“我满洲八旗子弟以弓马得天下，”此时的少年雄姿英发，“切不可因为尺寸之功就荒废骑射。”
说他和她不亲近是假的。
自从知道她名字的由来后，他便对她的玉佩颇感兴趣。有时候，他还会把它拿在手里把玩，用手细细抚摸那上面刻的“潋滟”两个字，那棱角分明的凹痕，伴着玉清凉的光影，沁入了他的手指。
（3）顺治
弄坏她玉佩的那年，他十四岁。
虽也是无心之失，但他的态度潦草，“不就磕坏了一个角吗？你至于哭成这样？”
他不知道这枚玉佩对于孑然一身的她是怎样的寄托和依靠，也不知道这还算清平的十年里她早就把他当做了寄托和依靠。见她还是两眼通红，终于松了口气，答应带她出府看看。
那是顺治十一年，小皇帝迎娶了自己来自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表妹为皇后，而各宗室和八旗子弟，也被停了学习汉字诸书。
北京城里多少年难遇喜事，上一次还是大明天启年间的熹宗迎娶张皇后。
“富察少爷？”街上熙熙攘攘，不一会就有瓜尔佳氏的公子叫住了富察迈乌，“真是难得，居然能看到你。听人讲你平日里不是关在书斋念书就是去你家圈的野地里骑马射箭，今天怎么想出来凑这个热闹？”
“这不皇家有喜事，刚好出来瞧瞧。”他的回答不疾不徐，丝毫不理会眼前之人对自己的挖苦，“北京城说大不大，我也没出来过几次，比不上你们，经常出来游乐。”
“没关系，反正以后你和佟佳氏结亲了，他家少爷带着咱们一起玩，一起闹。”瓜尔佳氏笑了一下，“看你的表情，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事吧？”
（4）姨娘
“佟佳氏的父亲佟大人现在是朝廷重臣，又和咱们同在镶黄旗，普通八旗人家想和他家结亲都高攀不上。”正厅里，夫人的话语平缓柔和，“那姑娘叫佟佳漪兰。我见过，美丽端庄，和我的迈乌正好相配。”
“这亲事也是前几天我才和佟大人定下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也罢。”旁边坐着的是富察大人，“天下初定，皇帝马上大婚，也是我们这些从龙入关的有功之臣分享胜利、开枝散叶的好时候了。”
“哦对，你书斋里那个丫鬟，叫晴方是吧？”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要是喜欢，就留在自己房里吧，做个通房也好，姨娘也不是不可以。”
“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是不是为了给她买糖葫芦，自己翻墙出去过？回来的时候，还挂破了新做的衣裳？”富察大人也在旁边插话。
“难得父亲还记得这些小事。”坐下首的他不置可否，“这丫头倒也有些脾气，收房这种事情，擅自替她做这个决定，她知道了怕是要恼的。”
他熠熠生辉的双眼流泻出一丝柔情。“不过，她反正说过要服侍孩儿一辈子。”
“佟佳漪兰，”他又跳回了刚刚的话题，“为什么这些姑娘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好听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清明是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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