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盟海誓，不如一只鸡》凤仪

5、天赐恩宠

　　结婚后的生活，一如宋露早先设想的那样悠闲、舒服。

　　每天上午10点起床，下楼去隔壁单元爸妈那里吃早饭。吃完，陪妈妈看看电视说说话。姚辉的妈有时也在那儿。

　　中午姚辉在单位上吃午饭。宋露则与父母公婆一起开火。吃完午饭，做做家务。宋露或是回到俩人小窝上网，或是与妈妈、婆婆一起出门溜达逛街。然后买了菜回来，在宋露父母家，或是姚辉父母家开火做晚饭。

　　她每天下午临近五点，都会给姚辉一个电话，告诉他，晚上是在哪边吃饭，大致有些什么菜。姚辉则会问她，你们想吃点什么糕点、水果？要不要他带她喜欢的那家蛋糕或布丁？想不想吃某家的甜品……

　　晚饭后，一家子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7点左右，洗澡。8点左右，两人上楼回自己住处。说说话，看看碟、上上网，然后睡觉。

　　周末，姚辉会开着车，拉着一家子人出游。交游地点一百年不会变，单周，南郊公园野餐、烧烤；双周，白龙湾海边小木屋，游泳、坐船，吃海鲜。那是宋露和姚辉小时候，爸妈们常带他们去玩的地方。他无疑是把老传统延续了个彻底。

　　不过，相比从前独自在异地忙碌劳累，婚后的生活，让宋露如同进了天堂。偶尔在网络上遇见以前的同事、朋友。闲聊之中，朋友时常感叹：

　　“我们就说你这女人面相好。天庭饱满、地廓方圆，耳垂厚大，是个福相。呐，都说结婚结婚，女昏、女昏，女人脑子发昏了才会跑去结婚。但你这婚结得好，房子是现成的，老公对你细心体贴、千依百顺，爹妈在身边，公婆也疼爱，不用出去拼命，成天在家享福……简直天赐恩宠。哪像我们，在外面给人打工卖命，累死累活，想好好睡个觉都不得……”

　　宋露每每听人这么说，也是笑着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和姚辉结婚会有多好，结婚前我就知道了。”

　　但凡事分两面看。这种享福，换种角度说，那简直就和提前步入老年生活没什么两样。当然，这也在宋露预料之中。所以婚后闲不到三个月，她就出去找了家公司重新开始上班。

　　新公司本市一家私营电力建设公司，主要承接输变电工程、设计方面的工作。虽然公司也有丙级造价资质，但在这方面人才紧缺。宋露之前所在的江诚建筑公司相当有名。老板一听宋露原任江诚公司造价部经理，再听她从前做过的项目，对她的能力非常看好。更何况听闻她还有一位任省电网公司计划处副主任的老公，呵，这样的既能做事又能与上级部门拉关系网的宝贝可去哪找？

　　于是，一进公司，老板就将她安排到了造价部经理的位置。但输变电工程的造价与宋露原来做的土建工程造价还是有差别。宋露刚上任，压力很大。上班第一周，就遇上投标。一连几个通宵加班。公婆虽不说什么，但从父母她的唠叨的内容上看，宋露也知道，姚辉的父母，对她工作起来不着家，亦有微词。

　　按老人家的意思，既然姚辉能赚钱，那么她结婚后在家闲着享福多好？再给他生个胖小子，相夫教子。女人嘛，何必在外面弄得这么累？就算要工作，也找份有规律的，朝九晚五足够了。

　　宋露非常无奈。她的专业就是这样。造价这一块，和行政后勤不同。开标前最新的信息数据，往往就是最后成败的关键。他们不得不等着最新消息对报价进行调整。

　　好在，她爸妈不理解，姚辉却非常支持。上下班开车接送，家人那边，姚辉也会帮她调解。他越是如此，宋露心里越不是滋味。她喜欢他，但不爱他，这是结婚前就表明的。可姚辉在婚宴上说那些话，却让她耿耿于怀。如果说，他俩怀着同样的“追求”而结婚，这再好不过。可事实似乎又不是如此。蜜月期间她也是一再追问，他却没有多少反应，还是老样子。

　　这让宋露无法安心。毕竟，如果双方对这场婚姻的付出与期待值都不同，但又毫无办法。只能拖着过，那这日子难以舒坦，她总觉得欠他什么。

　　那日上午开标。原本很有把握、公司也做足文章的十三个标，意外地全部飞了，一个都没中。这也就意味着，不单是宋露所带的造价部门好几个通宵的努力白费，其他部门熬更守夜好几天白费，老板在上面活动来、活动去，花费在这几个标上的钞票，也全部打了水漂。而失误原因在于，土建与输变电工程对于一个费用理解、处理方法不同。

　　得知十三个标全飞，老板面色铁青，造价部的小年轻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而稍微有点年纪的，都闷着，一语不发。当时老板倒没单独骂宋露一顿，而是把负责那项费用的造价员骂得狗血淋头。接着指着全体骂。办公室里骂完，会议上继续骂。各部门的，得知飞标了，心里也都有气。白白加好几天班，因为你一个失误，全挨骂。

　　宋露整个脑子都是懵的，这确实是她的错。她记得自己在会议室一群人间站起来向全体道歉，主动把责任担了。老板稍微消了点气，也没太怪罪，毕竟公司的损失，并不是你一句道歉可以弥补，也不是炒了你这个人，就可以追回，而是要靠你在下一次投标，多搞中几个，来挽回。其余，再说什么，那都是狗屁，不值一文。

　　宋露心情沉郁。下午姚辉来接她下班，不过是说了句：“你这投标总算结束，累了这么久，那么这段时间早点回去，别老加班，身体吃不消，爸妈他们也接受不了。”

　　就这么句话，不知怎的触怒了宋露。两人在车上大吵一架。

　　说是吵架，其实也就是宋露单方面发泄。姚辉闷着不讲话。她越是叫嚷，他就越无言。这一言不发的模样，让宋露更加愤恨。他就是这样，即便有不满，也从不说出口。无论她如何无理取闹。他还是没反应，她更加难以下台。

　　车进了停车场，宋露下车，依然在吵着什么。姚辉蹙蹙眉，显然是终于无法忍受的模样。宋露本等着他说点什么。没想到这人竟道：

　　“闹这么久，你心里也该好过点了？要不你先回楼上去，晚饭我给你端上楼。别让爸妈他们看见这样子，省得他们担心。”

　　宋露一听他这话，心里那股无名火，一下子蹿上脑门。

　　“我到底算是嫁给你还是嫁给谁？我们俩的事情，你扯爸妈说什么？你觉得我无理取闹，那你不满就说啊！我有多心烦，你知道多少？你以为我愿意加班？我才刚上任，13个标，全部飞了。今后我不可能不加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只能做得更好来挽回损失。我以为有个人可以跟我说说。可你讲的是什么话？你也觉得，我和你结了婚就该成天呆家里当菩萨，那就是对我好？”

　　她用力关了车门，转身上楼，也不等姚辉。进了家，就把房门给反锁上，蒙着脑袋大睡。

　　宋露和姚辉打认识开始，就从没吵过架。因为从小姚辉对她就是忍让得多，从不发脾气。她一直都认为，能让姚辉发火的，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如今倒好，她就成了那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可压力在那，即便明知无理取闹，她还是要发泄出来。而他是她的丈夫，也就很不幸地成了她唯一可以宣泄压力的对象。倘若他能与她对着吼，她还好过些，大家吼过、发泄过，那就完事了。可他任她闹，一言不发。她是火气没发出来，心里又提添了几分堵。只觉得，夫妻俩，连吵架都吵不起来，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憋着过么？

　　她喜动，他好静；她性格急噪，他温和内敛；她粗心大意，他细致体贴……南辕北辙，毫无相似处。爱好也不一样。而两人俩关系那么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凡事忍让迁就。就像从前她爱拉着他看动画片，他不爱看，也会陪她看；她吃鸡只吃鸡皮，他说自己喜欢吃鸡肉，不吃皮；她吃饺子只吃馅，不吃皮，他就说他喜欢吃面皮。

　　并且在那之后，他会认定，她就是喜欢这个。她不开心，他就买动画碟片陪她看；每次吃鸡，他只吃肉，鸡皮是她的；每次吃饺子，皮是他的，馅是她的。可事实上，她已经不看动画很多年，因为太油，也不爱吃鸡皮了……只是看他一片关怀与好意，反倒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迁就她的这些习惯，从小时候直到现今。她也因他的好，一直很喜欢他。她可以对任何人说，“姚辉对我最好，我喜欢他，和喜欢爸妈一样喜欢他。”

　　如果俩人没有结婚，不在一起生活。她很乐于有这么迁就自己的青梅竹马。可他们是夫妻。这种迁就，让人难以承受。尤其是她发现他似乎一直在为婚宴上她那句话高兴着。结婚后她又无法、也不可能对他解释这一区别。更觉得亏欠。

　　他太好了。好得让人有点无奈。好得让人连发泄一下情绪都像犯罪。相比他的好脾气，她倒是歇斯底里个够本。

　　连续几日熬夜加班，宋露疲惫不堪，很快就睡着。

　　睡着的前一秒，她思索着。自己这婚，当真没结错？还是说，兔子吃了窝边草，那就是只彻头彻尾的蠢兔。或许，总有一天，不但丈夫受不了她，连带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