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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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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费劲心思犯了族规,回到族内的时候,依旧保持着笑容。
研宫的学官没注意到我的不对劲,还问过我心情是不是很好。
那自然是,好极了。
时隔许久,当墨越再次踏入内族研宫的大门时,感到恍惚。
他抿了抿唇,着云庭的制服走了进来。
然后就看到今日的目标被绑在四习的展台侧,淋着血渍,朝这边咧嘴一笑。
“……临扬,”墨越竟然凭空为对方难过,但话还堵在嘴里过了几道,还是变成一句询问,“受伤了吗?”
对方也是感觉到墨越的哀伤情绪,面上不显内里的嬉笑,嘴上倒飞快回着话:“没有没有。”
旁侧监控的学官闻着这位的尾音和萦绕不散的血腥味,头皮发麻。
墨越默然走上前,朝着较为熟悉的学官们俯了俯身,给他们行了个礼仪。在一片怀念和怜惜的目光里,牵过了捆着临扬的绳子。
他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回头再看了几眼四习的木廊,让那些路过寻热闹的学子瞧见了内族大长老旧部墨氏血脉的模样。
临扬急着进云庭“受罪”,于是开口:“墨越君,看什么呢?”
墨越下意识敛笑,道:“…看研宫和过去有多少变化。”
他向来温和内敛,但临扬却贼大胆,替他说完未尽之言:“内族也是,墨越君本身也是。”
这个年纪的临扬刚干完场大事,全身心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和澎湃中,谁来讲道理规矩都是左右耳不进的。
墨越牵着绳子,带着他来到内族的边界。路上临扬不像是犯了族规的罪人,坦然自若的比死守规矩的墨越更像押送者,大部分时间还在和墨越君聊云庭的入军情况。
墨越了然:这种不聊犯族规后去向的,问题一般很大。
不过他没到云庭里前也不问,只是把该讲的都讲了,还提醒他见到主脉长使君安分点。
对方听到主脉名号是收敛些的,就是不多。
临扬只是被象征性的绑绑,闻言后从远处跑回来跟着后头,勉强展示下崇敬主脉的态度。
云庭常年笼罩在阴云下,偶尔雾气弥漫,凡有阳光照耀,许多教官就会从屋内出来,享受沐浴阳光。
墨越问他有没有成年,有没有记住军制规章。
后者有的没的点点头,好似漫不经心。
在屋檐上,有教官闻到血腥味就注视过来,饶有兴趣地追着临扬的身影不放。在他眼里,这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孩子就像是洗过血浴一样,蒙了层灰色薄壳。
临扬并不乖巧,他朝着那位前辈含蓄地笑笑,然后被墨越扯远了。
他进牢房里后找了个角落坐下,随意用手指拨动烟灰发丝,扯点袖布,绑成小尾巴搭在肩膀上。
临扬还以为要过会那么几天才能见到主脉,心理建设还没打好,就看到一脸“阴郁刻薄相”的墨昳率先进了牢房,为后面拖着矜贵族袍的长使君开路。
他算不得紧张,不过擅长掩饰,于是朝冷淡的墨昳习惯露出笑容,得到对方“嫌弃”的眼神。
“啊~是长官的弟弟,墨昳君~”
长使君开门见山:“违背族规出族,偷窃云庭禁术,伪造我的法令,到外界去做了什么?”
临扬将视线移了过来,面对崇高冷硬的主脉长使君,瞬间通透到那种裸露和无力感,比起压制,更像云端俯瞰着生灵的感觉。
他不敢在长使君面前乱来。
临扬眼睫一低,上半身都弯垂了几分。
“……去了三界的交易浮陆,一个有名的黑市……”他说话很慢,吐字清晰,“使用了云庭封禁的秘术,杀了那里的人。”
闻言,墨昳直接抬眸,又迅速收回视线。
长使君也不是闻不到他身上积郁的味道,身为主脉对灵力的污秽程度总是要敏感一些的。
“多少人?”长使君并不意外。
“全部。”临扬羞涩地用双手模拟出一个球形。
长使君的笔停在了罪决书的中部,他选择看不到旁边墨昳的震惊和感叹,放下笔后询问临扬道:“你是在复仇吗?”
反倒是临扬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扯住衣袍发颤,像是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自己干的事情有多么残暴血腥。
他只是在这方面懵懂地萌芽了。
长使君在来之前就准备好了引导对方步入云庭的刀刃,询问过后,他并不是很满意临扬的觉悟。
他点了点临扬的宗卷,问:“你使用秘术杀死了将近几千名三界黑市的法术能力者和逃犯罪人,不是为了复仇吗?”
后者并没有回话。
长使君挥手,让墨昳到牢房外面站岗。
临扬的眼眸一动,似乎意识到房间终于只有主脉和他两个人了,就像被注入了色彩一样,从脸部开始有了变化,更加鲜活了。
他跪坐在地上,揉了揉脖颈上的伤疤。
“是的,长使君,昨天是我兄长的授玉纪念日,”临扬弯了弯眉毛,坦白道,“我用了封禁的秘术,再消耗了些寿命,摧毁了黄昏之城……”
他细数了遍谋划,明明很简略,但不会有人知道在研宫时,每一个深造十七门的黑夜,拼命想象着,为兄长复仇的景象,燃不尽的精力,催生的力量……
他谈到这些,很局促,很羞涩。
云庭的人有些病态和扭曲很正常。长使君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对怨情亡故的父母,不理解,也不会傲慢地试图从墨越墨昳兄弟身上推测对方复杂的情感。
长使君:“能够亲手杀死仇人的感觉,怎么样?”
主脉在对待每一位要加入云庭的成员都十分的耐心,甚至站在他们的角度和思想上与其对话,引导。而长使君深谙其点,可惜临扬敏感但不明白,只能随着对方的询问表露本性。
临扬有意收敛道:“痛快,我觉得这里所有的教官都会羡慕。”
“杀死外族血债累累的仇人,他们确实会羡慕,”长使君平静地注视着临扬,这个小一辈的旧部临氏幸存者,“他们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你的兄长在自刎前,剥离自己的灵核为你延续生命,即使在敌人的凌虐极刑下绝望无助,可还是竭力为你挡住了残害。
你带着远超出年龄的灵力修为,日思夜想着仇人死去的模样,成年后完成了规划数年的复仇大计,又带着厉血来到云庭,成为教官……
真是令人感慨的结局。
“……”
临扬半截身子隐蔽在黑暗里,许久才微弱地抖动一下,身躯侧光尘起伏。他明白了长使君的意思,或者说,在秘术发动前,他就思考过——
兄长,我用你的灵力和我的寿命做代价,换那些曾经折磨过你的仇人去死,你是一定会生气的吧?
所以我随性,偷闲,什么都不在乎,你也管不住我,好不好?
秘术施展成功的瞬间,临扬迈步,淌进血泽内。几经转折后,他僵硬地仰头,任由血雨冲刷着脸侧,仿佛看到生命终点的噩鬼拖着尸骸,从那头的渊洞里朝着他爬来。
“长使君,您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临扬应该比谁都清晰自己的结局。
已经写完罪决书的主脉抬眸,定定地看着他,也没纠正他的冒犯用词。
长使君道:“给你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