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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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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那什么是安城大地震呢?”
“祝老师,我们这里以前发生过地震吗?”
“祝老师,你有没有见过地震是什么样子的?”
……
祝眠望着台下一张张好奇的小脸,记忆十分恍惚,恍惚到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开完的这场主题班会,又是怎么回到的办公室。
只印象中隐隐有一个片段,他走出教室,走到隔壁班时乔茵叫住了他。
乔茵对二班的小朋友们说:“祝老师可是很认真做过功课的,让祝老师再给你们演示一下地震来临时我们应该怎么做,好不好?”
耳边是小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好!”
而祝眠还恍惚混沌的想着之前的问题。
他见过吗?
见过。
“祝眠,今天怎么了?一直走神,叫你好几声了。”办公室里,乔茵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弯下腰挥着手叫他。
“啊,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祝眠回过神来笑了笑,搪塞过去。
乔茵靠在他办公桌边慢悠悠伸了个懒腰,和他闲聊:“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奇了怪了,我家一个教书的都没有,我怎么就当了老师了。”
她晃着脚,突然问道:“你呢?祝眠?你为什么当老师?”
祝眠很慢的眨了下眼,说:“因为我妈妈是老师。”
“啊?”乔茵很吃惊:“你妈妈是老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你妈妈她在哪里……”
乔茵话正说到一半,办公室门突然开了,走进来两个老师,她停了嘴看过去。
一个是一年级三班的英语老师,另一个是一班的,都是教龄比较大的老牌教师了。
她礼貌的打招呼:“秦老师,赵老师,刚下课啊。”
秦静兰笑呵呵道:“没有,去了趟教务处,正好碰上了赵老师,就一起回来了。”
赵老师叫赵雯,是个很时髦很漂亮的女人,烫着浅栗色的卷发,一袭浅绿色碎花长裙优雅又知性,虽然年过五十,但保养得十分年轻,脸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放下包施施然坐在工位上,端起桌上泡了茉莉花的热水小心的喝了一口,然后才转过来,朝乔茵礼貌的笑了笑。
乔茵刚想说什么,赵雯就看向了祝眠。
“眠眠,今天中午我有点事要提前回家,最后一节课和你换一下,下午我上。”
稍微敏感点的人就听出了这话里的强势,赵雯要换课,但不是请求,是通知。
乔茵看向祝眠,祝眠表情没什么变化,依然是温温的,他点头道:“好。”
乔茵其实有点不爽,但祝眠都没说什么,她也不好开口替人得罪人。
她假笑着回了自己的桌前,翻开桌上摊着的练习册随便看着,这时那边又有声音了。
赵雯说:“你爸爸挺想你的,这几天总念叨,有空回来吃顿饭吧。”
祝眠愣了一下,只当这些话是客套,自己也客套道:“好,有时间我和戎渡回去一趟。”
没想到赵雯继续说:“要不就这周六?你应该没别的事吧,这周六人齐,回来一趟吧。”
祝眠其实不太想去,想找借口。
赵雯:“你哥也回来,昨天刚给我打过电话,他也挺想你。”
也不是他哥,是赵雯的儿子,和他没什么关系。
不过祝眠确实是不太好意思再推脱了,点了点头:“好,我会回去的。”
赵雯说完,转回去又慢悠悠喝了两口水,喝完拧好盖子,拎着包包哒哒哒的离开了。
赵雯是他后妈的事情在安城小学不是秘密。
又过了几分钟没课的秦静兰也下班了,和他们打了招呼离开,办公室再次恢复宁静,乔茵坐不住了,咻一下冲到他这里,很气愤的样子。
“你看看她,哪有个长辈样子,就欺负你好说话,本来你就忙,课多,这最后一节课她一周就上一次还嫌弃,她不想上你就想上吗?谁不想早点下班?”
乔茵恨铁不成钢:“还有你,她要和你换你就同意啊,你不会拒绝吗?你不会说你也家里有事吗?气死我了,我就没见过这种当后妈的,姿态摆那么高,你欠她的啊。”
祝眠忍不住笑了一声:“我都没生气你干嘛这么生气啊,别气了,小心气坏自己,得不偿失。”
乔茵:“我这不是替你打抱不平吗?当初班主任这事也是,她嫌麻烦不想当就推给你,天天给你找事,什么人啊,合着你就该捡她不要的是吧?你爸也偏心,就由着他老婆这么欺负自己儿子。”
祝眠听着乔茵恨恨的声音,拉开抽屉给她拿了一罐薄荷糖:“尝尝,西柚口味的。”
乔茵吃了一颗,依然没堵上嘴。
“你这事你都没和你妈妈说过吗?你不是说你妈妈也是老师吗?干嘛让赵雯这么欺负人,让你妈妈找你爸说去啊。”
祝眠也吃了一颗薄荷糖,沁凉的味道扩散在口腔里,他声音很平淡:“我妈妈早就去世了。”
乔茵怔住了。
祝眠站起身拍拍她:“你去年才来的,这学校也就你不知道我妈妈去世的事情,她叫冯愿安。”
冯愿安。
乔茵发懵,她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名字。
“我得回趟教室给孩子们安排点事情,先走了。”祝眠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乔茵在原地皱着眉,合着赵雯还是欺负祝眠没依靠。
她有些气愤,什么人啊。
祝眠思绪有些混乱,心情也乱糟糟的,怕自己太失态,所以只能先离开,回教室给孩子们布置了一些习题和作业后,就一直在讲台上发呆了。
下午的地震逃生演练小朋友都进行的很有序,警报响起的瞬间,都整齐的拿着书顶到头顶,然后躲到桌子下方,过后听指令排着队下到教学楼外空旷的地方。
陈主任在升旗台前给小朋友们又讲了一遍地震逃生常识,告诉大家一定要牢记在心。
周三的校园很忙碌,人流攒动,声音熙攘密集,但祝眠却昏昏沉沉的,什么都注意不到,明明已经忘了很久了。
明明已经……很久没做过那样的梦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戎渡吻他,抱着他回房间,他才回过神来。
他抵住身前的人,偏开头小声说:“戎渡,我今天不太舒服,想早点休息。”
男人停住了动作,低头注视着他:“哪里不舒服?”
祝眠垂下眼睫,却没了声。
戎渡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那就早点休息。”然后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
祝眠今天睡得很早,他寄希望于自己一觉睡到天亮,好好养养精神状态,却不想又做起了那个梦。
久违的。
先是梦到他浑身是血,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中嚎啕大哭,他追着母亲越走越远的身影,直至她消失不见。
然后又梦到他被压到了一座巨石下,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砸碎,他喘不上气,哭到精疲力竭,周身只有黑暗,像一条舞动着要吞噬他的蛇。
干渴,饥饿,恐惧,疼痛。
他不知道哪一样更让他绝望,梦境像缠绕至越来越紧的藤蔓,将他逼到退无可退,最终在一个剧烈的激灵中,他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
祝眠几乎要昏厥,浑身都在颤抖。
突然,身后贴上来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男人抱住了他,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低头吻吻他。
“做噩梦了?”
是梦。
对,是梦。
终于触到实处,祝眠整个人都瘫软了,靠在戎渡怀里,嗓音发颤,像是带出了哭腔:“戎渡……太黑了……房间里太黑了……”
男人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房间瞬间被昏黄的灯光填满。
“别怕,我在。”戎渡抱着他,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部。
祝眠眼眶酸涩得厉害,恍然间要掉出眼泪来。
他埋在戎渡怀里,也抱紧了他。
似乎是第一次发现戎渡的怀抱这样温暖这样安全,他太害怕了,所以便更贪恋这个可靠的港湾。
戎渡只是想调整一下姿势让他更舒服些,他便惊慌的伸手抱得更紧:“别走。”
“不走。”戎渡的声音低而沉稳,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祝眠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戎渡才将他抱到自己面前,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细嫩瓷白的皮肤,低头贴了贴他的唇。
“眠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过去了,有我在,什么都别怕。”
祝眠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房间温暖安逸,他眼眶通红的点头:“嗯。”
戎渡手指轻轻的抬起他的下颌,给了惊惧的青年一个绵长温柔的深吻。
祝眠从那种笼罩的阴霾中脱离出来,侧脸、耳畔、颈间,渐渐浮起了缱绻的潮色,身体不再冰冷颤抖,他被融融的热意包裹,鼻尖沁出细密的汗,他主动伸出了舌尖。
戎渡单手捧着他的侧脸,缓慢而细致。
他们贴的严丝合缝,空气变得暧昧粘稠,仿佛在流动。
祝眠好像又一次明白了爱的价值。
除了让人难控的多巴胺与荷尔蒙,还循循善诱的延伸出更让人沉沦的,那是安全感,也是避风塘。
戎渡就是他的避风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