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棠娇》梨多

3、第 3 章

　　杜氏这话一问出口，周围气氛顿时静了静。好几道目光全都落在沈棠身上，目光里是好奇和探究。

　　沈棠扭头看向杜氏，杜氏的年岁不大，正坐在老夫人身旁，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八卦。

　　她身上穿了件印金红罗襦，头上戴着缠枝牡丹纹插梳，耳上还挂着金荔枝耳坠，随着说话一晃一晃的。

　　这身打扮瞧着色彩华丽，细看之下，首饰的做工却一般。

　　沈棠将目光收回来，略皱了皱秀气的眉头。不知为何，她不太喜欢这位四婶婶。

　　老夫人听见杜氏的话，也肃起脸来，朝她低声呵斥：“行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提了。”

　　说完这句话，又和颜悦色的看向沈棠：“六娘，你自去跟你几个姐姐玩去。”

　　沈棠乖巧的点头应是：“是，祖母，孙女告退。”

　　她转身绕过屏风，往外走去，就听身后传来几道低低的议论声。

　　“我听说咱们六姑娘落水，是让宅子里的人克了呢。”

　　“这话怎么讲？”

　　沈棠有些好奇的听着，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这一回，老夫人并没有出声阻止，说话声音仍低低的传过来。

　　“可不是嘛？你们想想六姑娘落水的地方在哪里？是不是正好在竹鸣轩附近？”

　　“四夫人说的，可是借住在竹鸣轩里那位？”

　　身后顿时响起几道抽气声，连一直态度淡淡的钱氏，都朝杜氏看过来。

　　杜氏见大家好奇的看向她，反倒笑起来，摆摆手：“我也是听下人们浑说的，说不定只是凑巧，做不得准的。”

　　然后就一脸神秘的不肯再说。

　　沈棠听得云里雾里，她迈出了房门，刘妈妈正等在外头。见她出来，带着她进了隔壁厢房里。

　　一进入厢房，周围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方才正屋里的憋闷感一扫而空，沈棠长长松了一口气。

　　几个姐妹正聚在一处玩九连环，见沈棠走进来，皆抬头往这边看过来。

　　沈家几个姐妹今日都在这里。

　　当中年龄最大的是大姑娘沈茹，接下来依次是三姑娘沈怡，四姑娘沈妍和五姑娘沈溪。

　　沈棠排在其中，年龄最小。

　　沈茹温温柔柔的开口：“六妹妹来了，身体可好些了？”

　　三姑娘沈怡傲气的挑了挑眉：“我瞧着她气色倒好，估计身体也好了。”

　　沈妍站在众人一侧，笑容关切的看过来。沈溪同沈棠差不多年纪，只懵懂的听着几位姐姐说话。

　　因着沈棠心里头装着疑问，所以只简单同几位姐姐打过招呼。然后就一个人坐在窗户边，对着外头一棵老松树怔怔的发呆。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从自己身前停下。

　　沈棠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等看清楚站前面前的沈妍，心不在焉的喊了声：“四姐姐。”

　　沈妍比沈棠大两岁，人如其名，小小年纪就出落的姿容妍丽。

　　跟裹得严严实实的沈棠不同，沈妍今日穿了件绣工精细的白罗襦衣，外面穿粉纱罗半臂。

　　长长的粉色飘带系在齐腰百褶裙外面，随着行走轻轻摆动，美轮美奂。

　　沈棠抬头看看外面阴沉下来的天色，再看看面前的沈妍，觉得这一身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冻得慌。

　　沈棠下意识的伸出两只小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沈妍见沈棠只说了一句，就呆呆的不说话了，只得又主动朝她靠近了两步。

　　她在脸上露出个关切的笑容，问：“六妹妹怎么今日这么安静，可是病还没好？”

　　沈棠双手从胳膊放下来，摇摇头回答：“我的病已经好了，谢谢四姐姐关心。”

　　沈妍低头，仔细端详着眼前一脸稚气的六妹妹。

　　她小小一团坐在椅子里，身上的衣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却不显臃肿，反而平添几分小娘子的娇贵。

　　她头上梳双丫发髻，两条红色流苏发带垂下来，尾端缀着六颗成色极好的珍珠，脖子上的金项圈做工精巧，一看就是出自名匠之手。

　　明明差不多的年纪，四叔家的五妹妹性子胆小腼腆，不爱说话。

　　而她的这位六妹妹，平日里却骄矜耀眼如明珠般，小小年纪就自成气派。

　　话说回来，三夫人孟氏总共只有这一个女儿，自小就捧在手心里面，亲自教养，也难怪被护的如宝如珠。

　　沈妍盯着沈棠颈上那只金项圈看了好久，才把视线移开。

　　她朝沈棠笑笑，突然从脸上露出一抹歉意，压低声音朝她说道：“原本这几日该去看六妹妹的。只是不巧，我娘的旧疾又犯了，所以抽不出空闲。六妹妹应该不会怪姐姐吧？”

　　沈棠纳闷的看沈妍一眼，摇摇头说道：“不会，四姐姐无需多想。”

　　她今日穿的本来就多，这会儿沈妍靠自己太近，两人挨在一起实在热的慌。

　　沈棠轻皱眉头，不由自主的往后躲了躲，拉开两人的距离。感觉空气重新变得顺畅起来，这才松缓下了眉头。

　　一旁，碧桃端着一盘茯苓牛乳糕走过来，她将那碟糕放在桌上，拿起一块递给沈棠。

　　碧桃笑着说道：“六娘尝尝这茯苓牛乳糕，是大厨房里新做出来的，老夫人让端来给几位姑娘吃。”

　　沈棠见那乳糕白玉似的，四四方方一块，上面点缀了金灿灿的桂花蜜，又转头见大姐姐她们那里也有。

　　她伸出小小的手掌接过乳糕，尝试着咬了一口。

　　只觉得这乳糕咬到嘴里，清甜软糯可口，不由得弯起眼睛笑起来。

　　“好吃，果然有股牛乳的香甜。”

　　碧桃见她喜欢吃，也十分高兴，体贴的转身替她倒了杯蜜水。

　　沈妍见沈棠双手捧着糕吃，对自己的态度疏离，不同于往日的亲昵，脸上先是错愕，紧接着便有些难堪。

　　沈妍勉强笑笑：“六妹妹不怪罪就好。姐姐还要回去照顾娘，就先回去了。”

　　沈棠咽下嘴里的乳糕，朝她点点头：“也好。”

　　想了想，还不忘十分好心的提醒：“瞧这天色，约莫着快要下雨了，我见四姐姐穿的单薄，还是走快些比较好。”

　　这一回，沈妍脸上的笑容彻底保持不住了，她身形晃了晃，急匆匆的转身离开。

　　不远处传来一道嗤笑声。

　　三姑娘沈怡扔下手里的乳糕走过来。

　　她朝着沈棠扬了扬下巴，又示意了一下门外，好奇问道：“你不是素日里，同沈妍关系最好吗，怎得今日这么冷淡，好像故意撂她面子似的？”

　　沈怡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坐在椅子里的沈棠。

　　见她正用双手捧着块茯苓牛乳糕，两腮撑的圆鼓鼓的，模样足足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沈怡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个有这么好吃吗？”

　　沈棠抬起头来，朝她甜甜的笑笑：“好吃的。三姐姐要不要尝尝，碧桃那里还有。”

　　沈怡嫌弃的皱起眉头：“我又不是来跟你抢糕吃的。”

　　她说着，又忍不住好奇的问：“不过你这么对沈妍，就不怕她回去告诉苏姨娘，在三叔面前哭哭啼啼的告状？”

　　沈棠纳闷了：“四姐姐经常告状吗？”

　　沈怡噎了一下，声音不自觉矮了几分：“你们房里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只不过，只不过听人说起过几次罢了。”

　　沈棠看着这位语气别扭的三姐姐，有些疑惑的眨眨眼睛。

　　直到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沈妍是苏姨娘所生，也是她父亲的女儿。

　　只不过沈家一向不看重嫡庶，所有姑娘都是一样养的，所以她刚刚才没往那处想。

　　沈棠又看看面前的沈怡。

　　眼前这位三姐姐是大伯母钱氏所生，钱氏是续弦。大伯第一任发妻身子不好，生下大姐姐后便撒手人寰。

　　钱氏虽是续弦，却是原本大夫人的族妹，大伯顾念亡妻，待她极好。

　　所以沈怡虽是嫡次女，却是骄傲惯了的，平时跟沈棠不太对付。

　　沈棠正胡思乱想着，恰好低头瞧见自己身上的衣服首饰。

　　她的东西都是孟氏亲自张罗的，有些根本不走沈家的账目，所以格外出挑些，怪不得时常引得姐妹间不满。

　　沈棠想到这里，无声抿抿嘴。

　　她上一世在后宅中处处忍让小心，受了委屈，只能趁深夜无人时，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这一世，她想活的肆意一些，不想再唯唯诺诺，在意别人的眼光。

　　沈怡看着沈棠怔愣着出神，嘴巴上沾了几粒乳糕的碎末，本想开口嘲笑两句。

　　不过一想到她刚才对自己笑盈盈的模样，又将那话咽回肚子里，只别扭扔了条帕子过来：“吃了一嘴，赶紧擦擦。”

　　沈棠接过沈怡扔过来的帕子，笑眯眯的抬起头：“谢谢三姐姐。”

　　沈怡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胡乱应了一声。

　　沈棠将那块乳糕吃完，用帕子仔细擦干净双手和嘴巴。她从椅子中下来，乖乖自沈怡面前站好。

　　沈棠指了指手中说道：“三姐姐，这条帕子弄脏了，等我回去洗干净了，再差人给三姐姐送过去。”

　　“碧桃，咱们走吧。”说着，伸手牵着碧桃离开。

　　沈怡“哎”了一声，想着自己还有事没问完，连忙追了上去。

　　外头天色半阴，一大团乌云聚在头顶上，黑压压沉甸甸的，似乎片刻就要下雨。

　　沈棠牵着碧桃走出了正院，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停下来，纳闷的朝身后看去，就见沈怡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

　　沈棠纳闷：“三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沈怡喘匀了气，羞恼的拽了拽身上碍事的长裙，开口说：“六妹妹，我和你一起走。”

　　沈棠点点头：“好。”

　　三人沿着长廊朝前走去，沈怡时不时的扭头看向沈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终于，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六妹妹，听说你这回落水，是被人克着了。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沈棠轻皱起眉头，这是今日她第二次听人提起这件事情。

　　沈棠看向沈怡询问：“三姐姐指的人是谁？”

　　沈怡挑眉：“还能有谁，当然是借住在竹鸣轩里的那位，宋长敛。”

　　原来那人叫宋长敛。

　　沈棠收回视线，低下头默默思索，好好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但是，她之前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就连病中这几日，也从没听娘和碧桃青杏她们提起过。

　　沈怡没留意到沈棠慢下来的脚步，仍在一旁叽叽喳喳说话。

　　沈棠被吵的有些烦，她突然间停下，肃起一张小脸看向沈怡。

　　沈怡被六妹妹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住了嘴。

　　沈棠严肃的开口：“三姐姐，在背后诋毁别人，是不对的。”

　　沈怡张了张嘴，片刻之后才嘴硬的开口：“这怎么是诋毁？咱们宅子上下，都是这么说的。”

　　“你想想，你在竹鸣轩附近失足落水，宋长敛又恰好住在那里，是不是太过巧合？”

　　见沈棠不说话，沈怡又神神秘秘的凑过来说：“我还听说，连他娘都是被他克死的呢。”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雷声自头顶上方响起，天空中乌云涌动，顷刻间黑云密布，眼看着马上就要下雨。

　　碧桃吃了一惊，连忙牵起沈棠和沈怡，飞快的小跑起来。她们绕过假山，猛然顿住脚步。

　　黑压压的天色下，只见一道身影笔直的站在廊下，手里面还握着几卷书，似乎刚从大房走出来。

　　“宋长敛？”

　　沈怡见到那人，小声惊呼了一声。

　　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可能被对方听见，沈怡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六妹妹，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妹妹玩。”沈怡慌张的说完这句话，飞快的拎起裙角跑进院子里。

　　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宋长敛神色冷峻的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当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沈棠倏然愣住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在梦中，她都不止一次的看见过这人的模样。

　　原来他的名字叫宋长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