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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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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茜初也没在意,想在靠椅上寻个较舒服的姿势睡觉。刘云蓉怕她冻着,找了件棉袄搭到她身上,把衣领子拉高覆盖她受凉的脖颈。张茜初忽然说了声:“妈。”
刘云蓉一愣,十几年就等着这句话,现一听过于惊喜竟是似在做梦。
“妈。你别怪我,我不喊妈,不是因为你比不上我亲妈,而是因我亲妈对我不好。”张茜初说道。
“好孩子。”刘云蓉梳理她的头发,满腔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直念道,“好孩子,好孩子。”
张茜初任刘云蓉感动地念叨。这么多年来,刘云蓉的付出她看在眼里。她向来也以为老爸能再结婚是件好事。至于她那不负责任的亲妈,她但愿自己能彻底忘了这女人。再有,去到R市她和爷爷要依赖刘云蓉,叫声妈又不是割块肉总是有益无害的。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没错,刘云蓉的娘家在大城市里也是大户人家,刘云蓉本人更是地税局里的。众所周知,管税收的最有钱。
可以见得,张茜初外表像是笨,其实鬼精灵呢。不然,李潇潇与潘雯丽这样的两个女孩子怎会黏住她呢。
看她讨刘云蓉欢心的常宁浩,低下头把《青年文摘》翻了几页便是了无兴致。
人家说读法律比的是咬文嚼字的功夫。
常宁浩可以把一本《说文解字》默背,可以把《史记》《资治通鉴》翻来覆去地阅读;而对于散文与小说,他会把它们笑话为无病呻吟的小资蓝调。
因此从他结交的朋友圈子都能看出他是个怎样的人,他其中的一个铁哥们就是墨深。
坐长途车是无聊又乏累。刘云蓉与常宁浩换了位子。她闭目养神,留空间给两个孩子交谈。
张茜初与常宁浩表面像是瞎聊了几句,忽然道:“你向来不说人家坏话的吗?”
常宁浩冷不丁接到这话,笑了笑,又笑了笑,最后说:“说人家坏话不是好孩子。”
张茜初从上到下瞥他一眼:“你们律师在法庭上不是也得说人家坏话吗?”
“那叫辩护。”常宁浩哭笑不得。
“叫不叫辩护都一样,反正你们总是要说对方的坏话才能打赢官司吧。”张茜初故意一副咬定的神态说。
常宁浩咳咳嗓子道:“小初啊,公事与私事是不同的。”
“喔,你公私分明,与我说话也公私分明。”
常宁浩听懂她的意思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潇潇结交的朋友他怎可能小看。收起笑脸他道了一句:“你是潇潇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言外之意她听出来了,因她是潇潇的朋友他才认她是朋友,想必他来这里陪她说话也是因她父母的请求。这是挺让人郁闷的,却也是合情合理的。张茜初借他手里的《青年文摘》,转个身背对他静静翻书。
千金大小姐的脾性常宁浩见多了。他原以为不是呆在城里的张茜初会不同,没料到她的脾性是犟的。当然,张茜初与千金们有点不同,她不会撒娇或是耍脾气,只会平静礼貌地对付他人问话。
常宁浩直觉里鸣响警钟!
“小初啊,你向来不发脾气的吗?”他问。
“啊?”她从杂志里抬起脑袋,“为什么要发脾气?有什么事需要发脾气吗?”
常宁浩呵呵地笑。
张茜初每听他呵呵的笑声,就像是在听樱桃小丸子充满阴险味的呵呵笑。抹抹鼻子她把头埋进书页里。她素来看书容易投入。
不多久,常宁浩听她一会儿笑一会儿搓鼻子好似疯疯癫癫的,便是叹了口气。他还真未与一个女生这样独处过。素来能说会道的他总能逗女孩子笑个不停,永远两人之间不会有冷场的时候。可张茜初捧了本书,俨然把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夜落,大巴在夜路上行驶。车厢里光线不足,张茜初无奈地合上书本。转头一看刘云蓉睡了,常宁浩也睡了。只剩她睡不着。
她怎能睡得着呢?
掌心擦擦玻璃上的雾气,窗外面仍是黑漆漆的什么也见不着。她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的兴奋从何而来,到哪里才能终止。她只能小声埋怨自己此刻不停息的心悸。如果她知道这种激情只存留于青春,会随着青春的流逝而终止,她恐怕会很悔痛曾经没能好好珍惜这种心情。
........
孙女离去那夜张大爷在病房中去世了。老人家仿佛晓得孙女离开,也就不再坚持那最后一口气。
张家在古城基本没有亲戚,远在他乡的亲戚难以回老家祭奠老人。协商之后,张佑清将父亲的骨灰盒与母亲合葬,抱了父亲的遗像回R市补办葬礼。
家里设的灵堂共三天,来吊唁的人是络绎不绝。
而三天来,张茜初始终怀抱爷爷的遗像跪地不起。她不言不语,没有流泪的脸却更让人感受到她心中难抑的悲伤。更可贵的是,她没有因情绪影响失去礼节。对于每一位向老人家送行的人,她都会十分谦卑地一鞠躬。
这足以引起所有来访人员的留意。
中国传统的美德中,孝顺绝对可以列在首位。
好人家择婿择媳,切不会忘了这一点。
最后一天丧事办完,刘云蓉把手搭在张茜初肩膀上,露出微浓的笑意:自己果真没有白疼这个孩子。
一家三口一起重新开始生活。
在餐桌上张佑清问起孩子转学的事。
刘云蓉立即答:“老张,你尽管放心。已经托人在办,近期转到大学附中去。”
“我想在老家读完高中。”张茜初插嘴。
张佑清一口饭哽在喉咙头,道:“不可能。你努力在这里念书和考大学,祖屋我在找买家了。”
“爸!”张茜初大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地瞪视父亲,“祖屋怎么可以卖呢!”
“没人住,没人打理,只能卖掉。”张佑清铁定地说。
“我毕业后会回老家的。”张茜初起誓。
一听女儿要回老家,张佑清怒了:“你毕业后想在哪里工作都行,就是别给我提老家!”
“爸!!”
张茜初不理解父亲的想法。张佑清是每想到因执意于祖屋而丧命的父亲,对祖屋不由地恨之入骨。碗筷一摔桌上,他吃不下饭回房。张茜初气恼地把头垂得低低的,一样没心情吃饭。
刘云蓉往她碗里夹菜,边做说服工作:“小初,你爸就那个脾气。你别和他顶。”
“他是我老爸,我干嘛和他顶嘴呢。”张茜初倒是撇撇嘴,表示理解。
“这样,你在R市的这几天都窝在家里边。我明天让宁浩带你在城里逛逛。”刘云蓉想着干脆让她散散心。
“没兴趣。”张茜初回了三个字。她对城市风光没兴趣,对那个假惺惺对她好的常宁浩更没兴趣。
“那我带你去买衣服。”刘云蓉准备再请一天假自己出马。
“妈,你忙,不用管我。我衣服多着呢,你每年带给我的衣服我都没穿过。”
“那些是去年的,不流行了。”
“没关系,衣服能穿就行。”
张佑清走出房间听见女儿这句,那火啊直冒到了头顶。他手指女儿的运动校服,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有你这样的女孩子吗!”一掌拍桌,震得满桌的碗盘抖了抖。
张茜初扭扭头望窗外,不想与父亲起争吵。
“我看,我不教训你——”张佑清火气未灭,眼睛四下找教鞭之类的东西。
刘云蓉赶紧推搡丈夫进房里,一边转头说:“小初,你帮我开开门。”
把头扭回来,张茜初放下腿走去开门。门闸一拉开,门口站着常宁浩。
瞧见张茜初神色不对,常宁浩没话找话说:“小初啊,吃饭了吗?”
“没吃完呢。怎么,常律师要一块吃吗?”张茜初懒洋洋地调侃。
常宁浩不知她这气从何而来,老实说:“刘阿姨让我来辅导你功课。”
“哦。”张茜初拉了一个老长的音,拿眼角睨睨他,“你来当家教我妈一堂课给你多少钱,还是我爸答应给你什么好处了?”
常宁浩噎了口唾沫,手暗下指指她身后。张茜初一掉头,对上张佑清的包公脸。她这下也怕了,因为父亲的两只眼珠子像是要凸出来似的。张佑清找不到教鞭,脱了脚上的拖鞋。刘云蓉没来得及拉住丈夫。张茜初眼看父亲的拖鞋要落到自己头上,骇然地抬手去挡。
拖鞋第一下挨在她手臂上,钻疼的是她的心。
第二下再落,这回落在了常宁浩横来的右臂上。
张佑清一怔。
刘云蓉挡住丈夫,大喊:“宁浩,你带小初出去!”
常宁浩立马拉了张茜初跑下楼梯。到达外面,张茜初甩开他的手竟自埋头往前走。他只好加快步子跟上去说:“小初啊,张叔叔是脾性急了些,不过也是为了你好。”
“是啊。他是为我好,为我好要把祖屋卖掉。”张茜初说一句搓一下鼻子,“他敢卖,我以后就赚了钱把祖屋买回来。”
常宁浩知道她与那老房子感情深厚,还是觉得她这气话好笑。当然他不会笑她,摸出包纸巾给她。她伸右手去接,伸到半空手臂瑟缩。她弯腰要去拣落地的纸巾。
他是急急忙忙拉过她的手捋袖子:“是不是被张叔叔那一下给打的?”
她连声答几个没事。
他见到了她小臂一处淤青,说:“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