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半球》宁七七

25、回国日

　　西苑包厢内，程漫一脸玩味看向刚刚说话的人，明明最开始嫌弃酒的人就是他，最后又说不喝酒的也是他。

　　这种朝令夕改的改口，程漫可不觉得是没有原因的。

　　刚刚徐知远出去时留的门缝，想也知道，没事故意说话，这句话完全就不是说给他们房间里的人听的。

　　对于刚刚那句话，徐知远和程漫一个看法，压根没理睬，仔细和服务员说好，留心不要拿错了。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坐的位置恰好看不到外面，也都不是陌生人，温亦，阎槐，和另一个同样从英国回来的朋友，张晓玲，他们这些人大学里的师姐，专程被程漫请回来帮忙的。

　　酒水如约拿上来，程漫和温亦两个人的赌注以程漫赢下，温亦丢开手机，冷眼丢给徐知远一个白眼，声音不大，但恰好足够所有人听到地嘀咕。

　　“要不说你们两个能成一对呢，嘁，狗男女！”

　　尽管知道他们这两人一路走过来，能有现在的结果并不容易，但是这个时刻，温亦的嫌弃也是实实在在的。

　　“哦？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吗？”

　　张晓玲顺手别着耳旁的碎发，目光耐人寻味。

　　温亦跟着附和，他只知道肯定有事，但是脑子确实反应不过来，想不出会是什么。

　　程漫看一眼周迟一，笑着摇摇头，“没，没什么的，他这人不一向都这样，心里想的和说的做的都不一样。”

　　当着这么多人面的点评，周迟一抬抬眼皮看她一下，没有否认，也没有赞同，思绪还在停留在刚刚。

　　手机日历上的时间，和车诚丞给出的时间还有几天，果然她还是和学生时期一样，总会留出一些幌子，让有心之人摸不准。

　　今天的饭局主要还是为了给张晓玲接风，话题很快就转移，几个老朋友肆无忌惮地聊天，喝酒。

　　另一间包厢里，章克泉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老大，平时一张叭叭不停地嘴巴，这会儿突然卡了壳，什么话都蹦不出来，惹得板栗子和木仔都笑他。

　　“他啊，就是没熟起来呢，不然这张小嘴可会叭叭了，要不他能负责版权部分呢”，板栗子自己坐下，给章克泉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忍不住笑地帮他挽点尊。

　　平时没大没小的，也没见过这副模样，木仔真想拿手机录下来，等过了这会儿时间，让他看看自己这怂样。

　　江沐珂也是被他们整得哭笑不得，给自己做了自我介绍，“别紧张，把我当热可可就行，什么老不老大的，咱们都一样。”

　　一顿饭吃得轻松，两个房间都是，抛开某些藏着心事的人的话。

　　没有搭话的间隙里，周迟一拿着酒杯喝酒，一杯接一杯，也没人注意到。

　　体贴如徐知远，眼下也只顾着自己女朋友，和以后有可能合作的朋友。

　　“哦天，我说周哥，你到底喝了多少，你们有谁注意到吗？”

　　温亦低头看手机回消息，正好抬头看到旁边酒杯被放下的动作，又空了一杯，这好像刚刚也看到过这一幕。

　　细数一下，貌似是三杯吧？

　　虽然度数不高，但也不能这么喝才对。

　　周迟一左手支着脑袋，眼皮有些沉，仿佛很费劲才勉强睁开，歪着头凑近，“两杯”。

　　食指和中指分开比划，右手五指比出“耶”的手势，伸到温亦面前左右摇摆晃动。

　　“去你的两杯，鬼才信好吧”，温亦用手推推他，故意往后撤点距离，说话都带酒气的酒鬼什么的最让人嫌弃了。

　　其他几人纷纷转过视线，蹙眉看着周迟一，怪不得没怎么说话，自己一个人偷摸喝闷酒呢。

　　程漫冷静看他，不像徐知远眼神里的关心，只看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反手从桌上拿过手机，打字聊天。

　　【程漫】：什么时候回国的？

　　江沐珂听着木仔她们讲画室里有趣的事，时不时搭话同样惹得她们大笑。

　　消息震动的提示声在与玻璃摩擦时，更加让人忽视不得，江沐珂视线顺势落在上面。

　　【江沐珂】：刚落地也就才一两个小时吧，你这消息也知道得太快了吧，不干记者太亏了！

　　【江沐珂】：我谁也没告诉，没道理你就知道了，哦不对，不会是徐知远吧？

　　程漫跟在徐知远后面，亦步亦趋一起往外面走，背包被他自然顺手地接走，搭在自己肩上。

　　【程漫】：亲爱的，回头。

　　刚从房间里出来，程漫挽上徐知远胳膊，抬眼的瞬间最先注意到一小时前看到过的衣服颜色，目光来回飘动，从被人搀扶着的周迟一身上，再到拐角江沐珂那里。

　　经过手机消息提醒后的转身，江沐珂停住脚步，在拐弯之前，前面几人说话的动静不小，很难啊不注意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拐角处，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有趣，都不相同，但是都不约而同朝周迟一的方向瞄去。

　　四五米的距离，没有人主动说话，江沐珂抬手打打招呼，跟上前面的朋友一起走进拐角。

　　周迟一还半倒在温亦半边肩上，眼神迷离，醉酒的状态，让人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情。

　　持续性不怎么样的心情，都有了答案，果然没有人是会没理由地喝闷酒的，特别是周迟一这种不爱喝酒的人。

　　说起来，周迟一不爱喝酒，似乎也是因为江沐珂的原因。

　　温亦拖着周迟一去了地下停车场，准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把他送回家，率先别了其他人进了电梯间。

　　早知如此，何必最初呢？

　　温亦看着自己的朋友这个样子，说不上来的感觉，最后只能归咎到感情不是个好东西上。

　　公寓里，温亦离开后，周迟一从床上赤脚踩在地毯上，站在卧室门口，目光看向空荡荡的客厅，眼神里更加荒凉，沉寂很久的回忆如同约好般涌上来，喷涌而出，完全找不到点去压住。

　　况且回忆当事人甚至并没有任何想法去压制这股苦涩。

　　周迟一独自坐在沙发上，随手从旁边拿起毛毯裹在身上。

　　原来记忆真的不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分明是离开三年的人，但是分别好像还停留在昨日。

　　其实周迟一并没有醉，他酒量很好，只是很少喝酒，这些酒还没有到他醉酒的程度。

　　包厢外面的走廊里，他也看到了，更清楚真实地看到了江沐珂。

　　所有人都有合适的身份去微笑点头打招呼，而他没有，前男友吗，真是个不吉利的关系身份，远不如装醉假装没看到来得舒心。

　　双手盖在脸上，长长叹一口气，脑海里不停回荡着过往的很多很多，这明明是早就忘却，不再提及的事情。

　　漫长的夜晚，周迟一半躺在沙发上，来回翻转，黑暗的夜色里，双眼清明，在沙发坐了整整一夜。

　　三年的时间里，不是没有去找过，可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也没有合适的身份，再次出现在她追求自己，找寻自己的路途中。

　　分开前那晚，她说过，他还不会爱人，甚至连自己都不爱惜，又怎么可能会爱她呢，他理解的爱，其实都是照本宣读，不理解但遵守，就像事先被输入好了编程程序，后续的所有行为和关心都是遵循既定程序设置所得。

　　这是他们之中最难解的题。

　　周迟一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她明明足够懂事，根本不会让他处在尴尬为难的情况中，而他的关心相对于他对其他人，已经不在一个程度级别。

　　后来周末说过，懂事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江沐珂身上，而关心也是有心而发，不是在这个身份里，我应该就这么做。

　　大早上的时间，周迟一的手机铃音突响，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

　　“哥！哥！哥！”

　　刚按下接通键，周末洪亮的嗓门动静直接传出来，比铃音更加响彻房间。

　　周迟一抬手捏捏自己的鬓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哥，珂珂姐回国了哎，回国了，你知道吗？”

　　周末这反应比周迟一还大，比他更像前任的激动状态。

　　周迟一又是一个“嗯”回应，一夜没睡之后的状态，便是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劲，包括说话。

　　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找不到任何正常的状态。

　　“原来你知道啊，那你还这么淡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偷偷去英国的事情，这人都回来了，你都没想法的啊，你行不行啊，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本来就是和平分手”，话正说得起劲，周末想到什么，重复反问确认一下，“应该是的吧？”

　　周迟一：“嗯”

　　周末继续斗志昂扬一般，“既然是，那你还等什么呢，喜欢就继续追啊，犯错还能改呢，你总不能自己就先给自己判了零蛋，进小黑屋吧，再说了，你又怎么知道珂珂姐会不给你机会呢，人嘛，再大的事都不是，只要你敢去面对，这不是你教育我的吗？”

　　冷冰冰的，果然是机器人，谁没事和机器人谈恋爱啊。

　　周末在电话里没什么底气的阴阳怪气两句，急匆匆挂了电话，这种人看他笑话都不会给你太多反应，无聊无趣。

　　手机里私人微信里，置顶还是之前的一直没有变过。

　　视线所及持续在江沐珂三个字上，三年过去，甚至不太清楚是否还是这个联系的账号。

　　周迟一起身去洗手间用冷水拍拍脸，顺便接了杯水，醉酒的不适感来得慢，也可能是和熬夜后更加严重。

　　一杯凉水下肚，不适感更加明显，周迟一靠着胳膊肘撑在沙发一边，目光落在刚刚丢在沙发上的手机。

　　从开锁，打字，再到发送，一系列动作都是完全连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周迟一】：回国了吗？

　　删删改改的一番拉扯之后，连上标点，也就只有五个字的内容。

　　周迟一坐在沙发上，皱眉闭眼，试图压下这股不适。

　　手机在玻璃桌上放着，时不时用手指点一下屏幕，避免手机屏幕会暗掉。

　　等高考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的等待过，周迟一已经在脑海里预想过好几种情况，并依次给出自己认为最合适的回答。

　　只是很可惜，等到疼痛加剧，周迟一也没有等待江沐珂的消息回复。

　　“陈林，来接我一下，我可能要去趟医院。”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周迟一眉头就再也没有展开过，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无奈拨出陈林的电话。

　　倒时差不是件快速的事情，回来第一天江沐珂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作息紊乱，并且是需要借助外力才能调整的程度，一次觉睡了近十二个小时。

　　这种事情拿出来说都会觉得不合理。

　　江沐珂单手挠头，从房间里出来，迷糊的意识完全没注意到脚上的拖鞋被左右反穿着。

　　昨天刚回到公寓，木仔帮忙去超市买东西，把这些天可能用到的东西添置一遍之后，便倒在床上没了动静。

　　“喂，哥，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江沐珂嘴里塞着牙刷，随意把两只鞋甩在客厅，更方便快步过去接电话，说话时的动作支支吾吾，含糊不清。

　　没有地毯在中间过度一下，地板的温度对人的体温来说，还是有差异和需要适应时间的。

　　江沐言刚到公司楼下，和同事点头打招呼，临时改道往楼下的咖啡厅去，顺道点杯咖啡在一旁的位置上等待。

　　“你要不看看时间呢，现在这个点国内有的公司已经算是迟到了。”

　　9:35。

　　手机从耳边拿开，显示着时间。

　　还真是啊，国内除了一些特殊的电商这种需要直播的公司，大多数都会要求在九点半之前打卡上班。

　　江沐珂吐掉口中的牙膏沫子，用清水漱口，“哎呀，倒时差嘛，体谅体谅呗，那你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是为什么呢，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今天应该没什么安排吧，爸妈今天回老家，一起回家吃个饭，到时候我去公寓接你。”

　　江沐言一向言简意赅，开头的询问只是出于礼貌，后面的话才是重要。

　　江沐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边还有一圈的白色沫沫，鼻子上是冒出来的油光，“是，知道了，十一点到你们公司楼下，还是那个咖啡厅？”

　　左右也没什么事，本来就是计划今天回家和家人吃饭，现在一起回老家也行，正好能够顺道把奶奶也见一见。

　　上班高峰时期，就连咖啡也是踩着飞速火轮做好的。

　　江沐言拿到自己的咖啡，和江沐珂说了再见，挂断电话。

　　通话一结束，电话的页面就恢复到本该是锁屏壁纸的界面，一连串的软件推送和未读消息堆积在上面，遮住了江沐珂专门设置的锁屏壁纸。

　　刷好牙结束，江沐珂把水杯放回它的位置，手指在旁边悬挂的毛巾上擦拭，指纹解锁成功。

　　她果然是没有看错，未读消息里有着她最不可思议，完全没有预料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