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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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晚餐，江利南没有把决定权交给妙可。也许是职业的缘故，他有些轻微洁癖，向志华引奉为“追求”的大排档，那是打死都不会去的，至于无心听来的那女孩想吃的馄饨面，他歪歪头，脑子里浮现出人头窜动的苍蝇小店中，自己捧着个缺了一角的大瓷碗，腻白而黏稠汤面上，煮破的面疙瘩、异样鲜红的肉团若隐若现……。臆！想想都倒胃。
所以，他把车直接开进了荔晶。
妙可犹豫下不下车。
“我请。”江利南简扼说。
妙可转转眼珠，笑，荔晶就荔晶吧。
众多服务员分立大门两侧，随每一批进店客人而左右各走出一人，一前一后垂着头恭敬引请。迎宾廊的地板不是普通的猩红地毯，而是游戈在玻璃层面下的大大小小、种类繁多的金鱼，一步步踏过，脚跟敲着玻璃发出脆响，惊得鱼群拼了命地找藏身之处，衬着细白如盐的沙粒，流动出鲜活的美艳。
只不过，妙可想象得到，这种环境之下，每天惊悸着东躲西藏的小金鱼们，生命会有多短促。
五星级酒店，只要你有钱，尊享菜肴的同时，还可以尊享尊严，甚至，生命。
妙可不动声色的眼睛眨过一丝嘲讽。
选了个靠窗的位子，江利南将自己扔进不太容易爬出来的深绒沙发里，示意服务员将菜单递给妙可，“吃什么随便点。”
“炒花饭。”妙可的声音脆如玉珠落盘。
江利南和服务员相顾失语。他也不好意思问别人，“花饭是什么东东？”
“香煎银鳕鱼，清炒芦笋，黑松露菌汤，”不能怪江利南专横，只能怪对面的女孩不是让人省心的主，他敲着菜单，念出几个自己喜欢的菜名之后，又将首页上什么翅什么燕的照片随意指了两张，跟着，劣根性般尊重女士，“想喝什么饮料？我要开车，红酒就免了。”
其实他的意思是，除了酒，她可以点菜单上有的、最贵的饮料。但是，看到女孩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时，他相当后悔自己没有专制。
“白开水。”
江利南焕发出来的煞气差点令到服务员撒丫就逃。
“照她说的上，”闷了几秒钟，江利南冷声吩咐服务员，扔出菜单，撑起身，“我去洗手间。”
是不是，这餐饭由着他请了之后，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就被等价抹平了？妙可抿嘴笑，拿出电话，“胡秘书，可儿啊，我在荔晶……。”
皮相与味道并举的菜肴没有令江利南的胃口好到哪里去，相反是妙可，很挑剔地让服务员将银鳕鱼面上的青葱去掉之后，要了碗泰国香米饭，撇掉菌汤上的浮油，盛了两勺汤泡饭，就着芦笋香香甜甜地吃了个半饱。
至于服务员当着她的面现浇的那盘杏汁官燕，她看都没看。
江利南学医，讲究吃饭的时候不谈事，以免影响消化。看见她打着饱嗝明显没了速度，这才捧着香茶慢悠悠开腔，“你大哥并不适合做医药代表。”
妙可没吱声，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水，皱眉，她点的是白开水，丫肯定是用纯净水冒充的。开玩笑，打小喝二姐用炊壶烧得嘟噜噜冒泡的开水长大，那软糯而不带丝毫人工痕迹的味道，怎么可能因同样透明就能被取代？
“冒眛问一句，你大哥，这儿……，是不是有些发育迟缓？”江利南指了指脑门。
他用的是字斟句酌后最委婉的词，却仍被妙可尖锐的目光刺得一寒。
“他是遗腹子。”说这句话时，妙可扭脸望向窗外。
没有多少女子能在怀孕时承受住情深意笃的丈夫的去世，更没有多少女子敢于在孤独和艰难面前选择为爱人延续一脉子嗣，二姐做到了，仅管，悲恸给孩子留下了智商方面的后遗症。
江利南一怔，难怪。
他没心思去八卦如果妙可的哥哥是遗腹子，那兄妹俩到底是双生子，还是同母异父。现代社会光陆离奇，错综复杂的关系之下，他只想厘清并隔开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很抱歉。不知道你们公司谁教他的法子，那天他在体检中心门口嚷嚷了一下午要见我，连潘大爷……都看出他有问题，后来，我下楼去开会，他，他一直纠缠到行政办，实在没法了，我们，我们只好……只好召安保……带他……走。”其实江利南并不认为自己有做错，只不过，面对妙可越来越仇恨的目光，他莫名结巴。
不过就是驱赶一个营销员，严重到需要召安保吗？如果不是向志华纯良，就凭那三个瘦不拉叽的安保，至于把他那么大个块头的人打出鼻血吗？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打上两拳也就算了，凭什么拘禁他？凭什么通知盛世公司去领人？幸好呆瓜向志华那天难得聪明了一把，给陈利生的，是她的电话号码，而不是二姐的，否则，回去肯定又要被二姐暴揍一顿。盛世公司也真是黑，她已经答应代替向志华做业务了，还是坚持要扣他工资……。
一切罪恶的源头，自然都得归究于眼前这位江大帅哥。
妙可愤恨得真想把自己放出去咬他一口。
当然，她也承认没拉着向志华将那份所谓医药代表的工作踩个稀巴烂，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的原因，就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破了江利南的法咒，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丫的清廉，只是个传说。
现在，不是已经撕开了一条口子吗？
想到这，她收回已快燃出火花的眼光，换成楚楚，“公司以此逼我签下销售业绩过100万的责任书，否则就任由你们把我哥交给派出所，起码要关一个礼拜，那样，我妈会疯掉的。我就一刚毕业的学生，要瞒着我妈帮我哥，要替他做100万的业务，除了绞尽脑汁地求着你们同情我之外，还能做什么？江主任，什么提成、奖金，我统统不要，我只要业绩，做完这100万，我就和我哥离开盛世，哪怕要饭，也绝不会要到济安医院门口，更不会再骚扰你。成吗？”
她哀怨凄楚的声音不高，却凸显于酒店的背景音乐之上。江利南狼狈地意识到，虽然他高度怀疑她仍在演戏，但是，遗腹子、智障大哥，以及她不敢说出声的愤恨，事实将一次普通的营销纠纷划分出了强弱势。他不可否认，济安与盛世，无势无背景的兄妹，被置于了天渊之别的两头，而他，无辜地站在中间。
“我可以替你向盛世说情。”
“那不得还是要还他们一个人情？与其新欠一笔，不如，当之前你欠着的人是我……哥，帮我们这次，大家结得干干净净。”
江利南承认女孩思维敏捷，反应快，也承认自己说那句话是头脑发热，但是……，他面露犹豫。
“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妙可黯下脸色。兵法有教以退为进，对江利南这种事业有成的大男人而言，步步紧逼，不如退回原位暗暗自侧面施压。
她对自己的谋算很自信，因为，今天江利南能主动来找她，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职场有它的游戏规则，犯规的代价，就是离场。曾小姐聪明善良，易地而处，如果，换成我是你大哥，只怕你也不希望用原则交换利益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吧？这方面，很对不起。”江利南极少把话说到诚挚至此的份上，他顿了顿，从手包里掏出一张连锁超市的购物卡，推到妙可面前，“那件T恤应该不能退款了，我收下。这张卡，也请你收下。之前我不清楚你们两兄妹的情况，做过火的地方，请代向你大哥致歉。以后……。”他又顿住，原计划，给了卡，就再没有以后啦，但是，说不清缘由，江利南突然觉得吊颈绳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他深吸一口气，揉合着警惕呼出，又从手包里摸出自己的名片，写上宅电后，递过去，“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可以随时打我电话。我说过，你也可以把我当成是你大哥。”
假如，把他换成向志华？妙可在心底暗笑，那她可是不用做这么多的，她只需要挽着他的胳膊唤声“大哥”，向志华舍得用自己的生命来迁就她。那份溶入骨血里的、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的情份，岂是这位江大帅哥几句佯装出的“真心”可以掺合进来的！
但是，妙可却低垂着头“哦”了一声。
她那副小模样，令江利南心虚想逃。
扬手叫买单。
服务员把价目单递给妙可。
“我买。”江利南将信用卡递到服务员面前。
漂亮的女服务员纹丝不动，微笑着看妙可，好象她是她的梦中情人。
妙可拿着单子很认真地逐项核对，跟着，从一个瘪瘪的小钱包里摸出两张百元钞票，颠倒钱包，又抖落两枚钢镚，挠挠头，小心翼翼地拉开夹层，抽出一张信用卡，怯怯递给服务员，“没那么多现金，能刷卡吗？”
“服务员，你耳朵聋了？我说我买单！”江利南发脾气。
“不用不用，”妙可急急摆手，“陈总如果知道是您请客，非得报复在大哥身上不可。江主任，您当是行行好，高抬贵手，您的业务我也不想了，只求您别害着我两兄妹就好。荔晶嘛，嘿嘿，不贵，我请得起。”
服务员很配合地接过两百元现金和信用卡，当江利南是透明般转身而去。
江利南忘了找服务员的麻烦，呆了神情定定看妙可，他想从她已然变得谦卑怯懦的态度中，找出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到自己由“你”变成了“您”，想从她潺潺涌流着疏离的双眸中还原自己原本的强势和高傲，但是，很不幸，女孩慢慢直起身，将他的购物卡和名片又推回他面前，沉声静气，说：“我弄脏您的T恤，赔一件是应该的，再收您的购物卡，相反倒成了不应该。至于……需要，噢，没有，我大哥虽然有点孩子气，但是，他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我有他，就够了。多谢您的关心，只不过，我受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