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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此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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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人间留了千年,体内魔血汹涌澎湃无法克制,她耗费了最后一点心血和神力,然后……死在了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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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沅怎么都没想到闻惜会走得那么突然。
她抱着闻惜满脸呆愣不知该说什么。
后来言沅才知道,闻惜离开风瀛山的那些天是被天帝手底下的人带走审讯了。
她藏匿魔族后人并且抚养其长大的消息已经瞒不住,天帝亲自抽了她四十九鞭,奄奄一息之时闻惜对天帝说:“父君,您应该知道这世上有种神叫魔神吧,漓寐没能修成,我没能修成,说不定她能修成呢?您对魔血的崇拜与恐惧在我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能控制我的时候就放我去打仗,在我历劫时刻意操作,看我没有魔血是否能以一敌千,在我杀了数万天兵天将之后觉得不能再随意指使我,扔我去风瀛山,哈哈,您当年利用芜依的时候,想过会有今天吗?”
芜依是闻惜的母亲。
她爱天帝,却不知天帝只是拿她的肚子做了一个旁人都不敢做的事情罢了。
闻惜是天帝刻意练就的一把刀,能用的时候就用,用不了的时候就扔,倒也没有多少父女情感。
这番话轻而易举激怒到天帝,闻惜被抽了四十九鞭,浑身皮开肉绽。
天帝压根儿就没想让她活,把风瀛山的神殿摧毁后将闻惜扔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若不是闻惜身上那点儿微不足道的魔血护了她最后一口心气,她可能连去见言沅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已经成为废墟的神殿里找到了那把琵琶之后,闻惜将老友曾经赠给她在战场上激发神力的药酒喝了下去。
闻惜没想过要活,早在多年前她心就已经随着漓寐死了。
她要去人间,做完她该做的事。
只是谁能想到这小徒弟居然步了她的后尘。
爱上不该爱的人本就是灾难,更何况除了这身血肉,闻惜无法给予言沅更多。
“言沅,魔界还需要你收复,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一点儿,感情的事莫要强求,就像我当年对你母尊,或许也只是依赖而已,算不上情爱。”
如果当年漓寐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是不是也不至于痴心妄想那么多年?
闻惜沉沉叹了口气,随后瘫软在地,像是做完了什么大事一样带着笑容闭上了双眼。
言沅完全恢复力气是在半个时辰之后。
她心智逐渐清明,已经没有先前那种混沌撕扯的感觉。
闻惜神识飘散的那一瞬言沅知道了所有。
言沅在风瀛山的那些年闻惜不仅在用心血喂养她,还将大半神力都给了言沅,更在知道人间还有魔族旧部之后放她去人间历练,让她拥有自己的势力与力量。
在言沅即将无法克制体内魔血的时候她将最后一点儿神力交给言沅,还将多年前她斩杀了无数天兵魔将的长剑放在了言沅身边。
“师父能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好好收着。”
微风轻拂言沅额前的发丝,闻惜彻底消散在天际之间。
言沅抱着闻惜大哭,她看着闻惜已经被血液染红的白衣,放肆吼道:“闻惜!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你在乎漓寐才把自己的命给我,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我难道不比漓寐更亲近你,更爱你吗?!”
她从始至终,不过是闻惜用来怀念漓寐的工具。
闻惜满身神血,无法走火入魔,她用醉酒来平息心中汹涌的恨意,利用言沅的身份完成了一场向仙界的报复。
言沅迟早会收回魔界,天帝作恶多端,定然无法进入轮回。
这些,就是她该做的事。
容悦找到言沅的时候对方依旧一动不动地抱着闻惜,她脸上涌动着金色的皲裂痕迹,双眼无神,心如死灰。
“您……”
容悦跪在地上向言沅行了大礼。
神力与魔气合二为一,言沅已经超越了神和魔的存在。
在仙界她是魔神,在魔界,她是神魔。
言沅转头看着满目狂热与崇拜的魔族们,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闻惜,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你做了和你父君一样的事呢。
言沅抱起闻惜站起来,她看向容悦,“魔界有很多复生的办法,去找,我要她活。”
“这,寂清神君已经湮灭,哪怕活下来也只是……”
“她活不了,你陪着她死。”
容悦额头直冒冷汗,赶紧离开去想办法了。
言沅带闻惜回到了风瀛山,她看着已经成为废墟的神殿,心道正好。
她低头吻了吻闻惜的额头说,“没事,我重新给你建一个更大,更漂亮的,等你醒了我们再和以前一样,我整理神殿,你看书喝酒,好不好?”
回答言沅的只有风声。
闻惜的肉身被言沅保留在了冰室里,她拿着闻惜的那把剑杀去了魔界。
等完全收复魔界,言沅剑指仙界,一剑砍了天帝的头。
她一脚踩在天帝的王座上,笑得率性张狂。
“想要我命的,尽管来,魔界受辱多年,没将你们全都杀了是念闻惜待我的那点儿好,以后见着我啊,记得恭恭敬敬行礼,知道了吗?”
底下那群跪着的神仙混身发颤,言沅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结一切后回到风瀛山,穿着单薄的衣衫为闻惜重新建造了神殿,还在冰室的入口亲手雕刻了一座石像。
言沅抚摸着石像上闻惜的手,随后用脸颊靠上去,眼中痴念无比明显。
“我要去人间四处收集你散落的灵识,师父,等我好吗?”
她一定能复活她,不惜任何代价。
自此以后,风瀛山的大雪就再没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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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夏夜。
闻大学士家的千金小姐已经迎国师入府九日。
她听言沅讲完了那并不算有趣的故事,并且为此一脸烦恼。
“国师真是讲得好投入,我都要开始怀疑这不是什么故事,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了。”
歇凉的蚊帐内,闻惜只穿着一件纱衣靠在水床上,她靠在软枕上打了声哈欠,姿态懒倦又风情。
言沅手上还缠着一缕闻惜散落在侧的长发,她眯起眼睛笑,“身为国师,总得有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本领,若是小姐觉得无趣,我也可以再换一个和你讲。”
闻惜摇头,“不听了,我总觉得心口闷闷的。”
“是吗?那正好。”
言沅缓缓抬起手,一柄利刃突然在她手中浮现,闻惜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言沅捂住了嘴。
利刃刺入她心口不偏不倚,血花喷溅在言沅脸颊,她仿佛已经做过许多次这种事,眼中带有悲悯和冷漠,一瞬也没有移开过视线,就这么看着闻惜在她怀里渐渐没了生气。
等闻惜彻底瘫倒在水床上,她抱起闻惜回到风瀛山,将闻惜带回了冰室。
冰室里言沅做了无数个病床,但前五十个冰床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
言沅将已经死去的闻惜带回来的时候,曾经留在冰室的尸体都会消失不见。
等将闻惜放好,言沅帮她清理了身上的血迹,还换上了闻惜生前在她面前穿过的白衣。
冰室前的石像已经渐渐有了颜色,言沅撩开衣袍跪在石像前,默默让风雪覆盖全身。
每隔百年,言沅就会下山前往人间。
那时转世的闻惜已经长大成人,她会在闻惜面前想尽办法得到她的欢心。
言沅将那些曾经收集来的琵琶都送给闻惜,借用无数理由诱惑她,勾引她。
然后———
杀了她。
百次轮回之后,眼前的石像会活过来吗?
言沅无比虔诚地看着石像,笑得还似千万年前那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2023/3/18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