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梦》陆九斯

9、邀请函

　　十月，榕城的气温还是很高，房子里的中央空调依然还在工作。
　　黎叔离开后，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空调出风口往外送冷气的声音。

　　封星然抖着手点开了U盘里的视频。
　　紧接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在房间里炸开！
　　紧张的情绪让封星然的感官异常敏锐，巨大的声响吓得他赶紧叉掉了视频窗口！

　　缓了一会儿，封星然左右看了看，这才发觉纪观澜的房间里没有耳机。
　　刚才的声响纪观澜肯定听见了，好在他一直坐在小阳台上，并没有出声说什么。
　　这让封星然稍微放松了一些，他红着耳朵，将声音调小了许多后，才重新点开视频。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坐在这里点开了视频，他怕要是去找个耳机回来，就没有勇气继续往下看了……

　　纪观澜坐在小阳台上，听见电脑里传出来的声音后，也意识到了耳机这个问题，不过封星然没出声，他便也没有去打扰。
　　房间里太过静谧，即便封星然将声音调小了，纪观澜依然听到了一些内容。
　　视频里的主角说着日语，他听不懂，不过，五分钟后，陆续传出了一阵“嗯嗯啊啊”的声音……

　　不可描述的声音越来越大。
　　让人听着都觉得面红耳赤。
　　而那粗喘声，竟然属于两个男性。

　　纪观澜指尖一抖，翻书的手顿了顿。
　　他喝了口茶，瞥了眼封星然快要冒烟的背影，联想到他昨天问自己的问题，明白了些什么。

　　充满色|气的喘气声持续没多久就被掐断了。
　　封星然火速关了电脑，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全身红透坐到了纪观澜面前，将桌上早已放好的冰镇橙汁一饮而尽！

　　房间里很凉快，待久了甚至会觉得温度有些低。
　　封星然却热出了一头汗，脸红得像猴屁股。
　　纪观澜失笑：“怎么了？”
　　封星然很不自在，他先是摸了摸耳垂，又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很奇怪。”有点后悔点开了视频，想把刚才看见的画面忘掉。

　　纪观澜放下书，给封星然重新倒了一杯橙汁：“所以，你喜欢男人。”
　　结合昨天封星然的问题和刚才的片子，纪观澜说的不是问句，而是十足的肯定句。

　　封星然的脸依旧很红，他咬了咬嘴唇，嘴巴开开合合，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轻轻点了点头。
　　纪观澜顿时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会觉得奇怪吗？”封星然小心地睨了他一眼。

　　“有什么好奇怪的。”纪观澜道，“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虽说不是什么大流，但也不足为奇。”
　　特别是纪观澜还有一段嫁给男人的经历，更不会说出什么歧视的话。

　　许是纪观澜的态度过于从容，封星然坐着吹了阵凉风，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冷静后的封星然捧着橙汁，低垂着眼坐那发呆，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虽说有些好奇小少爷对谁动了心，但纪观澜不至于那么没有眼色，在这当口把这种问题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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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最后，虽然谁也没说，但看钙片这件事，默契地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

　　时间进入十一月，榕城上流圈子中最轰动的事情，便是封家那位小少爷的生日要到了。

　　以往和郁蓝住在一起时，纪观澜过得很清净，虽然也属于上流圈子中的一员，但因为身体状况不好，郁蓝很少出席各种宴会。
　　连带着，纪观澜也很少在人前露面。
　　后来进了沈家，沈琮根本不给他出门的机会，别说宴会，就连正常的外出社交都被杜绝了。

　　如此下来，纪观澜对那些上流圈子华侈奢靡的宴会并没有多大兴致。
　　所以当封家的邀请函送来时，纪观澜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去参加。

　　秦肇看出了纪观澜的犹豫：“去玩玩，怎么说也是朋友。”
　　“而且，”秦肇看了眼纪观澜手里的邀请函，“就冲这封邀请函，怎么着也得给封家人一个面子。”

　　“邀请函？”纪观澜不解，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说道？
　　“你还不知道呢，你手里的邀请函，可是全榕城独一无二的。”毕竟是封小少爷唯一的好朋友，纪观澜在封贺那里的地位自然也不低。

　　闻言，纪观澜拿着他和秦肇分别收到的邀请函作对比。
　　邀请函是封家的管家亲自送上门的，封面没有区别，里面的内容却大相径庭。
　　和秦肇那封印刷出来的花体邀请函不同，纪观澜的那封邀请函，是手写的，每个字都带着笔锋，力道遒劲，一看就知道写这字的人对书法很有造诣。

　　“小孩子家家的，整天待在家里长草怎么行，就是要多出去走走。”
　　秦肇说着，打量纪观澜：“衣服和礼物都备好了，你只要人到场就行。”
　　“知道了。”
　　纪观澜乖巧地答应，这些日子下来，他都快习惯秦肇这么为他事事操劳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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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会如约而至，封星然最近脸上天天都挂着笑，那副单纯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被宠过头、还没长大的小孩。
　　他最近几乎是天天在和纪观澜念叨这件事。
　　唯恐纪观澜忘记，生日会前一天晚上还特意打来电话提醒。
　　明明不久前两人才刚从学校门口分开。
　　纪观澜失笑，再一次耐心地回复：“知道了，明天会准时到场。”

　　第二天下午，造型师上门给纪观澜做发型。
　　一切准备妥当后，傍晚，秦肇到家，接上人一起前往封家的宴会。

　　造型师将纪观澜的头发全都梳了上去，用发胶固定住。
　　露出额头的纪观澜看上去多了几分帅气，一身裁剪得体的蓝西装衬得他身形颀长，气质越发沉稳。
　　虽然想尽力低调，但毕竟颜值在那，纪观澜只需往那一坐，就足够吸睛。

　　这不，一上车，就吸引了秦肇的目光，就连司机都从后视镜里频频看了好几眼。
　　被秦肇注视的时间有点久，纪观澜逐渐有些不自在：“……怎么了？发型不合适吗？”
　　他们是去参加封星然的生日会，这身装扮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

　　秦肇握住了纪观澜想去碰头发的手：“别动，这样很好。”
　　纪观澜平日里都是冷静内敛的，很少会露出这种略带局促的表情。
　　秦肇盯着避开他视线的纪观澜看了许久，问他：“曾经有人因为相貌说过你的闲话？”

　　“！”
　　纪观澜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秦肇。

　　虽然纪观澜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足够让秦肇明白答案。
　　看来是猜对了。
　　一个男人，生了一张十足漂亮的脸，哪怕行为举止并不女气，也会招来蜚语。

　　纪观澜抿唇，想到了那些曾经被人叫做“娘娘腔”的日子。
　　哪怕他尽力忽视，或者当场就反击了，但那些异样的眼光还是或多或少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

　　秦肇伸手捏着纪观澜的下巴，让他转向自己：“不要低头。”
　　“长成这样，是你骄傲的资本。”
　　“无论走到哪儿，你都是最耀眼的。”
　　秦肇垂眸给纪观澜整理一下西服的领子，“有些人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你生来就有，这是荣耀，不是负担，不要去因为任何人的恶意而否定你自己。”声音不大，却给人沉稳的力量感。

　　说实话，当初在疗养院答应郁蓝住进秦家时，纪观澜心里是忐忑的。
　　他从出生起就寄人篱下，越长大越如履薄冰，像一株浮萍，没有根，无处着落，只能悬着心，自己给予自己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可秦家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黎叔待他亲如子侄，会对他嘘寒问暖，每天出门前问他想吃什么，当晚，餐桌上一定会出现他喜欢的食物。亲切的态度让纪观澜觉得他不是客人，而是真真切切的秦家一员。
　　王小利和杨山，虽说对他很客气，但也会说些玩笑话。并不像纪观澜以往见到的那些保镖，冷漠而疏离。

　　他们每个人都是鲜活的，所表露出来的态度也都是真诚的。

　　然而最特别的还是秦肇。

　　纪观澜不知道秦肇为什么会答应带他回家，但他真的是个很值得信任与托付的男人。
　　虽然不像黎叔在生活上那么细心，但是秦肇会操心他的学业，会担心他出门在外的安全。

　　如果说，这些都是郁蓝的要求。
　　那么，秦肇真的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不必如此负责。
　　秦肇把他当成小辈，当成小孩儿，会时不时教他一些东西——不是长篇大论的说教，而是他本就应该明白，却无人教过他的道理与自信。

　　就像现在，秦肇不让他低头，告诉他曾经的困扰是他该享有的荣耀……
　　纪观澜目不转睛地盯着秦肇，这是他从未遇见过的、最特别的男人。

　　车子在疾驰，两旁的路灯骤然亮起。
　　被窗外的亮光闪到眼睛，纪观澜微微偏头。

　　明明灭灭的车厢里，纪观澜眼底盛满了亮色，他说：“知道了。”
　　这是他来到秦肇身边后，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并且，纪观澜知道，以后还会有更多说这句话的机会。
　　他住了抓手心，并不排斥这种被人教导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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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稀罕……也很暖……

　　傍晚出发，到目的地时天已经黑透了。

　　封家的势力在榕城无人可及，光凭住址就令人望尘莫及，车子远离闹市区，城东的山头，一进入林区，整个便都是封家的范围。
　　主宅位于半山腰，占地面积之广，从外围都窥不见全貌。

　　纪观澜跟在秦肇身后下车时，外面已经停了许多豪车，他跟在秦肇身边，先去登记信息。
　　佣人接过纪观澜手里的邀请函后，恭敬地喊了一声小纪先生。
　　动静不大，却引来不少人侧目。

　　纪观澜颔首，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一旁的佣人。
　　佣人接过礼物，候在门外的保镖上前带两人进门。
　　在此之前可没有人有过这种待遇。
　　这么明显的优待让不少人羡慕不已，但却没有人敢有异议。

　　院墙内，同样是灯火通明，不论是装饰物还是绿植，无一不透露着精致。
　　据说封家祖上便是在此发家，存在历史悠久。
　　随着时代更迭以及掌权人的变更，宅子在不断翻新扩建的过程中，最终盘踞了整个山头。

　　虽然加入了不少现代化元素，但庭院主体还是以中式设计为主，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典雅而不失大气。
　　从外面到主宅并不止一条路，一开始纪观澜还能看见几个客人，在保镖的带领下，转了几个弯后，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直到看不见其他客人经过。
　　纪观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肇，见他没有任何表示后，面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

　　前头隐约传来了音乐声，虽然还不能看见主宅的面貌，但纪观澜猜测，他们应该离主宅不远了。
　　正走着，经过一处竹林时，前头突然跑过来一个人：“阿澜！”
　　穿着一身白西装，头发梳了上去，打扮得像个小大人似的，正是今天的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