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我的小狗吗》月朝

5、第5章

　　在医院做完全部检查已经接近傍晚，听到医生反复保证隋显川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手臂用力过度，最近几天都不能提重物时，隋青荷终于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她再也不敢让乔越碰方向盘，干脆找了个代驾来开车。
　　顺利到家后，隋青荷敏锐地听到乔越小声“咦”了一下，似乎是在奇怪怎么这一路上都没碰到像宁琰说的那样，需要多加小心的事情。
　　瞬间血压翻滚上涌的隋青荷：拳头硬了。

　　此时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隋家大门前已经停满了从各地赶来为老爷子拜礼贺寿的车。
　　隋显川向来不喜欢这种被一群人围着奉承的场合，干脆招来一个在门前指引招待客人的隋家旁支过来帮忙开车，又把乔越踹下去交际应酬，便和妹妹一起先行回到内宅。

　　汽车缓缓从门前驶过，隋显川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不经意间视线里闪过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可惜还没等他细细分辨，那道背影就已经被人迎进前院，看不清楚了。
　　“干嘛呢？”隋青荷被他突然坐直身子不停张望的样子吓了一跳，“外面怎么了？”

　　隋显川收回视线，声音里藏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怅然若失：“没，应该是我看错了。”

　　隋家宅院位于岚城南郊，占地宽广，共分为前后两个部分。
　　前宅主要用来招待客人、处理公事，以及一些隋家旁支子弟的居所，中间被一块儿堪比两个网球场大小的庭院分隔开，内宅则由数栋独门独户的别墅宅舍组成，错落有致互不打扰。
　　偌大的内宅空间如今只住了隋显川兄妹和祖父隋文松三人。偶尔乔越跟着隋显川外出做事懒得回家时，也会直接挑个小院儿歇下。

　　深色越野车经过隋文松的宅舍时突然被叫了停，看着隋青荷车还没停稳就拉开门跑进院子的身影，隋显川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心知妹妹肯定是急着找爷爷控告自己去了。

　　等他重新换洗完毕来到隋文松门前，隋青荷已经唠唠叨叨地控诉了两三遍隋显川仗着自己身手过人就不顾自身安危，胆大妄为、胡作非为、为所欲为地空手拦汽车的行为，得到隋文松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教训她哥的承诺后才嘟着嘴回到她的小楼，为晚上的寿宴梳洗打扮。
　　丝毫不知道自己把上了年纪的隋文松念叨得晕头转向，脑子里像是有个人在举着手机不停地“喂喂喂”。

　　进门之前，隋显川先在外面悄悄凝神探听了一下，确定没有隋青荷叽叽喳喳的告状声才放心。
　　为了爷爷的寿宴，隋显川今晚特意换上了一身休闲西装。细腻柔和的羊毛面料中和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桀骜和野性，极深的藏青色为这个不满二十岁就接替隋文松成为家主，短短五年时间便将常年盘踞岚城为非作歹的异兽一扫而空的男人，增添了几分儒雅与斯文。

　　听到院子里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正和人说话的隋文松立刻笑了起来。他亲切地拍了拍身边人的手背，示意对方朝门外看。
　　“喏，我大孙子过来了。你快看看，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一表人才？”

　　旁边的人淡淡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隋显川抢先接过了话茬。

　　“您老人家又偷偷夸我呢？再多说几句，我就爱听这个。”
　　隋显川还没踏入前厅就听到了爷爷的夸耀，应该是又在和哪个老朋友攀比式聊天。为了哄老爷子开心，他故意吊儿郎当地说：“对了，记得换几个新词儿，之前那些我都听腻了。”

　　身为一个传统而古板严厉的大家族长辈，隋文松可以在背地里主动和人说隋显川有多好多优秀，却不愿意在本人面前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看着一身熨帖西装气宇轩昂的大孙子，他虽然心里高兴，面上却板起了脸，问：“夸什么，夸你现在越来越能耐，都学会徒手接汽车了？下一步是不是打算生吞火箭炮啊？”

　　隋显川“啧”了一声，“您别听那丫头胡说，我有把握不会被伤到才出手的。”

　　隋文松闻言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尽管他不认同隋显川单凭自身力量和一辆失控的汽车蛮横对抗的冲动，但也绝对张不开口教导自己的儿孙眼睁睁看着有人涉险却无动于衷。

　　原本气氛祥和的前厅，顿时安静下来。
　　祖孙二人无声的抗衡中，坐在隋文松身边的人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隋先生不是有勇无谋的人，他做事一定是经过斟酌和思考的。如果他真的为了自身安全袖手旁观，只怕您知道了会更加生气。”

　　听到外人帮忙解围，隋文松不禁缓和了脸色。

　　那人声音轻微，一直坐在桌边阴影处，再加上隋显川刚进门就被爷爷劈头盖脸一顿呵斥，导致他虽然知道这里有客人在，却直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跟人打招呼。
　　此时听到那人说话，他顺口调侃了一句“你说得没错”，对上一双澄澈带着笑意的眼睛时，才骤然反应过来。
　　“宁琰？”

　　宁琰起身，冲他微微颔首：“又见面了，隋先生。”

　　眼见二人不像是初次见面的样子，隋文松有点惊讶：“你们之前认识？”

　　宁琰回答道：“今天早上在锦湖公园见过隋先生。”
　　他原本还想说是隋显川把他从异兽的袭击下救了出来，却莫名接到了隋显川的眼神示意。宁琰正暗自不解，就听到他轻咳一声。

　　隋显川正了正神色，脸上没有了刚才故意装出来的吊儿郎当，“如果不是有宁琰在，我们估计还要费些功夫才能抓到那只作乱的黑熊。”

　　隋文松拍了拍宁琰的肩膀，赞许地点点头：“多谢你，小宁。要不然乔越那孩子就闯下大祸了。”

　　被隋家两任家主接连夸赞，宁琰有些不好意思。望着面露温和笑意，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烫金奖状送给他的祖孙二人，宁琰有些恍惚地想，隋家人好像都和他曾听到的外界传闻不太一样。
　　——不论是隋文松还是隋显川，哪里有半分传言中暴戾严苛的样子？

　　为了留出空间给他们说话，宁琰很快就主动辞别了隋文松，打算回前宅去。

　　隋显川的视线一路跟着宁琰走出大门，下意识就要和他一起走，突然想到什么才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他好奇地问：“爷爷，宁琰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怎么，我还不能认识个小友了？”隋文松没好气地说，半晌才开口解释：“宁琰心善，他今晚是为了给我祝寿才过来的。”

　　隋文松说得含糊，古井无波的脸上没什么外露的情绪，隋显川却立刻读懂了他的弦外之意。

　　自从前几年他卸下家主之位，年轻气盛手段强硬的隋显川又接连做成了几件漂亮的委托，成功剿灭侵扰岚城的异兽后，外人再看向隋家时，眼里就只有隋显川一个人的名字和身影，全然不记得过去的几十年里，隋文松对于家族和岚城的付出与贡献。
　　隋显川不用细想就知道，今晚的前宅一定挤满了没有收到请帖却依然早早来到隋家，翘首以盼等他现身，以便抓住时机向他求取委托名额的人。他们名义上都是为了庆贺隋文松的寿辰而来，真正的心思却都放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只有宁琰，不屑或是不愿参与前宅的那些虚与委蛇。他带着请帖抵达隋家，亮出身份问过隋文松的宅院后，便独自步行前来，只为了亲手送上拜礼，向今日的寿星道一句祝福。

　　“也可能是他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想偷偷来拜托您呢？”隋显川漫不经心地说。

　　“不可能。”隋文松断然否定，“我人老了，但还没糊涂。”
　　不说宁琰进门后有些腼腆地向自己贺寿的模样，单看他那双澄明洁净的眼睛，隋文松就能判断出这个人是否有求于自己。

　　寂静的门厅里，年过七十的老人严肃交代早已大权独握的隋显川：“以后如果宁琰遇见什么事求到了你面前，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或者损害隋家利益，你都要答应他一次，听到没有？”

　　迎上祖父比之当年已经变得浑浊暗淡的目光，隋显川郑重应声：“您放心。”
　　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懒洋洋地转身，“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马上到开宴的时间了，我让诚叔来接您。”

　　“你刚过来就要走啊？”隋文松很是不满。

　　隋显川振振有词地说：“咱们这宅院可是您当年亲自挑选设计的，这地方有多大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让宁琰一个客人自己从内宅走回去，您难道不觉得失礼么？再说了，宁琰今天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您……”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你。”隋文松不耐烦听他长篇大论，挥挥手赶人，“等会儿让人给宁琰单独准备些他爱吃的。”

　　看着隋显川神采奕奕离开的身影，隋文松摇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怕所谓的英雄迟暮，也不担心孙辈大步向前的步伐太过迅猛，会毫不留情地将他碾碎在时代的洪流里。面对这样自信强大的隋显川，他的心里只有欣慰和骄傲。

　　*

　　隋家宅院很大，却没有像其他自恃身份的世家大族一样，养了一堆负责洒扫伺候的人。
　　宁琰独自在内宅走了几分钟，都没见到其他人的身影。好在他记忆力一向不错，不用担心走错路的问题。再加上今天天气很好，还没染上凉意的微风轻轻拂过脸侧，让他十分舒服。

　　静谧无声的夜晚，平日里的细微动静在此刻都变得明显起来。宁琰顺着身后匆忙靠近的脚步声望过去，看到本应陪在爷爷身边的隋显川正朝他大步走来。
　　隋显川在他身侧停住，语调轻快地说：“正好我也要去前面，不如我们一起。”

　　二人并肩走在月亮从高空洒下来的光辉里，宁琰大脑放空感受着安谧的快乐，一旁的隋显川却在不停地头脑风暴。

　　刚才爷爷当着宁琰的面夸了我，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宁琰会不会觉得言过其实……
　　而且我不但没有谦虚谨慎地接受夸奖，还大言不惭地要求爷爷再多夸几句……
　　宁琰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要脸啊？
　　可是我刚才突然看到他的时候没忍住脸红心跳了一下，他有发现么？会不会觉得我……其实还是很清纯不做作的？

　　隋显川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低头看走在身侧的宁琰，发现他看上去不是很高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只比自己低了五六厘米。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正好可以看到宁琰毛茸茸的头顶，让心思躁动的隋显川忍不住一阵手痒心痒。

　　“怎么了？”察觉到他逐渐放肆的目光，宁琰茫然地问。

　　“咳，没事。”被抓包的隋显川丝毫不觉得尴尬。
　　距离前宅还有一段距离，隋显川担心宁琰会在沉默中觉得不自在，没话找话地问：“别人都在前面聊天，你怎么会想到去看爷爷？”

　　宁琰感觉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今天不是老爷子的寿宴么？”
　　到了地方却不去看望寿星，那他干嘛要过来这一趟？

　　隋显川沉默一瞬，想起隋文松对待此事的态度，认真开口：“嗯，谢谢你。”

　　“谢什么？”

　　隋显川偷换概念：“谢谢你……的提醒，我才能顺利躲过了今天的劫数。”

　　“不、不用客气。”面对着隋显川的诚恳道谢，想到自己不可告人小心思的宁琰不禁有些心虚。他停下脚步，犹豫着说：“隋先生，你今晚……”

　　隋显川不由心悸：“什么意思，我今天还有其他倒霉事？”

　　“当然不是。”宁琰看着他像小狗一样警觉竖起耳朵的神情，声音里满是笑意，“你今晚寿宴上尽量不要喝太多酒。”

　　他回望隋显川，关切地说：“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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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宁琰日记：今天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隋显川，他看起来人很好的样子。我想，或许他会愿意帮我。
隋显川视角：今天见了显川，他人好，我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