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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上津的这场雪真的下得很大,可以说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皇宫的房檐之上全部蒙上一层白茫茫的雪。

      魏灼穿着一件黑色的大氅走在宫道间。

      这件大氅对于魏灼来说有些不合身,它过分大了,或许是因为这是赵乾煜的大氅——他的那件被赵乾煜收走了。

      虽说赵乾煜说的是白色太艳俗了,但是谁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被沉默的老太监带到大殿之中。

      皇帝还是坐在大殿之上,看到魏灼之后微微直起背脊,道:“你找我,又是因为什么呢?”

      皇帝已经明白要是无事,魏灼绝不会登他的“三宝殿”。

      魏灼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躬身道:“请皇上放开西山的兵权,西川军实在没办法赢过西英。”

      “西山军?你们还需要西山军啊?你不是已经把下津的精兵带过去了吗?难道你还需要西山兵?”皇帝看来已经知道了下津的精兵已经和西川军汇合,但他好像已经不太生气,只是一副恹恹的表情。

      “就算是有下津的兵,你觉得我们就打得过西英吗?”

      皇帝冷笑一声:“下津不够你可以找重南的啊,重南那边遍地都是凌将军的旧部,你去请兵,他们能不来吗?”

      魏灼看着皇帝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道:“赵生宁,你心中的公道正义都被狗吃了吗?”

      “你现在做得这一切,对得起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吗?”

      皇帝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因为魏灼已经好久没叫过他赵生宁这个名字了,他还略微有些不适应。

      魏灼站在大殿最中间,外面已经临近傍晚,这世道上最后一缕光照在他的身上,他黑色的大氅每一丝毛都在光中摇曳。

      魏灼是代表着正义的那一方,即使外人怎么评价他,即使世道怎么歪曲他,他在赵生宁面前,都是代表着正义的那个人。

      赵生宁想到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和魏灼在竹林对酌的时候,魏灼和他说的那些话——下津,白雾,以及绝望的人。

      赵生宁也真的想当好皇帝,所以他也真的想要把应允魏灼的那些事情做到,那世上真正的太平富庶。

      但是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他才知道要当一个好皇帝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这个位置的诱惑实在太多,这个位置的限制也确实很多。

      有些事情不能做,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事情却必须做,即使这种事和他坚持的道义背道而驰也必须做。

      赵生宁不是一个天生君主,他没有魏灼那般的才气,也没有赵乾煜那般的魄力。他不是庸才,但是却算不上一个聪明的君主。

      他也想过要当一个明君,但是他发现当明君比当一个昏君困难太多。所以他开始不管世事。

      赵生宁最怕的就是魏灼和他谈从前,就算是他也不敢回看之前的自己。

      “这世上又有谁不想当皇帝呢?赵乾苏不想吗?还是说赵乾煜不想?人人都想坐上我这个位置,但是坐上这个位置然后呢?他们就一定坐得稳吗?这世上没有好皇帝,权力中心的人不会是一个全凭理想活着的人。”

      魏灼只是摇摇头,道:“只是你做不到罢了......”

      “你当年,不隐世下津,说不定我也可以做到!”

      “赵生宁,你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和我没有一点关系。”魏灼平静地说。

      赵生宁年轻的时候,远远没有如今的这种阴郁气质,他不是一个坏人,但是也不算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他更像是在重南的赵乾苏,虽然坏,但是在重大的事情上,也不会失了分寸。

      但是如今的赵生宁,或许是皇帝当了太久了,已经忘了他要当皇帝的初心是什么呢?

      是为了皇位吗?是为了权力吗?

      明明是为了这世上每一个穷人生活富庶起来,让每一片土地洋溢着幸福。他说他想要做一个令江山海晏河清的明君,所以魏灼才帮助他坐上了皇位。但是后来他只记得要当一个君主,却忘了要当一个怎么样的君主?

      “我当年为什么回下津,你不是清楚的很吗?”魏灼说到这件事语气都重了。

      这件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关于赵乾煜的母妃的。他母妃设计险些害死魏灼,魏灼醒了之后才得知赵生宁这个疯子也险些杀了对方,他甚至要是自己还留在上津,以后史书中祸国殃民的谋臣就会变成祸国殃民的男狐狸精。

      魏灼走得很干脆,甚至没有通知赵乾煜一声。

      后来魏灼其实想想,也没有走的必要,要是他一直在上津呆着,把赵乾煜养到十五六岁,说不定他的人生就不用靠战场厮杀才能拼出一条道路来。

      魏灼那个时候太自我,哪里管的上还是小屁孩的赵乾煜?

      皇帝看着魏灼,眼神里全是哀伤,他哑声问:“你就这么希望我把兵权给赵乾煜?你对我难道一点都没有恻隐之心吗?你明明知道,我下放西山兵权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你要是早点把兵权给在区域,不会是这样一个结局的。”

      “只会是这么一个结局,我了解他!”

      魏灼一句“你了解个屁”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大殿外面走进来——四皇子赵宝儿。

      他在宫中向来肆无忌惮,想来就算是来这大殿之中那些宫女太监也不敢阻拦吧。

      他看到魏灼有些大喜过望,整个人像一只肉球一般扑在了魏灼的怀里:“灼灼~灼灼什么时候来的啊?来了为什么不来找宝儿啊?”

      魏灼伸手把他抱在怀里,笑了下,哄他:“我准备一会儿来找宝儿呢!”

      赵宝儿果然相信了,笑得甜甜的,问:“灼灼此次来,单单是来找宝儿的吗?”

      魏灼摇头,说:“我来找你父皇要东西的。”

      赵宝儿把目光落在了赵生宁身上,问魏灼:“找父皇拿什么东西?”

      魏灼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赵宝儿似懂非懂地应好,然后说:“父皇给你了吗?”

      “还没有。”

      “那父皇为什么不给你啊?你说你要什么,宝儿去帮你要!”赵宝儿很有义气地拍了拍他自己的小胸脯,说。

      魏灼笑着引开话题,问他:“那宝儿来这儿找父皇又是因为什么呢?”

      “今天是我该去看母妃的时候了,我过来和父皇请示!”

      魏灼点头,然后看着对赵宝儿说:“那你去和父皇说,说完之后快去看母妃啊,别耽误了时辰!”

      赵宝儿这才想起自己的“大事”,迈着小步子就跑到了赵生宁跟前,道:“儿臣今日要去探望母妃,望父皇批准!”

      赵生宁这个时候哪有心思管他这些事,随意摆摆手就随他去了。

      赵宝儿被太监带走了后整个大殿就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魏灼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外面最后一丝光都要落下去了,大殿之中的烛火不停跳动,像是预示着一些不详。

      “赵生宁,你好好想想吧,受苦的是你的人民,受难的是赵国的将士,你做皇帝做成这个样子,自己就没有愧疚过吗?”魏灼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看着赵生宁。

      赵生宁不知道眼睛看着何方,他听到外面隐隐有了走动的声音了,走动声音越来越大,然后变成了奔跑的声音,然后一个步履匆匆的太监跑了进来,往地上一趴,高呼:“皇上,不好了!上津城破!”

      这声上津城破,算是彻底击溃了赵生宁最后的防线,他先是看了一眼已经浑身颤抖的太监,这个太监在前朝就一直在皇宫之中,从来没有遇到过外敌破城的事情,这时候论他见过再多世面也有了几分胆怯。

      然后他把目光放在魏灼身上,“罢了......”

      一块令牌丢了下来,“啪”的一声在大殿之中回响。赵生宁死死握住的,不愿松手的皇权,还是被心中最后一丝良知打散。

      魏灼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捡起手中的令牌,看着上面大大的“兵”字,就是这么一块小东西,彻底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谢皇上成全。”魏灼往地上一跪,重重叩头。

      然后捡起令牌,大踏步往外走,他才跨过大殿的门,就看到本来该去找母妃的四皇子去而复返,一脸沉静地往大殿之中走去。

      “你怎么没去你母妃那里?”魏灼叫住他,问。

      四皇子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说:“母妃今日太累了,我还是来找父皇吧。”

      魏灼不疑有他,正准备往外走,就看到本来该跟在四皇子后面的太监停在了原地,没有跟着四皇子进大殿。

      他有些疑惑,又看见台阶之下的宫人在四散逃亡,这座繁华的鸟笼在这一天终于被翘出了一丝缝隙,不再安全。

      但是,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四皇子真的能去到母妃那里,还返回吗?魏灼想。

      越想越不对劲,他转头往台阶之上走。

      烛光伴随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光亮照射在一柄小刀上,小刀插在皇帝的胸膛之中,而四皇子——

      那个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小团子,一脸镇静地坐在一滩热血之中,手上全部沾染着赵生宁的血。

      魏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赵宝儿注意到他,又冲他笑了笑,还是魏灼熟悉的那种笑容,然后说:“阿灼,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魏灼看着他,妄图从他一脸悲伤的脸上找到几分熟悉的影子,却一点也找不到。

      他又看了看死在龙椅之上的赵生宁,赵生宁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闭上,眼睛好像还尚且聚焦,他看着魏灼这个方向。不知道看到魏灼没有。

      魏灼愣站一会儿,然后转身下了台阶。

      赵乾煜还等着他的令牌呢!

      “听说四皇子杀了老皇帝?”

      “啊?四皇子不是傻了吗?”

      “听说是装的,他以前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可能就是因为母妃死了就傻成这样?”

      “那他这么多年装傻都是为了报仇吗?”

      “......我是觉得他挺不对劲的,不过皇帝的这儿子可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

      “论狠还得是四皇子,才多大啊就敢杀自己的父皇了。”

      “别说那么多了,快去逃命吧!西英大军都快进皇城了!”

      这场十年一遇的大雪,彻底埋葬了这位只在历史上一闪而过的君王,无人评论他的功过,因为他在位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王侯将相身前事,身后徒留两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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