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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辰正

      吃了些饭食,攸宁有了些力气,让荷儿侍候着漱洗完毕,她穿戴整齐,火速出了自己的宁水居,往爹爹和娘亲的所在的寿春堂赶去。

      一路上,攸宁都未从重活一回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冲天的喜悦萦绕在她心田,她恨不得飞过去见见自己阔别五年的父母。

      身后的荷儿有些费劲的跟上自家姑娘的脚步,更觉得匪夷所思了。

      先前还虚弱的伏在案上的姑娘,只是用了一顿养胃的清粥小菜,就健步如飞了?

      而且满面红光,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绝食了三天的样子。

      绕过记忆中的长廊和水榭,攸宁手心甚至都开始冒汗,她太紧张了,怕这一切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梦。

      到了寿春堂门前,攸宁感觉到脑子里阵阵眩晕感传来,她赶紧让荷儿扶着她,有些期待的进了寿春堂的门。

      今日休沐,父亲高淮未曾点卯上朝,而是正与母亲冯氏用早膳,听说那任性了几日的女儿来了,二人都是神色大震,担心女儿想来他们面前闹。

      尤其是冯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宠女儿归宠女儿,但一贯重视礼数规矩,当年与赵家定下婚约,若是随随便便退了婚,当真是信义全无了。

      虽然她也不想委屈她的女儿去嫁一个整日里心中只装着飞升成仙的夫婿,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况且那孩子她曾见过,自小便是个小神童,当真是聪颖灵秀,若不是非要做道士,怕也是满京城娘子争相要嫁的绝佳夫婿人选。

      但满京城谁不知道,赵徴那小子自出生起就是她高家婿了。

      本已经认了这桩姻缘,将自家这金尊玉贵,品貌俱佳的女儿嫁与赵家,奈何这个关头出了纰漏。

      “四娘,若是攸宁执意如此,我们就顺了她的意罢,那赵徴,确也委实不是良婿,攸宁不愿,也属人之常情。”

      “可这是公爹当年定下的,当年若不是赵家老爷子前来驰援,又为公爹挡箭,高家怕是难以为继,更不用谈今日的荣耀了!”

      “可听荷儿那丫头说,攸宁现在的身体有些不好,我们总不能因为这信义葬送我们的女儿吧……”

      “攸宁请爹爹娘亲安……”

      两方争论着,少女清亮的声音也适时打断了二人争论不休的残局,高淮及冯氏看了过来。

      年芳二八的少女穿着一件鹅黄色抹胸,配上颜色鲜亮的胭脂色褙子,下身是一条雪青色的罗裙,腰间扎着一缕同色系的系带,发饰也是京城中最流行的双蟠髻,簪上几支珠玉花钗,淡雅之余又给少女那脸庞增添了几许清艳。

      虽未施粉黛,但那股子气色,将人衬得白里透红,粉面桃腮。

      女儿不对劲!

      细心的高父立马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

      前几日,为了央求他们答应退婚一事,攸宁可不是这般悠闲,整日躲在屋子里,更没有心情打扮,哪像今日!

      “攸……”

      擦了擦嘴,高父刚想唤女儿的名,就瞧见攸宁快步来到他们身边,一提衣裙便跪了下去,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

      “你这是……”

      一直处于严母角色的冯氏见攸宁这个大礼,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和高父面面相觑,冯氏还想说什么,就看见下方跪着女儿一脸正色的抬起了脸,让二老一愣。

      “爹爹娘亲,攸宁今日是来认错的……”

      “认错?”

      高淮有些稀奇,自己这个长女可是性子最执拗的,而今居然忽的就改了主意,这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是的,前几日是攸宁任性了,攸宁与赵家三公子是祖父与赵家老爷子定下的婚事,高家不能不讲信义前去退婚,起先是攸宁孩子气了,现下已悔过,还望爹爹娘亲宽宥。”

      再行一次拜礼,攸宁面色有些潮红,一半是体虚,一半是胸腔中那颗心在激荡。

      只这一番话,她高攸宁的人生就此改变!

      攸宁心中波涛汹涌,仿佛千重浪一波接一波的击打在那颗正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心脏上。

      攸宁看见了爹娘眼中那丝赞许和心疼,她丝毫不后悔自己作出的决定,她这一生,没有比这更好的归途了。

      如今已是明启三年,不出意外,下一年便会改换景和年号,也就是李崇那家伙立后的时间。

      如果攸宁无赵家这婚约傍身,八九不离十,她还是会被那群整日在朝堂上唇枪舌战的大臣举荐,成为那四方城中的一个囚鸟皇后。

      因而,她与赵徴这桩婚事,无论如何都要继续下去。

      哪怕那赵徴是个一心修仙的道士,哪怕他眼中丝毫没有她!

      攸宁全然不在意,先嫁了再说,反正她记得前世的赵徴景和二年就去云游了,大不了她在赵徴云游之前索一纸和离书,至此一别两宽。

      届时嫁进赵家,夫婿一心修道,定然半点不愿沾她,攸宁就没了子嗣困扰。

      加之攸宁相信,赵徴绝不会纳妾来恶心她,因为娶她一个估计都得要了赵徴半条命!

      秉着这种打算,攸宁欢欢喜喜的过回了原本富闲的贵女生活。

      被爹娘勒令休养了三日,攸宁才被允许出去透气。

      带上荷儿那丫头,攸宁立即在京城最盛名的丰乐楼订了一桌,遣人下了帖子去请薛家、韩家、燕家那几位闺中密友来。

      都是京城权贵之家的姑娘,出门皆是宝马香车,侍女小厮随同。

      攸宁是家中嫡长女,自小悉心教养,才貌双全,贵女淑仪,自是世家姑娘们的争相学习的模范。

      爹娘严慈相济,但本质上十分疼爱这个长女,因此攸宁自小到大的花销问题是不用愁的,爹娘在这方面也比较大方。

      不过攸宁也不是那等奢靡之人,不像吕家千金,总爱一掷千金,出手豪奢,让满京城叹为观止。

      不过攸宁已经十分惬意了。

      今儿和姐妹们去丰乐楼摆一桌插山酒宴,明儿去玩一整日的捶丸,后日去薛家姐妹那点茶斗茶。

      觉得闷了就同弟弟景云和几个堂兄表兄的去西郊跑马,日子过得好不恣意!

      而频繁的给下帖子带来的后续就是,攸宁那几个姐妹都开始有些吃不消了,总是戏言说她好似不是与她们分别了几日,而是许多年没见她们一样。

      每次薛家檀溪这样叹气,攸宁总是笑着与其闹了一番,然后独自黯然一瞬。

      檀溪说的对,自打进了那皇城,她确实有五年没见她们了。

      如今乍然间回到少年时,自然是对所有的一切都稀罕不已。

      ……

      就在攸宁享受着这些来之不易的富闲时,婚期也悄悄逼近了。

      明启三年,七月初二,宜嫁娶,宜求嗣。

      因为攸宁和赵徴的婚事自小就定了下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在前几年走完了流程。

      三书六礼也就只差了亲迎这最后一礼。

      三日前,赵家那边也早早的送来了催妆礼。

      催妆礼便是一些新妇的装扮物品,意思便是请新妇早做准备。

      而攸宁的母亲冯氏,一大清早的,也早早的遣丫头过去布置新房了,又送了些嫁妆过去,此之谓铺床。

      《周礼》曰:婚通昏,昏礼者,即于太阳下山后举行,方合礼仪。

      因此,即使今日是她大婚之日,攸宁也不必日出前起身,而是悠闲的在辰正时分起床,让外面等着的丫头进来,侍候她这个新妇洗漱梳妆。

      因着时辰尚早,攸宁在洗漱过后,悠闲的用了些鸡肉粥和胡麻饼,念及今日婚仪的繁重,可能接下来都吃不了东西,她又多吃了一碗决明兜子,味道鲜美,熨贴至极。

      嘴中享用着早膳,耳边传来喧闹热烈的动静,攸宁知道,婚仪开始步入正轨了。

      “姑娘今日气色真好,等会上了妆,定是美极了!”

      荷儿眼眶有些红,但看见今日的姑娘气色红润的模样,还是高兴的夸了句,一旁刚被母亲冯氏拨过来的大丫头月娥也是笑吟吟的附和着,希望能让这位嫁了道士夫婿的姑娘高兴些。

      然而,她们若知道攸宁的心思,定是觉得自己在多此一举。

      这一日,攸宁比任何人都要期待,只要嫁进赵家,她便可以重活一回,做回那个恣意纵情的高家千金!

      胸腔中蓦的涌上一股热流,那是身处黑暗而即将看见曙光的颤栗,那是攸宁即将摆脱枷锁的兴奋,这一世,攸宁不再是那四方城中的囚鸟,而是遨游九天的闲鹤!

      妆娘已经准备就绪,凤冠霞帔也被丫头们恭恭敬敬的捧在一边,喜婆也是吉祥话不住说着,让整个屋子都喜气洋洋起来。

      尽管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爱情的婚仪,但是,此时此刻,攸宁被这股气氛感染着,渐渐也忘了所有的不痛快,真正把自己当成一个即将出嫁的新妇……

      有了前世册封皇后的繁琐流程经历,面对现下依旧繁琐的婚仪,攸宁也无甚惊讶了。

      只是这时间,还是耗费了不少。

      足足三个时辰,攸宁才被妆点完毕,看着身上华美的大红嫁衣,感受着头顶沉重的凤冠,摸着对襟两条刺绣精美的霞帔,攸宁真正觉得自己真的不一样了。

      暮色开始降临,天色昏黄,

      在婢女的簇拥下,攸宁在娘亲冯氏的陪伴下,攸宁以扇掩面,别了祖宗,在亲朋好友,满堂宾客的一半惋惜,一半祝福的情绪下,坐上了亲迎的婚车,随着前来接亲的赵家人,十里红妆的前往永嘉坊。

      赵宅坐落于京城的东北部,同宣阳坊的高宅只是隔了三条街的距离。

      若是平日,攸宁乘车一刻钟的时间也就到了,可今日不同,婚车行进慢些,后面又浩浩荡荡的跟了一长串的仪仗嫁妆,加上沿途都是些看热闹的百姓,速度就更慢了些。

      婚车行的缓慢,导致攸宁在里面也是有些昏沉,但好歹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她可不能失仪,要不然等到了赵家,媒人千呼万唤后发现她这个新妇睡着了,那才滑稽!

      行过三条街,尽管攸宁头脑昏沉,但还是听到了周围百姓对她的惋惜玩笑话……

      “高娘子可惜,如此玉一般的贵女嫁了个整日诵经修道的郎君,这辈子怕是不好过喽!”

      “唉!谁说不是呢?要我说,都是当年两家老爷子惹的祸,高娘子也是心性端方,都如此田地了也不肯毁诺,当真高义!”

      “嘿嘿,还不若嫁个咱们这样的,至少知冷知热,不会冷落了高千金……”

      “我看你是在赌场赌昏了头,就凭你这般的赌鬼无赖,娶高娘子的婢女怕是高家都不许,还敢肖想那等名门贵女,做梦去吧!”

      纷乱的窃窃私语声断断续续传进了耳朵,攸宁时而摇头发笑。

      这般市井俗态,她竟也不觉得厌恶了。

      而且,他们不是她,这桩婚事,冷暖自有她自己晓得。

      在攸宁沉浸在日后生活的规划中时,婚仪队伍渐渐停了下来,她身下的婚车也不再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动。

      赵宅到了。

      仍然是一片人声鼎沸,媒人说着吉祥话,将攸宁搀扶下婚车。

      绣扇微晃间,攸宁看见了婚车前执玉笏的小少年。

      青色大袖长袍,头戴长翅硬脚幞头,幞头上簪着鲜花,正微微躬身,等待着新妇。

      少年身量尚不及她,分明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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