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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树爷爷? ...

  •   言谈间,已是走到小道的尽头,眼前大雾弥散而来,视野顿时豁然开朗,眼前闯入一片炽热花色,幽绿的河滩边上,是成片的曼珠沙华,风阵阵拂过,赤色鬼力似星火般盘旋而上,顺风飞向天际的血月。

      见灵芷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处透着诡异之美的盛景,火玹报之一笑,“三途河沿途皆是此花,你可知曼珠沙华有何效用?”

      她摇了摇头,并不曾知道,臧天邪之中的曼珠沙华乃是此花的花叶各自化生而成的仙灵,从第一次见到他们二人时,曼珠便很是明媚的笑着说,“就叫我们曼珠和沙华吧。”所以认识了数千年来,其实并不知晓曼珠和沙华真正的名字,只听凤歌曾提到过,他们俩原本是天族的眷侣,因不知犯了什么事被贬至三途河边上,做一株生死不复相见的曼珠沙华,一人为花灵,一人为叶灵,便是因此在三途河边上,大肆灭杀那些往来生魂,不得已被鬼帝投入至混沌之墟当中。如此极致而绝美的花,兴许,正是他们二人之间羁绊的写照罢。

      生的灿烂,死的热烈。

      “不仅仅是普通的花吗?”

      “此花以三途河水浇灌而成,花中怨力极强,恶鬼食花则生死不灭,但其中的代价便是永世难入轮回。”

      灵芷抿了抿唇,“吃一朵就再入不了轮回了?”

      “一朵便很难承受了。”走在前面的黑无常缓了步子语调透着一股子死寂,“生魂受着这花的怨力灼烧,实际上比那过刀山火海之刑还要痛上许多。”

      燕辞这时来了些许兴致,自颓唐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于是开口问,“那真的有人吞过这花吗?”

      灵芷闻言也看向黑白无常的背影,便听白无常接了话道,“有。”他的声音阴阴柔柔,似是病弱之人一样。

      “那照这么说,岂不是那鬼一直都待在这鬼界当中?”燕辞大奇,有些赞叹。

      黑白无常未曾回答,可燕辞的话给灵芷提了醒,一直待在鬼界当中,存世许久的鬼……鬼姬不就是吗?她眸光移向那艳绝又可怖的花上,微微滞愣,为何鬼姬宁愿不入轮回,也要留在鬼界当中?她知道鬼姬当年为人之时,曾有过一个腹死胎中的孩儿,曾经偶尔闲聊时,问道鬼姬为何一直留在鬼界不去投胎,记得那白衣胜雪的清冷女鬼笑的如莲花绽开,却是用了打趣的语气说,“自然是为了等人。”

      “等谁?”灵芷那时很好奇,放眼当今世上,怕是无人活的比鬼姬还要久,“难道是等你的那个……孩子?”

      “孩子……若是可能,真希望她能成为我的孩子,让我照顾她一世……”

      若是,灵芷微微垂下眸子想,停留在这凄冷鬼蜮之中,数也不数不清的冷暗日夜,只为了能隔一世去目送一个人离开,那也太过寂寞了。

      “哎呦!”身边的传来一声压抑着的惊叫,想也不用想便是来自一直战战兢兢的燕辞。

      她侧头看他,便见他以掌遮目缩着头畏畏缩缩的跟在火玹的后面,于是蹙眉问,“你又怎么了?”

      “别乱看别乱看,你听我的!”

      越是这样说,她越是忍不住要抬起头,视线一扫时,便倒吸了口冷气,腿肚子战战巍巍的发起抖来。行走在身边的,皆是来自各界的生魂,有的无精打采的走着,有个哭哭啼啼,有的怒目圆瞪,有不少除了脸色惨无血色之外,瞧上去同正常人并无区别,甚至还穿着很是得体华贵的服饰,此类生魂灵芷轻易便能猜到是来自凡间,六界之中,唯独凡间对于死亡最是敬畏,对死者更是尊重。但让燕辞乃至她自己看了一眼便险些晕过去的那种,显然也是来自凡间,譬如抱着自己的断肢残臂唉声叹气的,穿着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兵甲;抱着自己头颅的无头鬼,那颈口碗口大的切口甚至能看出来森森白骨,手上的头颅还喋喋不休的说着话,痛骂世人;甚至还有舌头伸出老长,垂到腰间的生魂,愁眉苦脸拼命想讲自己挂在外面的舌头塞回去……

      灵芷揉了揉胸口,觉得在翡翠城里吃的糕点眼下在胃里翻滚,她不怪燕辞大惊小怪了,这哪里是人该来的地方!

      于是她也以手遮了脸,眼神只落在自己的脚面之上,推了推火玹的手臂道,“快看看有没有凤歌在里面!”

      “……”

      又走了许久,也不知走过了哪些路,总之有一段路上尽是些哭哭啼啼的声音,便听到火玹的声音响起,“到了。”

      灵芷这才小心的从掌缝之中观察了下四周,很好,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亡魂了,她舒了口气,发现眼前有一座笼在黑雾之中的巍峨殿宇,独立于这一片石台之上,黑无常侧身嘱咐了一声,“且在此候着。”同白无常一道走进那殿宇之中,他们径直从门墙出穿过并未打开大殿厚重的门。

      “这里便是无相地宫。”火玹轻描淡写的介绍,就好像他们是来此游乐一般。

      灵芷揉了揉耳朵,“怎么看起来不怎么大气的样子。”这规模瞧起来,倒不如司夜宫的一座正殿来的恢弘。

      火玹侧目笑笑,笑容颇有些慈爱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灵芷蹙眉,便见燕辞“啧啧”两声望着她摇了摇头,“灵芷仙子,以后跟着我们尊上多走走多看看。”见识就不会如此小了。她不明所以,却是注意到燕辞不叫她“小仙灵”了,反改叫“灵芷仙子”,也不知是因何缘由。

      无相地宫的大门洞开,有洪厚缓重的声音自那大门内传来,“进来吧。”好似古寺钟声一般,既威严又亲切。

      这声音……灵芷恍恍惚惚的被火玹拉着走进那无相地宫之中,大殿内昏暗不明,六根龙柱矗立两边向上延伸看不到屋顶在何处,龙珠上的灯火幽幽,只照亮眼前黑沉光滑的地面,而龙柱之外皆是茫茫黑雾,看不到墙面也不知边界在何处,这里进来之后,的确瞧着要比外面瞧着大很多。路的尽头是端坐在案几前的阎罗大帝。他瞧着已然年纪老迈,胡须和发丝皆是银白的,借着灯火泛起光泽,倒成了这黑暗的大殿中唯一光亮所在。

      灵芷局促的跟着火玹走了过去,思索自己要不要行个礼,方才一路走马观花目不暇接的,竟然也忘记了想一套合理的说辞来要凤歌的生魂所在。

      正想着时,火玹停下了步子,她不自觉的曲腿想要拜一下时,便被他一下提了起来,“鬼帝好久不见。”

      “呃……啊,火玹啊,你可真能给孤惹事。”老迈的阎罗大帝有些无奈的拍了拍桌子,大殿空旷,声音在其中回荡,平添了几分严厉。

      灵芷越发觉得此声音有些熟稔,她抬起头来蹙着眉仔细看那个老头,可又能瞧出来什么呢,她诚然是未曾见过阎罗大帝的,就算是见过,那也是上辈子投胎时候的事了。

      “事可不是我惹的。”火玹笑意散漫,将灵芷往前拉了拉,“不是说你要为此事负责吗?”后面半句,自然是说给她听。

      “是……是我惹得。”她本想有点底气的承认,可话说出口时,却因着大殿内有些肃杀的压迫感不由的放低了声音。

      坐在高台上的阎罗老头沉重的叹了口气,“灵芷啊,你从前可是乖的很呐。”

      此言很是突兀,灵芷震惊的仰首望着那个胡须和头发花白的老头,昏暗灯火下,只看见那银须下微微弯起的笑容,没有半分她所想见的怒气,竟然意外的很是慈和,“你是……?”有些犹疑,她仍然如此开口问了下。

      “怎么?听不出老头子的声音了?”

      她蓦然睁大了眼,“树爷爷!?”

      阎罗老头满意拂须,点头道,“万年未见了,来树爷爷身边,看看有没有长高一些。”

      老头招了招手,可她却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您没死。”心底骤然而起的情绪太多,或澎湃或慨然,如狂风肆虐,如浓云翻滚,而后归于沉寂,留下一地的凌乱和空落。

      “在这地宫之中算死还是未死呢,呵呵。”阎罗老头不以为忤,乐呵呵的如此这样说了一句。

      她收回了视线,微低了头,“我以为……”她以为,青要山之中的生灵受她连累,皆被送去往生,从前那处钟灵毓秀的仙山,在她从混沌之墟当中回去之后,已变成一座枯槁的荒山,那是有意识以来,于她来说,心底最后的一片净土。

      沉默了良久,灵芷抬头忍不住声声质问,“既然您还活着,为什么要任由青要山尽数荒芜!”

      阎罗大帝慈容悲悯,目光炯炯的看着台下的绿衣仙灵,“孤去往凡间,乃是为了渡化一人,世间万物皆有轮回定数,不是你我等辈能插手的,此乃天道。”

      “天道!天道!”她冷笑重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你们一个个都说天道,明明是自己袖手旁观却要推脱给天道!天道无情众生有情可你们偏偏便要修得那无情道!”

      燕辞一直以来对灵芷形成了一个良善可欺的柔弱印象,觉得此仙灵胆小善良,虽后来知道她便是臧天邪的那个灵芷,可此观念已然根深蒂固。此刻见她掷地有声不卑不亢的同阎罗大帝叫嚣时,不由的心底还是写了一个大大的佩服。

      她紧咬下唇,清眸之下已然有了水色,仍倔强的仰着头,“您是不是觉得,今日那个凡人的性命,我也该袖手旁观任由他就那样被打死。”

      阎罗老头此时勉强笑了笑,擦了擦额角的汗,看了一眼殿中的诸位鬼君,活了这一把年纪在这大殿里也见过不少人了,诸如火玹这样不论是亡魂还是生灵都嚣张跋扈的主儿,他尚能三言两语收的服服帖帖,可面对灵芷确实有些许心虚,大概还是有太多事不知如何说起罢,只默默在心底里略微欣慰的感叹一句,小姑娘长大了。

      “让孤想想如何同你讲。”阎罗老头转了转眼珠,端起手边的茶盏浅尝了一口。

      灵芷吸了吸鼻子哼了一声,顺道甩开了火玹牵着她的手。

      他低头看向落空的手,眸底闪过讶异之色,便见她抱臂站开了少许,挑起眉梢,转头施施然看向阎罗大帝,嘲讽道,“鬼帝想象中的会面,怕不是如此情形吧。”

      “数你话多!”阎罗老头瞪了一眼火玹,万年之前,火玹在青要山上恢复妖身之时便已然认出了是他阎罗大帝在佯装灵芷的树爷爷,那时问于阎罗大帝的目的时,他总是同他言语之间打太极,虽是如此却也不阻止火玹同灵芷相知相爱,后来还是他亲自见证他们两人一同面对天地日月立誓结发的。直到后来,火玹离开青要山后再次回去时,便发现青要山这本是清气鼎盛的仙山,此时已有衰败之相,便是阎罗老头费了许多的心思,也难以挽回颓势。

      青要山败,灵芷失踪,火玹数次造访地宫为了寻得灵芷踪迹,便是手眼通天的阎罗老头也难以在六界当中觅得她的气息。

      火玹眉眼温和,看向灵芷,“方才走过三途河边时,你没有抬头看,所以没有看见……在那里排队去往轮回的亡魂当中,也有那个茶棚老板的魂魄。”

      “什么?”她不可置信的看先他,明明她救了他了,可他还是死了,难道生死簿上写了此人今日要死他便注定活不了吗?

      “灵芷,你我皆是这六界当中芸芸众生之一,也各有命数,渺渺苍生,各人缘法相织才有今日我们站在此处,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你可懂我的意思?”

      她茫然的摇了摇头,若她不想救凤歌,若她当日不想救陷入混沌之墟的沼武,那此刻不就完全不同了?

      “孩子,正因为是你,所以才会化偶然为必然啊!”阎罗老头喟然叹息。

      此话将灵芷一下子点醒,她脑际渐渐清明,明白火玹和树爷爷想要告诉她的所谓天道。并不是天族执掌生杀的权利,而是来自生命本身,不息连绵的羁绊,可若是如此想,不免太过于绝望,“所以您想说,青要山没了,我落入混沌之中,皆是必然,便不该有所怨怼?”

      火玹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他伸手将那纤瘦的人儿纳入怀里,大掌覆在她的后脑之上,嗓音低沉在她耳边响起,“若是如此看开,那便不是你了,灵芷,我说过这个公道我会替你讨回来。”最后一句,带了冷然的狠意。

      “咳咳咳。”阎罗老头忙不迭的咳嗽了几声,虽说这两人早在万年前就结成了夫妻,但在他这正大光明的地宫当中,这么多双鬼眼看着呢,成何体统。

      灵芷没有推开火玹,额头抵在他的肩头,闻着那黑锦上的气味,她觉得很安心,觉得这一路的徒劳无功,尚且能看淡许多。

      “既然并未造成什么影响,那今日之事实则我们并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吧。”火玹声音清朗,视线越过她的头顶平静的看向阎罗老头。

      “孤本也没想对你们做些什么,”他哼哼两声,胡子抖动着,没好气的白了火玹一眼,“你且说今日来此又有何事,如今人不是已经找到了?”

      火玹愣了愣,他未曾告诉过灵芷自己一直在找她,阎罗老头也不知道灵芷忘记了一部分事情,此话一出,他尚不知如何接口,便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僵,低眸时看见她神色迷茫,“你一直在找我?”

      “为何?只是因为我救过你一命吗?”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异常接踵而来,便是再迟钝的灵芷,也能察觉出一些问题来,她忘记的有关火炫的那段记忆,说不定是很重要的事,数万年前她同沼武一起造访青要山,在那里魂归黄泉,而数万年后,她却再次在青要山中孕育而出,阎罗大帝去凡间渡化一人,却扎根在荒无人烟的青要山上,那山中,明明只有她一人……

      火炫眉眼半敛,手却不由自主了用了几分力,有些话就在喉间,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燕辞实在为自家妖尊着急,平时挖苦别人起来,明明很能说的一张嘴,怎么眼下哑巴了,于是接话道,“尊上找你也找了有一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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