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谓仙》麓息

17、阴差阳错

　　“昀麓大人，昀麓大人。”睽异总喜欢这样叫灵芷，稚嫩的甚至有些不谙世事。在了解自己的处境后，灵芷最先经历了震惊，惶恐，到后来的茫然，无措，最后只剩下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睽异告诉了灵芷，这里是修罗沼狱，乃是魔域之中最是可怖的牢狱之地，也是魔气最是浓郁，蚀人心肺的地方，而且是昀麓自己要求在此处的。

　　在这具昀麓的躯体之中，她能了解这位曾经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天主所思所想，若不是身为灵芷的意识很是强烈，那些贯穿了数万年的记忆和情绪几乎要让她忘记自己是谁。

　　她了解到这个外表柔软静慈的神女内心燃着的熊熊炽焰，被困沼狱的心灰绝望，和死生之间，对天地世间的悲悯大爱。矛盾而又热烈的情绪令灵芷诧异，每当夜色深沉，睽异都睡的流出哈喇子的时候，灵芷也会做梦，梦到的，皆是昀麓的记忆，就好像这具身体在引导她了解这个主人，又好像，在透过梦境看自己。

　　她看到白衣神女坐在云端，扬手布下一弯霓虹，轻拂彩色虹光，降下一片福泽于众多凡世，笑容泛起柔和的光；又看到世间妖魔横行，凡人自苦，夜不安寝，寿不久长，昀麓穿起银甲，誓灭妖魔二族，却敌不过沼武之强，致使神族大军覆灭，连自己也沦为沼武的俘虏。

　　而沼武极是嚣张的宣布，“要迎娶昀麓为后。”天界敢怒却不敢言。

　　在此处困了足足两百年，也不知自己还要被困多少年。灵芷如是想，若是能出去，尚且可以查一查自己为何会落到此处，也许找到这里的通天鉴，就可以帮她重新回去。而更为严峻的问题是，此处不知是另一个通天鉴构成的幻境还是何种法境，凤歌和夏翊看着的苦厄渊阵法还能撑很久，火玹呢，是否被通天鉴安然送出……

　　睽异看到近几日来，昀麓大人总是如此这样，眉头深锁时不时叹一口气，虽是比从前冷冰冰的模样要瞧着生动一些，但是这唉声叹气的也不是个办法，原本日复一日的清修昀麓大人就很是清瘦，这些日子陡然生了些无端的愁绪，大鱼大肉的吃着却不见气色变好。于是睽异打了主意去问了守在魔宫的家兄，今日魔尊沼武大人在做什么，要不要把昀麓大人的异常告诉下沼武大人。

　　尽情享受战后安逸的家兄听罢睽异的汇报后，严肃而恳诫的对睽异说，“沼武大人最近怕是也顾不上那个女神仙喽~”

　　“怎么说？”

　　“先头沼武大人说什么也要娶那个女神仙不是？可前几日大人忽然下令众魔将，要在六界当中，寻找一个名叫什么……”

　　“什么？”

　　“灵什么芷什么的女仙，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家兄肯定的点了点头，“你看这魔宫里冷冷清清的，都是被派出去找那个女仙了，不知是什么来历，叫魔尊都那样着紧，不论如何，长老们也都觉得是件好事，总比娶牢里那个的好。”

　　睽异从魔宫回来，抬头就望见好看的女神仙笑盈盈的看着她，“今个儿吃什么？”

　　她决定不告诉昀麓大人这个噩耗，就算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沼狱，有她照顾昀麓大人，总会让她吃香喝辣的，又何必听这些事堵心，昀麓大人这些日子本就看起来忧心忡忡了。可没想到的是，睽异虽是小心说话尽量不将话题引导到魔尊的身上，可吃着桌上的烤鸭时，昀麓大人还是开口问了，“那个……睽异，你今天去魔宫有见到沼武吗？”

　　“呃，我……沼武大人很忙，没时间见我。”

　　女神仙慢条斯理的吃着鸭肉，思忖了一瞬，缓缓问道，“唔……若我想见沼武，你可有办法？”

　　“沼武大人从前只有在昀麓大人您受不住魔气的时候才会来，”睽异回答的话中有话，末了又冷不丁补上一句，“我身份卑微，是见不到沼武大人的。”

　　便见昀麓愣了下，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道，“我晓得，只是如今我在这觉得魔气于我已没有太大的影响，沼武不是说准备迎娶我吗？”

　　睽异瞧着昀麓神色有几分殷切的期盼，心头微苦，从前昀麓大人和沼武大人每每见面总是免不了针锋相对，可她从前迷幻之术很是拙劣，初期时常常夜半也会醒来，有几次就发现，沼武大人会在夜里来看昀麓大人，帮她缓解魔气带来的难过之感，睽异本以为，沼武大人总归对昀麓大人是有心的，可没想到，这样的心竟然也在短短两百年的时间里变了样。

　　睽异有些为眼前素净清冷的女神仙伤心，除了伤心以外，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便低了头躲避昀麓的目光，嗫嚅道，“魔尊太忙了，还无心思索嫁娶之事。”

　　“那是自然，”昀麓善解人意的再次点头，“便是不娶我，给我些自由也行。”

　　睽异更难过了，头也垂的更低，口不择言道，“昀麓大人，魔尊大人早把你忘了！”

　　“嗯？”灵芷一怔，神情有些困惑不解，沼武把昀麓忘在沼狱？六界史里可不是这样说的！于是她笃定的摇了摇头，“我不信。”

　　睽异以为是她伤了心，不肯相信斯魔已变心的事实，抹着眼泪边哭边说，“我今天去问了，沼武大人喜欢上了一个叫灵芷的女仙，派了好多魔将出去寻她……昀麓大人，睽异会在这里好好陪着你，给你带想吃的好东西……”

　　“哈？”灵芷歪了脑袋，想揉耳朵又奈何手被捆着，只得晃了晃脑子，这才问道，“你说沼武他在找谁？”

　　睽异一边抽泣一边说，“是，是个叫……叫灵芷的女仙……”

　　“还真是她？！”灵芷又惊又喜顺着睽异的话头说了下去，片刻又恍然改口道，“呸呸，那不就是我……”

　　她到底是机灵了些，看到睽异湿漉漉圆溜溜的眼睛瞪大了疑惑的看向自己，灵芷很是自然的补了下半句，“……妹妹嘛！”

　　“妹妹？”

　　“是啊，我妹妹。”灵芷心底雀跃了起来，沼武，找的人竟然是自己，那这样说来，这个世界的沼武，兴许同她一样，是莫名其妙落入此处的，也许是火玹？如此一想，连日以来寝食难安的灵芷也顿觉安心许多，催促睽异道，“这样，你去同沼武说，我知道他找的那个灵芷在什么地方，我要见他。”

　　“……好。”睽异答应的很快，转身便离开了沼狱。

　　这一走走到了天黑，灵芷翘首等着睽异的身影出现，就这样等了一整晚，她哪里晓得这魔宫的规矩，像是睽异这样的小女魔，便是站在司夜宫的寝殿外面，沼武也不会多看一眼，更遑论听她汇报些什么事，于是睽异花了些功夫，用这两百年来以自己为对象练得还算不赖的迷幻术，勉勉强强走到了司夜宫的外头，就被正巧今夜值守司夜宫的哀鸠将军逮了个正着，二话不说将她勒于墙上，问其居心何在。

　　睽异被勒的痛出泪花，还是咬着牙说，“昀麓大人知道你们要找的灵芷女仙的下落。”

　　哀鸠自然是不信，且不说昀麓关在牢中这么些年都未见过天光，光瞧她一脸看不上他们威武霸气的魔尊的表情，魔域诸将就不愿意奉她为魔域之后，眼下怕是关的久了服软了，才想出这么一套说辞来，哀鸠一甩手，将睽异甩到了一边，“下不为例，回去告诉她，当初是她自己要待在那里的，就老老实实待着，别再动别的心思。”

　　睽异两手撑在身后，坐在地上，被哀鸠凶狠的语气吓得发抖，可还是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昀麓大人不会说谎的，她说灵芷女仙是她的妹妹，所以……”

　　“妹妹，昀麓何时有个妹妹？一个神族一个仙族，这亲戚关系远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哀鸠嘲讽着大笑几声，蓦然收声，恶狠狠道，“快滚！”

　　“哀鸠将军，求您和沼武大人带句话吧，带一句就行。”睽异伏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哆嗦着坚持。

　　哀鸠不耐烦的抬脚，就要踹向地上跪成一团的小女魔，落到一半时，便被一股更为霸道的力量掀翻，于半空中打了个转滚倒在地面。睽异听到头顶的动静，抬了头看向抱着身体骂骂咧咧的哀鸠，一双龙鳞黑靴停在了她眼前，睽异顺着黑靴仰头往上看，透过朦胧的泪水便看到沼武垂着眼，灰色的眸子中没有丝毫的情绪，“你方才说，灵芷是昀麓的妹妹？”

　　“是，昀麓大人亲口说的。”睽异低头，回答的很快。

　　沼武眯着眼思忖，他天生瞳色便是极淡的灰色，面无表情时，神情间皆是淡漠的倨傲，片刻后，沼武敛了眉眼，拾步越过睽异向沼狱走去，“你且带本座先去看看。”声音自身后传来，睽异明白这是免了她偷入司夜宫的罪责，擦了眼泪站起身来，几步小跑着跟在了沼武的身后。

　　沼狱中的灵芷正在打盹儿，她坚持了一夜等睽异带着沼武也好火玹也好来将她从这里带出去，可天光已至睽异也没有回来，她便有些撑不住了，坐在栏杆前歪着头睡着。梦里有一只很是温暖的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令她莫名安心。好在她一心挂念着睽异，额上的手虽是舒服，可她还是不舍的睁开了眼，这一睁眼，便看到魔尊沼武单腿蹲在狱外，恰好将放在她额头上的手收了回去。

　　心底有奇怪的悲伤之感，也许是属于昀麓的感情。灵芷如是想，望着栏杆外那个眸色淡漠的沼武，不是那双黑中隐赤的妖瞳，她有些许失望，可还是记得自己的目的和身份，“你为何想找我妹妹灵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