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谓仙》麓息

15、通天鉴

　　墨霜殿中，寥寥数魔。灵芷着实不知该以怎样的姿态，怎样的表情走进去才合适，便看到凤歌大摇大摆很不以为意的迈进了墨霜殿中，她不由得敬佩到底是混沌之墟中名声恶极一时的黑凤凰，跟在他的身后也生出了几分底气，这底气在看到夏翊冷彻如霜的视线时，瞬间没了踪迹。

　　“两位让本尊好等。”夏翊声音清亮俨然尊贵，她穿了鲛纱织成的黑裙，目视着灵芷和凤歌徐徐走近殿内，翻开掌心，蓄起一团魔气。

　　凤歌停下脚步，黑翅张开将灵芷护在了身后，微微抬了下颌笑道，“明日便要大婚了，魔尊这是要弑夫？”

　　夏翊牵起唇角冷笑一声，眼眸因笑意微微弯起，其中寒意却未有丝毫融化之意，“若再出言不逊，本尊可真要弑夫了。”她敛了眉眼手心一收，两粒黑色的圆珠便从灵芷和凤歌身上飞出，悬于众魔的面前，如双星缠绕般在虚空中飞绕。

　　灵芷几不可闻的在凤歌的身后叹了口气，夏翊竟然连他们身上的天铁魔魂都知道，这些日子和他们互相演戏如今想来可真是苦了她了，不过认真想想，她比较喜欢那个喜欢带着她四处溜达畅所欲言的夏翊，而不是眼前这个冷若霜降面如铁石的魔尊。

　　“果然如此。”一旁的一个魔宫长老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这两枚天铁当中的气息，的确是九阴和惧煞的。”

　　夏翊闻言收起那两枚天铁，望向灵芷和凤歌的视线更是森寒，“臧天邪果真胆大妄为，暗杀我魔宫长老还将其魂魄据为己用，又明目张胆的谋求魔君之位，妄想盗宝，是见我魔族好欺吗？！”

　　声声凌厉字字诛心，丝毫没有留给他们辩解的余地。灵芷打量了一番殿上的几个魔，除了夏翊和喜纪长老外，另外的四个长老都面生的很。没了天铁在身，她轻易便能察觉到此间墨霜殿内魔气浑浊，虽是厉害但也不至于让她和凤歌身陷囹圄，奇怪的是，她以灵气探查这魔宫周边，却没有发现火玹所在，只有几缕疑似朝露的气息在偏殿之中。

　　凤歌也顿时觉得一身轻松，理了理袖□□动了下手腕，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我得解释下，首先，冤有头债有主，天铁中的两具魔魂与我们无关；其次，魔君之位不是我谋求的，是你张口许诺的；第三，盗宝这个我们认。”

　　灵芷在他身后猛地清了清嗓子，凤歌则笑了笑，继续说，“魔尊知道我们的目的，还请君入瓮，看来……”

　　“狂妄！”还没等凤歌说完，夏翊就厉声打断了他的话，颇有些不让他说下去的意思，“此事我可先不追究于你们，眼下有一桩更为紧迫的事情需要解决。”

　　凤歌扬眉，他大致猜到夏翊本就想借他们的手摆脱通天鉴，只不过碍于在场诸多长老的面不可直说，灵芷见局面有些缓和，伸出头来问，“什么事？”

　　“你们跟我来。”夏翊声音低了些，示意他们跟过去。

　　一旁的喜纪长老仍是有些犹豫，脸色为难的说了句，“尊上，苦厄渊之中的事涉及到我魔族数十万年来的秘密，此行要三思啊！”

　　夏翊沉默良久，侧了头看过一众长老或叹气或不认可的表情，“魔族固守苦厄渊多少年，除去得了个通天鉴的虚威，还有什么？如今，火玹身陷其中，镇魂阵法欲携通天鉴自毁，若妖尊死在魔宫，通天鉴亦失去，妖族岂能罢休？！”

　　“法阵自毁？”凤歌皱眉重复了一遍，这时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也难怪夏翊无心追究于他们欺瞒之罪。

　　“随我去看看吧。”夏翊叹了口气，复又补了句，“长老们留在这里。”

　　穿过墨霜殿后，司夜宫的大门赫然在望，魔域雾气沉沉的天光之下，司夜宫似笼于浓墨般的浊气中，夏翊停了下步子，看了一眼灵芷，“听闻灵芷仙子的清气乃不世出的纯正，净化此间浊气该是不在话下？”

　　“这浊气异常，我无能为力。”灵芷摇了摇头，有些有气无力，此间魔气本不难抵抗，可元神尚未复原，在这镇魂阵的影响下到底还是有些勉强，眼前似有一阵眩晕心下微动，灵芷身子晃了晃，看向雾霭氤氲中的殿宇，恍惚如梦呓般喃喃道，“那里……有什么……”

　　她缓缓走进浓浊之气中，凤歌和夏翊都欲伸手去阻止，便见有几缕赤红的妖力，自她发髻间的桃木簪上似轻羽般徐徐出现，于身边悠然舞动，替她挡去了那些肆无忌惮的浊气。凤歌和夏翊对视一眼，也惊异的跟了上去。

　　苦厄渊的入口果真如凤歌所猜，在夏翊的床榻之下，此时殿内已经不见了轻纱曼舞的床褥，余下一个地洞的入口，台阶崎岖深入其中，从上面望着如一个深渊随时要将上面的人吸进去。凤歌低头望向那深洞之内，眉头拧成了麻花状，“你说此处阵法欲毁？”

　　夏翊点头，“此阵在太古时期已然设下，涉及到魔族密辛因此从来都是魔尊即位时口耳相传阵法奥秘，可父亲身死一事太过突然，还未来得及将法阵传给我。昨夜火玹说要来取通天鉴，替我除了这个隐患，这阵法万年来本就受通天鉴的影响有所松动，他便借此间隙入了阵内，没想到的是，通天鉴将他吸入不知所踪，而镇魂阵应是觉察到通天鉴神力大增恐危害魔域，意欲自毁，将阵中一切都一同毁去。”

　　“该不会火玹已经去投胎了吧。”凤歌摸着下巴对着洞口揣测。

　　一直沉默不语的灵芷蓦然开口，“不会的，这灵簪是他给我的，若他有事，必不会此时发动。”

　　“为今之计……便是尽量延缓阵法自毁的时间，想办法收复通天鉴。”

　　“这法器乃昀麓亲手打造，除了她没人会用……”

　　夏翊将知道的事都不再隐瞒，寄希望于凤歌和灵芷二人的身上，也是因为通天鉴之力，若魔族一脉轻易靠近，无异于拨皮抽骨。

　　灵芷垂眸，看到火玹的妖力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侧，浊气无法靠近半分，如赤练一般翻飞，似明光暖昼，驱散她身边的乃至心底的苍茫雾霭。

　　“我去吧。”灵芷取下发髻间的桃木簪，握在手心当中，似是握住了前所未有的勇气，“通天鉴内是何情形无人知道，若是像混沌之墟那样，这灵簪之中有火玹念力，借此我便可以找到他。”

　　夏翊欲言又止，自京芒山一事之后，臧天邪中的六人实力皆已不是秘密，此位灵芷仙子，六界都知道不是个能打的，在她的计划中，该是由灵芷来为她掠阵，她守住镇魂阵，凤歌入通天鉴协助火玹。她看向凤歌，觉得他必然也不会同意，哪知凤歌凝视了灵芷片刻，移开目光，点头赞同，“火玹若是在其中因什么被困住，灵芷进去是最好的助力，更何况，镇魂阵一旦开始自毁，便是以魔尊一己之力也难以拖延很久，我在外面，尚可以想一想如何破了这阵法。”

　　夏翊皱眉，刚想要开口质疑时，凤歌侧头冲她一笑，“魔尊可还有顾虑？”

　　“我……”夏翊望着他的笑一怔，不自然的转开头，“若此事解决，通天鉴由你们处置，可若事败……”

　　灵芷闻言洒然一笑，迈开步子走向地洞石阶深处的黑暗，声线温柔平静，“便当是我们接了你的委托，酬金就是通天鉴，若事败，也由我们一力承担后果。”

　　如此，夏翊也不好再说什么。

　　石阶蜿蜒向下，地洞之中黑沉潮湿，这里的甬道逼仄，浊气更显浓郁，灵芷心中觉得奇怪，便听见跟着她身后下来的凤歌嘟嘟哝哝的声音传来，“这里的浊气怎么同混沌之墟有些相似？”

　　她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心中奇怪在何处，这里明明在魔域深处，何来混沌之墟的浊气。火玹的妖力于狭窄的甬道之中泛起温暖虹光，在灵芷的身侧寸步不离，她不自觉牵了牵唇，抬手轻触那缕如羽毛般翩跹的妖力，心底涌起怀念之感。眼前甬道忽现幽光，灵芷压下心中万千情绪，站在甬道的尽头，望向这一处深渊洞窟。

　　显然这里便是苦厄渊了。

　　甬道连接着一条窄小的石径，直直延伸自苦厄渊的中心石台上，除此之外，不论是上方还是下方，皆是汹涌如海潮一般的浊气，似有狂风在其中翻滚，可站在这里，丝毫感觉不到风意，夏翊在身后解释道，“这里本是沼武设下的魔气，可这万年间，不知为何生出了浊气，渐渐混于一片。”

　　“混沌之墟如今的规则，皆为沼武所设，他同那里，也不算完全没有关系。”灵芷思索着，将目光投向了正中间石台上。

　　一座玄冰砌成的方榻呈于台上，而那台上，并排躺着一男一女。太古时代，没有肥遗鲛人这样善织造的族群，榻上的男女穿着布衣兽甲，玄气和清气在他们身上缠绕，最终汇入悬于半空之上的乌金圆镜之中。

　　“那就是……”

　　“通天鉴。”夏翊回答道，“我施法将你送入阵中，之后便只能尽量延缓镇魂阵的自毁了。”

　　“有劳。”灵芷点了点头，径直走向那座石台，在玄冰榻边止步。

　　通天鉴清光大盛，于半空之中泛起耀目的光，将整座苦厄渊都照的如白昼一般，这样的视野便是在魔域的白日都难看到，她借了光看清床榻上躺着的昀麓沼武，他们就如同刚刚进入一段惬意梦境一般，安详的甚至有一丝恬静。昀麓闭着眼，长发散在身边，白裳乌发透着诡异的美。沼武则生了一张英俊好看的脸，同火玹透着邪气略显妖异的眉眼不同，沼武容貌之中有股天生而来睥睨天下的霸道，灵芷想，不愧是洪荒年代以来，唯一一个横扫天界的魔尊，当年的沼武，不仅凭魔族一族之力大败天地共主昀麓的神族仙族联军，还重整了天地秩序，大改天族独大的局面，真正令六界开始繁荣起来。

　　不知为何，心底生出淡淡的怅然，灵芷叹了口气。转身面向夏翊和凤歌，“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