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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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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率论一直是学院内的热门课程,它的基本原理不仅应用在金融领域的风险管理、期权定价、投资组合优化上,日常生活也处处有它的身影——
天气预测、保险业、质量控制,还有最近室友玩的游戏,那个夏日限定奖池里到底有没有她想要的SP。
响应学生的求学热情,教务处选出的张教授是学院特别引进的“青年学者”。
据说他本科便在F大学习,因成绩优异被推荐海外院校硕博连读,拜师领域大牛,斩获数篇一区论文,然还在博士后时期破格获评母校副教授资格。
或许是海归而来,这位老师非常看重学生的沟通以及实践能力。之前叹气她总是躲在队友身后的人就是他。
而今年的数模大赛,是他联系海外院校一起出题的产物。不再局限于管道压力控制、百货商场客户画像描绘的常规题目,而是直接邀请S市几大公司分享数据库内容,让学生从实际出发,构建模型进行预测。
决赛时,选手面对的不仅有导师,还有公司高管,他们随时会对感兴趣的点自由发问。所以现场除了团队的理论知识,还很考验语言表达能力。
大好的实习机会就摆在眼前,夏茯在课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她逐一摆开自己的文具。
比起新兴的电子云笔记,夏茯更喜欢纸质抄写的感觉,现在仍保留着高三做错题集以及附录补充册的习惯。于是课桌上除了发皱的教材,还有她写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本。
打起精神、书呆子!哪怕别的都做不好,学习这方面你不是很行么?!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注视桌上的材料,像士兵出征前检阅武器。
对比之下方景澄的桌面便整洁得过分。
摆在他面前分别是一本只写了名字的教材,一本空白活页本,以及一只转起来相当手的签字笔,直液走珠,出水顺畅,能以流畅的线条画出Q版画。
毕竟他又不是真的要来学习。
家里以高价养了一堆人量化金融模型,每周每周汇报材料,他也被父亲强行拉住听了几次,勉强知道基本原理,但志向却从不在此,
现在只要学着夏茯的样子,把书翻到今天的内容,然后转着笔打发时间就够了。
夏茯倒是听的认真。
她坐姿端正笔挺,在书上写写画画,时不时还会期待地看向老师。那样子像极了守在自动喂食器前的小动物,一旦冻干掉落,她就会弹射起飞。
方景澄单手撑住脸颊,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女孩,空出的一只手划来划去,不知不觉一只炸毛的仓鼠便在纸上直起身子。
“好了,课堂上光是我说多枯燥啊。”
“有同学有兴趣解答下这题么?可以加平时分哦。”
李老师笑眯眯放下粉笔,夏茯的手臂也直直举起了起来。
【看我、看我、看我】
强烈的意志在夏茯身上爆发,若有实体。
很好、很精神。
方景澄在仓鼠的屁股下画了一个代表起立的螺旋线。
夏茯为了自己争取了两次作答机会,虽然回答过程磕磕巴巴,但答案均正确无误。只不过等到第三次提问时,李老师笑着制止了夏茯:“啊呀,积极主动虽好,但这位女同学也要给别的人一点机会嘛。”
“好了,后排那个戴眼镜的男同学呢。”
调侃的话语引来其他同学的嗤笑。
那种细小的声音如同老鼠尾巴扫过耳廓,夏茯窘迫极了,她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身体,脸也迅速红了起来。
明明是他说自己要坐到前面多表现的。
怎么默默无闻会被无视、变成不劳而获,积极举手好像又成了爱出风头、急功近利?难道回答问题还有冷却时间么?
人情世故真是比夏茯想象得还要复杂……
夏茯咬住嘴唇,将高举的右手悄悄藏到桌子下面。
最糟的是听声音,张教授喊的男生好像正好是包志伟,这让她沮丧得想要抱头捂住耳朵,暂时逃离尴尬的现实。
“夏茯。”
走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青年的声音。
夏茯疑惑地侧过脑袋,看到方景澄将活页本推到自己的面前。
短短一小时,方景澄就自创出一本“神秘花园填色书”。和他的胳膊一样,雪白的纸面上也出现了许多花里花哨的图案,什么看书的仓鼠、乱叫的吉娃娃,就连对数正态分布公式变成了优雅的艺术字,丝带般缠绕书写横线。
正对她的那面还算整洁,上面端坐着一只举着牌子的猫咪,和传统的招财猫不同,它样貌甜美、毛发也更为蓬松,颈间的项圈上甚至缀着迷你玫瑰花。
扎着蝴蝶结的木牌上写着简短的话语:
【你好厉害啊】
哇,他也有够厉害的,真的不是艺术生么?
看着那个可爱到足以登上饼干包装纸的猫咪,夏茯苍白的脸色有所缓和。
注意到这点,方景澄继续在纸上补充道:
【别在意老师,现在这些简单的题,都是为了那些期末挂科同学出的送分题。】
【你可以试试难一点再举手。我看你准备了很多笔记,你的话一定没问题吧】
和手背蛇形纹身、以及指节夸张的银戒给人的感觉不同,方景澄的笔记是整洁的行楷。他本就长相英俊,安静垂下眼眸,握笔在图案下书写的样子像诗人撰写一首小诗。
而夏茯从没有回人纸条的机会,她只有不幸位于密信航道中央,被扔歪的纸条砸脑袋的份。
这让她感到受宠若惊。
她小心抬头,确认过老师在和包志伟对话,无心关注这边,才揽过活页纸,在上面留下一行娟秀的小字:
【谢谢,:)】
附带一个简陋的笑脸。
出丑的时候被人关心让夏茯好受了许多,
但她还要继续举手么?张教授会不会再给她坏脸色呢?
这是夏茯从未遭遇的处境。过去,家里没打算给女儿多花钱,她的初高中均就读离家很近的县中。在那个偏僻的小地方,夏茯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为了提高升学率,学校以“保持年级前十”为条件,包揽了夏茯的学费和伙食费,夏茯因此免于职高毕业打工的命运。
县中读书的日子里,夏茯最喜欢的是一位姓李的女老师,她是理科班的班主任,因为性格古板,对学生不假言笑,就有了一个李莫愁的外号。
但夏茯知道李老师会在她成绩进步的时候,把她叫到办公室,给她一盒很甜的牛奶。高二的暑假,李老师甚至带夏茯来了一趟S市。县城的老师并不富裕,两人在白天逛完几所高校,再走过免费的文化街道,当晚就要返回。
S市的夜晚很美,李老师带着她去了一家开在商场里的快餐店,从五楼的高度临窗眺望,可以看见五光十色的霓虹以及川流不息的时髦男女。
“看好了夏茯,只要好好读书,就能吃饱饭,未来在漂亮的大城市生活。”
嘴里双层肉排的汁水在齿间飞溅,金黄色的芝士片浓缩了牛奶的香味,眼前城市夜景如精致华美的珠宝盒徐徐展开展开。
夏茯看到了想要的未来。
学习,她喜欢学习,她唯一拥有的才能或许能给予她一切。
此后,她的心里便种下了种子。
李老师帮了自己许多,高考后如果不是她和校长亲自出面,说“不填F大志愿就要收回减免的学费”,夏茯怕是会被安排到离家最近的师范学校,毕业后相亲生子,乖乖准备给弟弟的孩子免费辅导功课了。
因为她的照顾,夏茯没考虑过除学习外的事情。
尽管父母恨恨说老师校长不过是图教育局奖励的势利眼,但夏茯还是很感激李老师,她用打工的钱给老师买了丝巾。
但大学真的和高中不同,不是人人都会像李老师一样因为“成绩好”就爱护她。大家都是同一起点进来的,所有机会应该由自己争取。
夏茯安静地听了一会儿课程,虽然张教授的语气让人难受,但他的教学水平有目共睹,扪心自问夏茯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学习,她就是擅长此道。
能回答问题才不丢人,既然她能做到她就应该举手。
专业评比第一的位置只有一个,包志伟期中比她多上几分,夏茯无论如何都想多要点平时分,把期末拉回来。
休养生息二十分钟后,夏茯再次举起了手臂:
“老师,我会这题。”
随着内容深入,张教授提问的难度也不断提升,这次夏茯的身后没有出现新的竞争者——长时间的学习磨损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已有不自觉的人偷偷玩起手机,四处鸦雀无声。
而张教授看着她等了一会儿,没有再说出“她不给别人机会”这种话。
“请讲讲你的思路吧。”
女孩清冽的声音在阶梯教室回荡。
夏茯回答正确,坐了下来。
桌上照例有只可爱大猫等着她。它这次耀武扬威地站在一个Q版小人身上,朝她挥舞双爪,看起来神气非凡,旁边是圆圆的气泡框:
【这不是很好么?】
【这下他可没话说了】
那个戴眼镜的小人该不会是张教授吧?
好好笑。
滑稽的图案让夏茯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不行,取笑老师可不是一个学生该做的,张教授说不定就在台上看着呢!
意识到这点,夏茯迅速捂住了嘴唇,做贼心虚地朝讲台上望去。
尽管夏茯动作很快,那抹笑容还是被最近的方景澄纳入眼中。
她嘴角有个酒窝。
浅浅的,像是茫茫雪地上雀鸟留下的痕迹。
方景澄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他想自己也成功在她心底留下了些许的印象。
害怕表情被老师发现,夏茯大概短时间内不会继续欣赏画作,方景澄也好心地收起了逗她的打算。他望着女孩的侧脸,暂时放弃作画,转而把玩起手中的签字笔。
他的手掌灵活如同活物,只见纯白的签字笔被关节顶起,笔尖掠过指缝,像杠杆一样抵在指背摇摇欲坠,下一秒又被青年的小指勾起,旋转回到掌心。
皮肤上黑色刺青随之舞动,妖娆的动作使人联想到吹笛人身前,嘶嘶吐信的响尾蛇。
耀眼夺目的银色短发,明星似的漂亮脸蛋,又恰好坐在第一排。张教授一进入教室就注意到了这位面生的男学生,他到这个岁数也算见过不少风浪,大概打量衣着和神态就猜出他是谁家送来镀金的小祖宗。
本来张教授也不打算理会这种走绿色通道的学生。
但夏茯的几次作答到底引起了他的侧目,张教授时不时就会关注第一排,顺带看到不学无术的方景澄。
他指尖花里花哨的玩法让张教授眉头直跳——
这小子不应该在教室,应该去街头表演魔术。
忍无可忍,张教授将捏住粉笔的手指对准了方景澄:
“为了衡量投资组合在给定置信水平下的最大可能损失,一般推荐用哪种公式?第一排的男同学,方便回答一下么?”
方景澄单手撑住桌面,慢条斯理站直身体。面对飞来横祸,英俊的脸上风轻云淡,丝毫没有被老师抽查的慌张。
“嗯——张教授,稍微让我想想可以么?”
他发出一阵困惑的鼻音,仔细打量黑板上陈列的常用公式。请求时表情诚恳非凡,乍一看真有几分认真思考的意思。
但事实上,方景澄心里想着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啊啊、1、2、3、4、5上山打老虎,他今天的幸运数字是哪个来着?
作为差生,他很清楚自己不受待见的事实,应对经验也经常丰富。这种时候只要假装思考,老实表达不会,再认真道歉让老师立个威,事情八成也就轻松过去了。
“行,你慢慢想。遇到困难不要轻易放弃了。”
张教授也有让他多站会儿反省自己的意思,刚好晾着方景澄低头查看手机上的简讯。
就在方景澄点兵点将投骰子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腿侧皮肤传来轻微的痒。
“方景澄。”
青年垂下眼帘,眼角余光扫到女孩纤细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