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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朋友 ...

  •   天后沉着气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染着朱红色蔻丹的指尖搭于扶手处,并无规律地轻轻敲打了两下。

      良久,突然一副慈母之色,对一旁的天帝道:“近来神界边界之处,有魔气躁动不安,作乱侵扰,跃跃欲试,恐生野心,神界万不可再仁慈下去。如今席玉与司昭都大了,正是个历练的好时机,不如就让他们兄弟二人一同去边界剿魔,也好于魔界立一立威。看我神界如今青出于蓝的风采。”

      歌舞声渐小。

      天帝不知想着些什么,目光在二人面上转了一圈,方才“嗯。”了一声,赞同道:“天后所言极是,本君亦有此意。席玉,司昭,此事就交给你们兄弟二人了,宴后就尽早着手去办吧。”

      诸神悄然交换了个眼色,心思各异。
      席玉再度俯身。已入座上的男子站起身来。

      “是。”“司昭必不负父帝母神所托!”

      锦时听到两道声音,一个温如静水,一个明媚清朗。

      去边界剿魔?

      她小脑袋瓜飞快转动着。以往不曾放权半分,这种事倒是落到了大殿下头上,那魔界与他说来也有着一半亲缘,岂非是要他残杀同族?这天后的心思怎如此之坏!

      又听四周传来推杯换盏声,氤氲开阵阵酒气,锦时气鼓鼓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急的跺了跺脚。

      饶是她这素不问不理天宫之事的人都能想的明白的,这群神仙们又怎会看不出来?可这些神仙却没有一个肯出声。明哲保身本是常理,怨不得,可就是叫她心里难受得厉害。

      他这大殿下当的,怕还不如个小仙侍。

      难怪他在诸神言中性情‘淡漠’,神界与凡间竟别无二致,不过是权势的倾轧。居高位者动动嘴,诸神便只有附和与沉默,他孑然一身站在这殿中,无亲无友,被逼着除了俯身应答再无出路。

      忽然,一粒饱满的葡萄顺着袖口滚了进来,细闻之下还有淡淡地玫瑰香。

      锦时的思绪被那粒诱人的葡萄打断,紧紧抱住后埋头深嗅了一口。是殿下特意给她的?

      “咕噜~”

      肚子既应景又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用喙啄开葡萄皮,怕将席玉的袍袖弄脏,难得吃得很是文雅。不一会儿却又滑进来了粒莓果。眼见果子越堆越多,她痛痛快快饱餐一顿,吃了个肚儿圆,也就渐渐淡忘了宴上那欺人的不快。

      感知到袖里小麻雀吃得欢快,不再有恼意,席玉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抬眼间对上了司昭的目光。

      司昭虽是天后所出,却并未承袭天后那善妒的性子。又或者他生来便拥有了一切荣光,自也没什么好妒。

      “难得见大哥如此开心。”他探究地举杯相敬,留意到他发间银簪,新奇地问起:“以往大哥都是以发带束发,今日竟还换了簪子?”

      席玉浅笑着抬手回敬,道:“母神寿诞,想是该隆重些。”

      司昭举杯的手一顿,知道他这周全的礼数下也不过是敷衍。天宫内便是新来的仙侍都晓得,天后与其庶子关系素来不好,又何来为了一场寿宴特意改了惯用的衣饰?他不是傻子,当即识趣的收敛了好奇,不再过问。

      他这大哥一向的不与人交心,难免令人觉得,他虽就站在你面前,却始终是隔着一层纱雾,琢磨不透。

      罢。

      想起那些恩恩怨怨,他挪了挪椅子,与其坐得近了些。终究这万年来都是母神一方不依不饶的刁难,再如何,也该讲个‘理’字,到底是一家人。

      司昭这般想着,不想日积月累伤了情分。压低声音,主动道:“今日事,我替母神向大哥道歉。去剿魔一事,大哥若不愿,尽可走个过场,剩下的,我来即可。”

      闻言。见之神色认真,席玉微微侧首,避开了他那一片坦诚。

      “多谢二弟好意。”他处境多艰,容不得半分差错。做不到如他一般心思纯粹,多虑早已成了习惯。

      “父帝之命,莫敢不从。你一人前去亦是危险,我又岂能旁观。”眼睫低垂下一片阴翳,指间折下一枚新鲜多汁的红果。

      预料之中的推拒,司昭顿有种无力之感,长叹一声:“母神她…”

      “我明白。”席玉及时将后话拦住。

      “你我兄弟,不必多言。”

      为子者,言父母过为不孝。这些似是掏心掏肺的话,一旦被不轨之徒听去,沦为把柄,便成万千箭矢,将他或他都可射成刺猬。谨慎些总是好的。

      司昭领悟其意,眉头紧锁良久而不得平。终将那些彼此有数的话都咽了回去。

      锦时抱着啃了一半实在撑得吃不下的果子,打了个闷嗝。听着二人对话,想这二殿下倒不至于太讨厌,尚且知道剿魔一事天后坏心得很。嗯,凡间怎么说来着?孺子…,孺子可教也!

      她惬意地眯起眸子,眼皮子就开始上下打架。那些神仙的贺词就像拍马屁,没完没了,而那些仙子们再曼妙的舞姿她也瞧不见,于是身子一歪干脆倒头睡去。

      席玉感受着袖中平稳地呼吸,不禁哑然失笑她实在心大。熨帖地捏了个诀,为她隔绝开宴上吵杂。

      他抬头看着这盛大的宴席,自己所身处其中,却置身于外的热闹;以往的日日月月,年年如此,故不曾觉得虚伪地应付有多难熬。可当得到过片刻轻松,才切实感知到时间的流逝与凝固。

      朋友…

      他出神间轻微地转动过手腕,仍不忘小心控制着幅度。

      不知过了多久,那啰哩巴嗦的寿宴总算是散了。锦时被法术温柔地唤醒,站定身子,匆匆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彻底醒了神。听到混乱交杂地脚步与交谈声,怕会与不靠谱的八哥错过,忙‘唧唧’叫了两声与席玉做别:“殿下,我要先走了,等回到族中,定会用法器找你!今日多谢殿下的照顾!”

      “去吧。”

      他特意行至凤凰一族附近,未点明一切,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过往的视线。

      待出大殿时,袖中已只剩下果皮。

      “大哥。”司昭跟了出来:“我去召一队天兵跟随,整顿好,三日后便出发。”

      “有劳二弟。”席玉抬了抬手,并无异议。

      几位神君一前一后而至:“大殿下,二殿下。”

      他恭谨地行了一礼,并不多语。而那些神君所奔而来的自也不是他。

      “此次剿魔,务必多加小心。事后,想必天帝会为二位殿下重排职务,好事,好事啊。”

      “为神界安宁尽力,是司昭应做的,无谓于职务。”

      司昭笑着摇了摇头,眉宇间一派赤诚。太白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拿出了几瓶丹药:“这是我新炼制出的丹药,给你小子啦!”

      “多谢星君!”

      “…”

      他面上挂着浅淡地笑意,歉然道:“清虚宫内事宜,云凡尚且手生,恐出差错,席玉先行一步。”

      “好,好。”太白捋了捋胡子。

      方才还聊得热络,经席玉的打断忽然降温。

      “你大哥这性子,哎,未免太过孤僻。他那清虚宫能有什么事?”无非刮刮风,下下雨雪,四季轮转罢了。

      “大哥向来‘慎始敬终,行稳致远。’再小的事,也慎重以待,也是为凡人尽责。”司昭望着席玉远去的方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时候他从未意识到母神的偏颇,待他觉察时已是如今这番局面。好在大哥也不过是性情冷淡些,与人不亲,但始终都是恭敬守礼的。

      若针尖对麦芒,那他才是真不知如何是好。

      清虚宫内。

      云凡正对着密密麻麻地凡间命薄手忙脚乱。

      “殿下。”他挠了挠头:“好像雨势小了些,本该造成滑坡,于此中死去之人得以劫后余生,这命薄…”

      “无妨。”席玉算着时辰:“还来得及。”

      他翻手施法,漫天大雨冲击着平静下的山坡,第二次滑坡汹涌而来,将停留不走眷留财物的人,已无余力之人全部席卷其中。看着命薄上的名字一个个尽归命数,因果清算,前往新的轮回。

      云凡紧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抬起袖角压了压额角冷汗。

      “太好了,没有酿成大错!”

      若使凡人命数变动,则牵一发动全身,该完结的因果没有完结,又生出新的因果,其责自要殿下背负。兢兢业业于天帝心中无功,但凡疏漏便是大过。

      “若真因云凡的错连累了殿下,云凡真是万死犹轻了!”

      他越想越后怕,几乎得以预见天后会如何借题发挥。

      “你是我清虚宫的人,你出错便是我失责,何来连累。”席玉收回手,望着自责不已的云凡,再次想到了‘朋友’二字。

      其实,他这清虚宫也并不是那么清冷,是他一直刻意回避了那些他所拥有着的东西。

      “云凡。”

      “尽听殿下吩咐!”他挺直了身子,恭谨俯身拱手。

      见状,席玉心中生触地笑了一下,上前一步将他扶起:“你跟在我这清虚宫已有一万年。这一万年来,多谢你尽心。”

      “殿,殿下?”云凡从未想过会得大殿下一句谢,犹觉自己所做不足,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原地。

      席玉已然转身朝殿内而去。他仔细取下银簪,解其封印,金红色的凤翎在昏暗中熠熠生光,似听到了冰雪消融,于檐下化水之声。

      那无欲无念,三万年清冷漠然的神明,睁开了他的眼睛,于袖间沾染上了一丝烟火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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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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