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之荼靡（暂定）》泐琦

25、音之回旋（最终章）

　　这场火，终于在黎明到来之前熄灭，瑶早已止了泪，在几乎被烟熏黑了的花园里寻找蛛丝马迹。而一群警察正围着呆坐在草地上的珏问东问西，珏的态度是非暴力不合作，既是问什么都没反应。
　　“冷先生，请问在火灾之前有没可疑人物出现在周围。”
　　“那么关于你的父亲冷炎，这件事情是否与他有关？”
　　“冷焰盟的事，你知道多少？”
　　……一大堆的问题如砸落深潭的石块，一声响后万籁俱静。众警面对落难王子般而又一语不发的珏，纵是心怀不满却也无法对他发脾气。
　　一个小时后。
　　“总算走了。”珏疲惫地松了口气，强撑起身子，缓步向着那一片狼籍，客厅，已成废墟，走上没有了栏杆的楼梯，珏心中五味杂陈，连云的一丝影子，也都不留下吗？云的房间，门已被烧得只省一半，珏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云……”珏忍不住轻唤，终于结束了，连同云最后一丝的痕迹。最后剩下的，就只那架钢琴，因为独放在房间的正中，受的损害最小。云几乎不怎么碰的钢琴，在珏不弹以后，被王妈藏在了云的房间。纵是幸运，盖住琴键的琴盖缺了一块。而残缺的琴盖下却露出白色的一角。那是张险些被烧焦的信纸，珏惊异地展开，迎面而来的是歪歪斜斜的笔迹：
　　“珏：
　　展信如面。
　　抱歉，如此无理地要你继续我的生命。当你能再次打开琴盖时，心中的痛，该不会是那么刻骨了。离开，非我所愿；看着你离去，非我所能。时常埋怨造化的戏弄，却止于无奈。只存了一念，那便是要你活下去。你的生命就是我存在过的痕迹。心中万念，笔下却难成言。无缘面别，珍重。
　　云”

　　短短数行字，珏却凝视了近一个钟头，似乎是要将字字烙在心底。“心中万念，笔下却难成言”，珏轻念一遍，似乎在咀嚼云曾有过的酸涩。以自己的生命，来刻写云的痕迹，这是你所希望的吗？云。珏在心中默问着，却是寂然无声。
　　“珏。你拿着什么？”瑶终于寻见“失踪”许久的珏，却发现他正盯着一张烧焦了的信纸，眼角依稀残留泪痕。
　　“这是云的。”珏递去信纸。
　　“是云在失明之后写的。”瑶没有看信的内容，只是郑重地叠好，交还给珏。
　　“你知道？”珏有些讶异。瑶却摇头。
　　“为什么不看？”
　　“那只是留给你的。”瑶微笑着，笑中却只有苦涩：“看来我们非搬家不可了，我也必须重新工作了。”长出一口气，望着一片废墟，瑶不知是该轻松还是该沉重。
　　“起火原因是什么？”珏却显得漫不经心。
　　“纵火。”瑶的回答干脆而肯定。
　　“纵火？”珏蹙了蹙眉，随即了然：“想不到冷炎的祸害遗留至今。看起来，非要我死不可。你打算怎么办？”
　　“以冷炎养子的身份重拾烈焰门吧。”瑶说得轻松自如。
　　“那样的生活，并非你所愿，不必为我牺牲。”珏这样说着，却感到彻骨的孤冷。
　　“你高估自己了吧？只是除了打打杀杀，我不知道能干什么，既然他们惹上门，那正好重操旧业了。”瑶闲冷的话却让珏的心泛起一丝微微的暖意。

　　“五年前举办最后一场演奏会的神秘钢琴演奏家冷月，于一周后将举办第四次个人演奏会。这位倍受瞩目的乐界新秀却常常让人难寻踪迹，一般在演奏会之后就悄无声息。幸运的是，冷月总会在下一年的差不多时间，再次举办个人演奏会，使大家有幸聆听冷月独特而温润的琴声。而五年前最后一场演奏会后，冷月不知为何销声匿迹，直至今日。对于此，冷月的经济人表示无可奉告，被各媒体热切关注的还有这次冷月演奏会的曲目。到目前，主办方依然三缄其口，对之搪塞说尚未最后定夺。不过据以往演奏会来看，冷月从不演奏同一曲目，最后一场的演奏会，其曲目源自何人，依然是众相猜测的迷。……”瑶躺在沙发上，懒懒看着新闻，怎么都是珏？消失了这么久也会有人记得。瑶有些闷，更多的却是欣慰。怀念着的幸福，也算是幸福的一种吧。只不过多了各种苦涩。
　　“这是给你留的。”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扔了两张票在沙发上。
　　“还信任我？”瑶忆起五年前……
　　“只是留给你的，不要带你那些手下去就行，免得砸了我的演奏会。”珏冷冷转身，径自回房，言行间却与云越来越神似，只是瑶的优雅中多了几份霸道。瑶不禁苦笑。
　　“若是不去呢？”瑶对着珏的背影说道。
　　“随你。”珏身形一滞，语气却是依旧的冷淡。

　　依旧的人流似海，依旧的透明玻璃顶环形场地，依旧的深蓝色幕布与灿烂的春光，珏却不复当初的心境。深吸一口气，辗断如丝般思绪，却又望见台下贵宾席上的两个空位。只是重复吗？重复着五年前的那个午后？即使是重复，又有什么关系？珏微微鞠躬后轻坐下来，闭上眼，让所有的理智退后，只让情感支配着双手的舞动。第一曲，居然是风靡七、八十年代的流行金曲“LOVE STORY”，音符由高到低流淌，一段比一段的低沉，然后再回旋至最顶端，除却了人声，这首曲子居然可以如此荡气回肠地款款情深，台下一片如痴如梦。五年间，曾经的少年已褪去了稚嫩，琴风由原来的如玉般的雅泽凝润到现在如海般的起伏激荡。三曲末，珏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却只有更彻底的投入。这些曲子，多是前次演奏会曾演奏过的，演奏的风格却陡然不同，让人觉得熟悉而陌生，间或插几曲低靡的Brhmas,虽不尽完整却又恰倒好处，乐声仿佛诉说着一个关于相聚和别离的故事。最后一个音符按落，珏转头望向贵宾席，依然是两席的空位，无言的痛楚弥漫开来，手中的键不由得再按下去，珏却已不知道，自己在弹的是什么。那首最为神秘的未尽之作，台下曾听过上次演奏会的听众欣喜若狂。这样悲哀却柔美的开头，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结尾呢？珏没有意识到此曲未完，只尽情让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流溢到指端，音符毫不费力地滑过那曾经的戛然而止，一路激昂地回荡，那是整个人生瞬间颠覆的痛，是对死亡的凝视与质问，是对生的不舍与背弃，是一种无法言喻也无法定义的爱。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惊，这柔弱而绝美的身躯下，埋藏着怎样的爱恨。被情绪浸透的珏在迷狂中望向贵宾席，突然一震，安然坐着的，一身淡蓝，微笑望着自己的，不正是云吗？噙着那朵海边的微笑，凝视着自己，目光中流溢着淡淡的温暖。刹那间，珏沉溺在那道目光中，十指的舞动慢慢凝滞，音符依旧流淌，却是起初的柔美以及沉痛。什么梦最苦？无非是梦见最希望发生的事正发生着却清楚地知道那是一场梦。珏苦笑着闭上眼，按下最后一键，发觉两颊竟是一片湿凉……

　　此时的瑶，狂奔在堵满车的马路上，一路咒骂着那些惹事生非的喽罗，不时按按正在流血的右臂，着急着珏的演奏会即将结束。
　　眼前就是会场了，瑶停下脚步，却望见人流络绎从会场出来，表情各异。已经结束了……瑶的右臂一阵疼痛，闭上眼，是一阵的眩晕，怕是奔跑导致失血过多了吧，还是没赶上啊，瑶失望无力。再睁开眼时，一个蓝色的身影从眼边闪过，云！那是云的面容，云的微笑啊。瑶在刹那间，全身的血液似乎凝滞，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根本没想到去追，只是沉浸在镇静与狂喜中。等瑶回过神来，那人却已不在。
　　“云！”瑶喊着，试图从人海中找到那一抹淡然，却是徒劳。瑶追寻着，拦住每一个过往的行人。终于，原处的小巷中那抹蓝色闪烁了一下，瑶撑起沉重的身子，步步走去，就要到了，只有一步……
　　“云……”瑶抱住那抹蓝，却无法抑制的模糊了意志，最后，只剩点点浅蓝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