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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我叫沈思南

      两岁的时候,爸妈离婚了,我跟了妈妈。

      妈妈是个很爱干净的女人,爱干净到她在枕头套上还铺了个毛巾,毛巾每天都要晒会儿太阳。

      她无论披发还是束发,总是用水沾湿梳子再梳头,这样小碎发就会被抚平。

      这个习惯也被我偷学到了,直到今天我三十岁了,也是这样梳头发的。

      从我记事起,她就手忙脚乱的,每天接我放学都是最后一个到,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明明她上班的地方距离我学校也就四个红绿灯。

      高中时,我住在学校里,不常常回家。

      她担心我吃不好,每晚都会隔着围栏送些易消化的夜宵来,无论刮风下雨,晚上九点她一定都在栏杆外抱着保温盒等我。

      十几岁的年纪都还在发育期,到了夜里总是忍不住嘴馋,可兜里又没几个零花钱,所以我的夜宵就成了整个宿舍的救济粮。

      也正因这样,我的人缘一直很好。

      室友们会主动帮我接水,整个高中我都没关过宿舍的灯,舍长每天起床时都会提醒我别睡过了。

      高三最后一学期开学前,我鼓起勇气对喜欢的男生表白,他答应了,还约我一起去河边放烟花。

      他比我大一届,已经在邻省上大学了,我们两家不算远,骑单车不过五分钟而已。

      妈妈一向开明,我的学习成绩也还不错,所以她不阻拦我恋爱,只是劝我保护好自己。

      网络这么发达,我当然知道保护好自己的含义,所以背对着她脸红一笑,没有吭声。

      查高考成绩那天,妈妈比我还要紧张,她双手合十,指尖贴在额头,念念有词道:保佑思南考上大学,去更远的地方,看更美的风景。

      我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开玩笑:难道不上大学,就去不了远处,看不了风景了?

      十八年来,她第一次板着脸瞪我,拉着我的手在桌上拍了三下,口中念着:呸呸呸,别胡说。

      所幸高考分数还算理想,我在她的督促下收拾好行装,也准备去邻省念大学了。

      是的,为了和男朋友离得更近一些,我选择了和他相同的省份上学,只是不在同一个城市。

      火车站,她没像其他父母一样送我进站,只是打车送我到停车场。

      她说,这是你崭新的人生,从现在起你可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了。

      说实话,我没听懂,甚至在心里默默嘀咕,觉得她就是不愿在人群中你推我攘,怕弄脏了衣服难洗。

      火车向北行驶,我距离她越来越远。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景慢慢消失,逐渐只剩下陌生与不安。

      那一刻,我开始想妈妈了。

      刚到宿舍的时候,其他室友都到了,我是最后一个,好的床位已经被占了,留给我的是离厕所最近的位置,门缝关不严实,难闻的气味总是吹到我的床头。

      第一晚,我整夜没合眼,只是给妈妈和男朋友分别发了信息。

      她没回,次日才打电话来关心我的情况。

      他收到信息,第一时间就回复了,说改天请我室友一起吃个饭,促进一下感情,这样大学时光会比较好熬。

      我庆幸能找到他这么好的男孩子,会帮我出主意,会事事有回应,比我妈妈强多了。

      在他的鼓励下,我慢慢学会主动跟室友们交流,周末还会一起逛街,晚上会在睡前聊八卦。

      一个星期左右,我们就混熟了。

      这一个星期里,我都没怎么跟妈妈发消息。

      她应该也能感觉到,我是有些赌气的,所以她总是单方面的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但我都是很冷淡地敷衍着。

      开学第三周,我正和室友谈笑风生的在校门车打车,准备去市区买两身新衣服。

      恰好就有一辆出租车靠边停下,车上的乘客下来,我们准备上车。

      这时,我还没发现那位乘客就是我妈妈。

      她弯着眼睛叫我的名字,“思南。”

      在室友的提醒下,我才转过身发现了她。

      我又惊又喜,扑在她怀里几欲落泪。

      她头发上的洗发水味道很好闻,她的手掌也很柔软温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妈妈,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呀。”

      她就是这样,一直都是那么直白地表达着内心的情感。

      那天,我像当地导游一样,带着她在城里各个好玩的地方转了又转,像极了小朋友掏出自己所有的玩具向他人炫耀。

      她玩得开心,请我和室友在美食城吃了个死撑。

      第二天,她一个人坐火车回家了。

      我在教室里发呆的时候,室友在我耳边说了句“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妈妈,像姐妹一样。”

      很快,一个学期过去了,我大包小包拎着东西踏上回家的旅途。

      男朋友从另一城市出发,比我早两个小时到火车站。

      我刚出站,就见他捧着花等我。

      他说:“我特地等你的,想跟你一起打车回去。”

      就这么一句话,一束花,我便忘了他一整个学期都没来看过我,也忘了还在跟他闹别扭。

      司机师傅先送我回家,他帮我把行李搬了下来,依依不舍地说过年的时候来找我玩。

      我点点头,让他回去路上小心。

      正准备拥抱时,妈妈骑着她心爱的小电驴回来了,她的电动车后座架了个塑料筐子,里面还有几瓶空掉的牛奶瓶,随着一个急刹车咣啷作响。

      男朋友尴尬地跟妈妈打了招呼,妈妈也尴尬地笑了笑,她好像比我们更不自然。

      这时,司机师傅按了按喇叭,提醒男友还在打表,他停留的每一分钟都要算钱的。

      就这样,我们暂时分开了几天。

      吃晚饭前,妈妈系着围裙在厨房和餐桌间来回穿梭,我想伸手帮忙,却不知从哪开始下手。

      妈妈一把将我推出厨房,让我坐在外面休息会儿,说我刚回来第一天,没必要急吼吼地让我干活儿,接下来一个寒假的时间呢,所有的地都得我来拖。

      我噘嘴哼了一声,说她心狠。

      吃饭的时候,她先让我帮她解开围裙,说是不小心打了个死结。

      我一边给她解围裙,一边说笑道:那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怎么办呢,难不成还雇个人来帮你解呀?

      不知怎的,她虽然背对着我,我却明显感觉到她怔住了,但是很快她就岔开了话题,递筷子给我的同时,问道:“那个男孩子,他爸妈是做什么的?”

      我和男朋友在一起的日子不长,他没打听过我家里的事,我自然也没问过他。

      “不知道,大概是做什么小生意的吧。”

      妈妈“哦”了一声,夹了块鸡腿肉放进我碗里,接着再没多问。

      几天后,除夕夜。

      我给男友发信息,祝他节日快乐。

      消息发出去的时候是早上九点一刻,他回复我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三十一。

      他的头像旁边给我发送了一行字,大概就是说我们俩不合适,以后就别联系了。

      我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下意识地自我反省,过了好久才问道:是哪里不合适?

      这一次,他的头像附近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我被他单方面删除好友了。

      我气不过,换下睡衣穿好棉袄想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换鞋,却发现妈妈的鞋似乎也不在门口,但我没多疑,扎紧了围巾就偷偷溜出门了。

      那时候还没有禁燃禁放的规定,所以除夕夜的街头热闹非常,鞭炮烟火蹭蹭蹭地往天上飞。

      好多小孩儿在墙根下玩摔炮,扔一个在地上就响一声,他们冻得耳朵发红,家长却也不催促,只是倚在围墙旁边嗑瓜子边闲聊。

      我心急,只想快点走到男友家楼下,哪怕街道上再怎么喜气洋洋,也高兴不起来。

      走了十来分钟,我隔着他家的窗户看见了屋里的电视正在放春晚。

      他和邻居家的两个小男孩儿穿戴整齐,一人手里拎着个买衣服送的购物袋,里面装的全是烟花。

      我知道,他要去河边放烟火了,就跟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一样。

      路灯下,我穿着白色的棉袄格外显眼,他一出门就发现了我。

      夜雾深深,我用质疑的眼光与他对视。

      果然,他让两个小弟弟先走,独自朝我走来。

      “什么叫不合适?”,我开门见山。

      “沈思南,你要是有羞耻心的话,就不该来问我。”,他满口屁话。

      可能是看我目光中太多疑惑,他又补充问道:“你没有爸爸?”

      我有,我怎么没有,我爸妈只是离婚了,我爸又没死!

      这些话,我从小解释到大。

      但是这次,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知道他要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了。

      我来他家的目的就是弄清楚为什么分手,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就够了。

      独自回家的路上,我仰头看见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嘿,跟我衣服的颜色真配。

      回程的路我走了半个小时,不累,只是停下来跟几个碎嘴的街坊吵了一架。

      他们就是倚在围墙上嗑瓜子的孩子家长。

      原来,他们聊的是我和我妈妈。

      他们说我是私生女,说我妈傍大款不成被原配当街打骂,衣服都撕烂了。几个人叽叽喳喳说得绘声绘色,就跟亲眼看见过似的。

      我气不过,冲上去跟他们理论,可他们嘴里只有一套说辞,那就是:“你要不是私生女,那你爸爸呢?”

      那一瞬间,我哑口无言。

      或许他们以为猜中了前因后果,便鄙夷的打量着我说道:“就你这样的家庭,还妄想跟人家刘朝玮处对象呢?也不想想人家爸妈背后怎么嫌弃你们母女俩的。”

      刘朝玮是我男朋友的名字,啊不,是前男友。

      从这些街坊口中我才得知,刘朝玮的爸妈在我们这座城市里开了个新鲜牛奶配送站,还招了几个工人,我妈就是他家的送奶工。

      在我去外地上大学期间,妈妈每天给一个住户家送牛奶,慢慢熟识了那家的男主人。

      男主人有两套房子,自己住一套,另一套是前妻和女儿在住。

      离婚前,男主人就一直给女儿订牛奶,离婚后也没有断过。

      我妈妈收钱都跟男主人收,接触也多一些。

      就这样,妈妈成了街坊口中的骚/货,勾引有妇之夫,收的从来不是奶费,而是嫖/资。

      雪越下越大,当我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感觉耳朵都快冻掉了。

      关于那些人的闲言碎语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我相信妈妈不是那种人。

      可这种信任,仅仅只维持了一会会儿,直到我看见楼道口两个中年男女搂抱在一起……

      女人是我妈,男人我不认识,反正不是我爸。

      那一刻,我完全不知该怎么做出反应,是该冲过去质问他是谁,还是该装作没看见,等妈妈上楼之后我再回去。

      最后,我两个都没选,我逃走了,打了出租车到二十几公里外的一个街区。

      之所以只逃了二十几公里,是因为我身上的钱所剩不多了。

      我好像一直都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总觉得进了一家店什么都不买的话,连坐都不好意思坐,甚至不敢和店员对视。

      所以我打肿脸充胖子,掏出兜里仅剩的四十块钱,在某快餐店点了个小吃拼盘加可乐。

      这一坐,就是一夜。

      店员没来问过我为什么不回家,我也没问他要营业到几点。

      天亮了,他交班了,换了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走到门口掸了掸电动车座垫上的积雪。

      我隔着起雾的玻璃窗看他,他用指腹将电动车把手两边的小圆镜子上的薄霜化开,接着跨腿坐在看着就冷的座垫上,扬长而去。

      不知是几点了,我没好意思问店员,于是磨磨蹭蹭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开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的心脏狂跳不止,既期盼妈妈发现我的失踪,又希望她这一夜睡得安稳。

      很快,短信提醒我关机期间一共错过了37通未接电话,每一个都是妈妈打来的。

      接着,一条一条短信朝我的手机轰炸而来。

      “沈思南,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在哪?”

      “看到赶紧给我回电话!”

      “一点半了,你到底去哪了,别让妈妈担心!”

      “思南,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危险?”

      “你为什么关机了,我已经在街上找了你两个多小时了,你有话跟妈妈说,千万别想不开。”

      “女儿,你怎么了,妈妈好害怕好担心你,你身上有没有带钱,住在哪里,穿的什么衣服,冷不冷?”

      “思南,你是不是看见我和吴叔叔了?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我只是想等稳定一些再告诉你。”

      “我知道你肯定是不高兴了,对不起,你有话回来说好不好,我跟你道歉。”

      “外面好冷,今天零下十几度,你到底在哪里啊,我已经在雪地里找了你一夜,你要是看见了一定要给我回电话,我不关机,等你。”

      看完这些短信,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早已模糊,餐桌上全是我的眼泪。

      因为我的任性,让本来就身体不好的妈妈担心了一夜,逃走前我的理所应当和愤怒现在已荡然无存。

      从前我跟她说过,发短信是收费的,所以她很少发,打电话也是卡在某分59秒的时候挂断。

      她不会打字,只会手写,而且速度很慢,我不知道她在寒冷的夜里花了多久才给我发的这些短信。

      我只知道,自责,羞愧,心疼已侵占了我的脑海。

      我不敢打电话给她,我羞于听到她的声音,愧于与她对话,于是回了条信息:妈妈,我没事,现在准备回家了,你在家等我吧。

      接着,我将手机静音,推门走出了快餐店。

      可这时,新的问题来了…我身无分文,该怎么回去呢。

      望着地上厚厚一层的积雪,我逐渐放弃了步行回家的念头。

      要不,问店员借钱坐公交吧…

      要不,打车到楼下,让妈妈帮我付钱吧…

      要不……

      “你要走了吗?”

      正当我做心理斗争时,一辆黑色的电动车停在了面前,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不就是陪了我一夜,却除了点餐外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店员吗?

      这一夜,店里只有我一个客人,想必他也对我印象深刻。

      也正是因为这一夜,我和他之间好像牵扯上了什么羁绊,彼此倒产生出一丝莫名的信任来。

      我点点头,抿抿嘴唇开口问道:你…你能借我点钱吗?

      真是奇了怪了,他虽然愣了一会儿,但还是伸手去兜里掏了掏,将两张皱皱巴巴的二十块钱递给我。

      “刚好,我也只剩四十了。”

      说实话,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借给我,毕竟他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我一定还你。”

      “行,你要来的话白天过来吧,晚上就别来了。哦,我后天是白班。”,说完,他下车进到快餐店里拿了个黑色塑料袋,把塑料袋套在车把手上,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没再跟我搭话,车把手一转,又走了。

      我拿着四十块钱打车,一路上司机不断跟我攀谈,问我大年初一去哪儿了,怎么跑这么远,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索性装睡。

      十年前的打车费相比现在是挺便宜的,二十几公里的车程,四十块钱都没用完。

      “姑娘,到了。”

      “谢谢您。”

      我开门下车,以为在楼下等我的会是妈妈,却不想是那个向我提出分手的刘朝玮。

      “你这一夜去哪了,知不知道你妈都干了什么?她跑到我家找人,楼上楼下都被她翻遍了!”

      刘朝玮面红耳赤,看上去不像担心我的样子,反倒是来责问我的。

      “哦。”,我一把推开他,反手将楼道门关了起来,他不知道密码,扯着嗓子在外面吼了几声后悻悻离开了。

      回到家,妈妈还没回来,她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明显这一夜都没在床上躺过。

      我注意到,妈妈的床从来都只有一个枕头的,可自从我放寒假回来,她床头又多了一个枕头,这个枕头的上面同样也另外铺了一层毛巾。

      看到这枕头,我心下明白了,妈妈大概是和那位吴叔叔同居了吧。

      莫名的,我对着枕头发起了呆,好像小时候曾听奶奶说起过一次,说爸妈结婚后,爸爸总是打呼噜,妈妈睡不着,就劝爸爸去医院看一下。

      就这么一句话,爸爸炸锅了,说又没病,去医院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还说别人睡得着,怎么就我妈矫情。

      奶奶也这么觉得,认为我妈事多。

      后来我妈怀孕了,还是被呼噜声吵醒,彻夜睡不好。

      这时候奶奶改口了,让我爸去其他屋里睡,别影响我妈养胎。

      但她始终没说过让我爸去医院看病。

      再后来,我出生了。

      我妈取了好几个名字,都被爸爸驳回了,说是不吉利,还不如叫盼辉,茜子之类的。

      为了一个名字的事,夫妻俩吵了半个多月。

      但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原本我的名字叫什么,妈妈说没必要知道,那是个糟粕。

      我现在的名字,沈思南,是妈妈年轻时曾在南方工作过两个月,那段时间是她最自由最快乐的时光。

      记得奶奶还跟我吐槽,说妈妈太爱干净,装模作样的,一点都不像干活利索的农村妇女。

      大约就是从那时起,我渐渐减少了去奶奶家的次数,因为我心中的妈妈没那么不堪和无理取闹。

      在我妈提出离婚的时候,我爸和奶奶丝毫不慌,他们觉得我妈只是吓唬他们而已,不会真的离婚的。

      可到了约定的日子,我妈早早就在民政局门口等着了,我爸却姗姗来迟。

      那时,我爸才开始慌了。

      在二十几年前的农村里,离婚是一件很不体面的事。

      我爸迟迟不肯进大厅,在门口软磨硬泡,最终还是以离婚收场。

      在我奶奶家的村子里,女性提出离婚,我妈是头一个。

      据说,村里很多人都疯传我爸性/功能不行,说他在外面拈花惹草。

      这话只对了一半,多年后据我妈回忆所述,当初他们离婚的真正原因不是止不住的鼾声,不是无法共眠的枕头套和毛巾,而是我爸染了性/病。

      虽然尚有生育能力,但会通过接触传染给身边人。

      所以妈妈最终下定决心要离婚的原因,是不想让我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

      这时,门口有了动静,是妈妈回来了。

      她看见门口我的鞋,知道我真的自己回家了,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小跑到房门口。

      我们明明是母女俩,此刻却生疏的像陌生人。

      她不好意思主动接近我,我也不敢抬眼去看她吹了一夜冷风的脸。

      最终,还是她先走进了房间,坐在我右侧拉住我的手,张开嘴却一句话都没说。

      “妈,你真的不会跟爸爸复合了吗?”

      这曾是我的心愿,她一直都知道的。

      “不会。”,她回答得斩钉截铁,连骗都不肯骗我。

      其实对于这个答案,我早有心理准备。

      他们已经离婚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里她不限制爸爸来探望我,也从不说他一句坏话,更不提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从我记事起,就没见她回过娘家,外公外婆和舅舅也没来过。

      过年的时候,爸爸要是来接我,我就回爷爷奶奶家,妈妈一个人过年。要是爸爸不来接我,就我们母女俩自己张罗年夜饭。

      我和妈妈换过好几次住处,我印象最深的是三年级的时候,有两个醉汉知道我们母女俩在家,没有男人,就大半夜的来敲门,嘴里说的话也难听得很。

      那时候我们住的小区又破又小,除了厨房和浴室,其他地方都没有贴瓷砖,百分之八十都是毛坯的。

      后来我上初中时,妈妈存了点钱,租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是拆迁安置房,装修也比较简陋,但至少我有了自己的卧室。

      再后来我念高中,妈妈为了给我送吃的,咬咬牙首付买了现在这个房子。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积攒下这些钱的,但我知道她从没跟我爸要过一分钱,也没跟娘家开过口。

      有一点我真的很佩服她,无论什么事,她可以沉默,但从来不撒谎。

      所以她说不会跟爸爸复合,就是真的不会复合了,哪怕我再怎么期待。

      几年前我曾问过她,后不后悔生下我,后不后悔结婚又离婚,以后还敢相信别人吗?

      她说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离婚,还说她不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草绳的人,要是在合适的时机遇到对眼的人,她还是会相信自己的眼光。

      我知道,那位吴叔叔就是她觉得合适又对眼的人,至少他会坦然睡在妈妈铺在枕头套上的毛巾上。

      “妈妈,只要你幸福就好。”

      她听了这话鼻头一酸,似乎想将眼泪憋回去,但越是努力,就越控制不住。

      我搂着她,让她靠在我的肩上,想帮她扛下所有的压力,想让她卸下全部的担子。

      我有太多话想说,但最后只说了一声“谢谢你,妈妈。”

      今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

      在我身边的人不多,都是我在乎的。

      我的妈妈沈望香,我的叔叔吴現。

      还有…我那借了我四十块钱就赖上一辈子的老公翟卫,我的公婆,我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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