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正文(上) ...
-
茶肆往来,熙熙攘攘,近来西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是坐落西城的御赐探花府,还有叶白两家结亲。
小厮打下破旧灯笼,换成红彩灯笼。叶府一改往日萧瑟之色,颇有些喜庆。再有几日,便是中秋。
叶清秋早早地便差人置办好所需物品,她拿着清单在房里核对银钱,手里的算盘啪啪作响。因着母亲病重,姨娘性淡不问世事,中馈之事便落到了她的头上。
自爹爹离世后,家中光景愈发惨淡,几间铺子勉强还有点收入,可府内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娘亲的药、燕初习学费用以及府内奴仆月钱。
外面有些声响,翠竹放下针线,打帘出去查看,须臾便掀帘而回,“小姐,燕初少爷旷学跑去裴府了。”
叶清秋乍听裴府二字,心间一紧,眉目染上哀愁。翠竹见她神情,疼惜不已,燕初少爷但凡体谅小姐一些,也知不该去裴府。
叶清秋透过纱窗瞧见天色,这个点该去探望母亲了。
“晚些时候备车,我亲自去接人。”
她们一行人还没近前,叶母便捂嘴咳了起来,似要将肚里心肝给咳出来,叶清秋赶忙上前,轻拍妇人的背。好大一会叶母才缓过来,叶清秋招呼婢子过来整理。
“春容,你来了。”她拉着叶清秋的手,满眼都是喜爱。
翠竹忿忿不平,抢话道,“夫人,这是清秋小姐。”
叶夫人闻言卑陬失色,下意识地松手,“是清秋啊,这家里事难为你了。”再无一丝喜爱,只余怅然若失。
叶清秋同她闲聊一阵,便拾步离去了。
—
车厢里逼狭闷堵,马车摇摇晃晃,将叶清秋晃的有点疲乏,这几日忙的头不沾枕,她撑首便打起瞌睡。
叶清秋和裴春容自出世便注定纠缠不休。叶清秋,本名裴清秋。她是吃的裴家的米水长成的姑娘,裴春容则是叶府琼浆玉液养成的女郎。
十八年前破庙换子,改换了她们彼此人生,只是叶清秋未免太过凄惨,年幼长在清贫的裴家,年少回了富贵的叶府,后面叶府败落,裴家因出了探花郎,而成京中新贵。
裴家除儿郎裴慎惊才绝艳,思敏才杰,其余皆乏善可陈。裴母沽名钓誉,欠债累累,时裴慎枕经籍书,誓要求取功名。
少女时期的叶清秋看着裴慎儒雅俊秀的面庞,他已是解元,只待来年春闱进京赶考,前途无量。
“待阿兄考取了功名,说不得还能娶个嫂嫂回来。”叶清秋收拾他散乱的书桌,调笑道。
因奋笔疾书至半夜的裴慎,现时睡意来袭,他脱口而出,“我不会娶旁的女子。”
“那阿兄可得孤独终老,形单影只。”
裴慎侧首望她,嗓音温润,“我这不是有清秋妹妹陪着呢?”
叶清秋转头欲再取笑,不料撞进了他双眸,情意绵绵,少年面如冠玉,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满身风华。
“我可陪不了阿兄一辈子。”她被盯的有些不适,急忙整理完便离去了。
裴慎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娉婷袅娜,自顾言轻声道,“那我非要你陪我一辈子呢?”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裴母病重,裴慎在学堂,债主雇的打手上门,打砸家中物什,见他们要丢掉裴慎的书籍,她冲去死命护着。
那些地痞流氓见她貌美身娇,便要抓她卖去做窑姐,裴母才托着病体道出她的真实身世,原来她是京城富商叶家的千金,那群打手方才作罢。
因着裴母受惊,病愈发严重,没出几日便撒手人寰,留她和裴慎形影相依。
—
“小姐,到了。”
翠竹赔笑地向府门守卫说明来意,叶清秋则坐在马车上等候。半盏茶后才有人来迎,“叶小姐且随我来。”
叶清秋有些不愿踏进裴府,本打算在此待叶燕初出府,但此时不进便显得自己失礼,她只得移步下车,见来人一身褐色布衫,料想应是裴府管事。“那就有劳管事了。”
假山流水,亭台楼榭,间杂绿竹,白石小道,一派淡雅书墨之气。叶清秋随着穿过抄手游廊,左拐西绕,路上没遇上几人,她暗暗舒气。
但老天似是与她作对,转过一道小门,面前便豁然开朗。裴春容正带着叶燕初采桂花,她笑得张扬,比花更艷丽,直钻进人的眼底,而一旁的裴慎也面上含笑,似柔润的白玉。
这么一副热闹温和的场景,却被她们一行人打破了。裴春容转首望来,见是叶清秋,笑意便挂不住了,扭头不看她。叶燕初见她来,有些挂不住面,赶忙过来低声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接你回去,下次不准再旷学。”叶清秋伸手去拉他,叶燕初怒气冲冲地推了她一把,“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可不认你是我姐姐。”
叶清秋没有防备地跌落在地,翠竹立马去拉她起来,拍去她身上的灰尘,她其余并无大碍,就是手肘擦地而过,划过石子。
翠竹怒视,“燕初少爷!你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些!”
那边有人无意笑出了声,惹得叶清秋心里苦涩,面皮微红。
叶清秋抬眼望去,院内人皆是一副瞧热闹的表情,她攥紧了掌心,压下手肘处的疼痛。
“家中铺子都在我手上,你再和我作对,我就全卖了给自己作嫁妆。”
叶燕初似是没想到她出此言,更是恼怒,狠狠盯着她,倒是没再做其他举动。
叶清秋见他模样,知这窝里横应是不会再发作,她这才朝着亭内的裴慎福身,“谢裴大人款待舍弟,叶家感激不尽。”
裴慎把玩着青瓷杯,眼神莫名,也不搭话,任由叶清秋行礼不起。过了半晌才道,“无事,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吧”
今日的叶清秋一袭白衫妃裙,血迹早已透在衣上,翠竹这才瞧见。裴慎唤来两个婢子带她下去处理,吩咐随侍将叶燕初送回叶家。
裴春容也无心情摘桂花,提着篮子和叶清秋擦肩而过,“恭喜叶小姐觅得良人。”见她浅笑不发一言,裴春容拂袖而去。
-
叶清秋被带至偏厅,翠竹小心地挽起她的衣袖,只见一道约一指长的伤口,横亘凝玉白肤,颇为可怖。裴府婢女见状也不敢贸然处理,只打水清理了伤处,便去请示裴大人。
翠竹红着眼睛,泫然欲泣,叶清秋笑着打趣她,“哭了就是丑翠竹了。”
只有在翠竹面前,叶清秋才会卸下防备,流露出少女的天真。“小姐还笑我!要是留疤了,白姑爷指定嫌弃你!”
“吱呀。”裴慎身着常服跨进屋子,翠竹连忙收敛放肆形状,对着他行礼,叶清秋将掀至臂间的衫袖拉下来。
他神情难辨,不自藻饰,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大人可有事?”外男闯屋,于礼不合,但这是在裴府,她们也不好发作,只得忍下。
裴慎点头,对着翠竹道,“你先出去。”翠竹那里肯依,望向叶清秋,见她同意,便只能跺脚离去,立在门外。
偏厅里点了熏香,仍盖不住血腥味。
“坐下 ,上药。”裴慎自顾自的卷起她的衣袖,弯腰将金疮药倒在伤处,叶清秋盯着脚尖,冷不防的痛嘶一声。
裴慎冷笑一声,“清秋妹妹如今越发娇气了,以前摔断腿都能闷不吭声两三天,现下这点小伤受不了?”
叶清秋被他如此数落,心里难受得似针扎,“裴大人有事直说便是,不用这般折腾,递个信我自会登门拜访。”见她看穿了自己用叶燕初引她上门,他也无甚表情,不疾不徐地给她包扎。
“自你上京,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听说清秋妹妹前几日才定了亲事,阿兄可得替你添份嫁妆。”
“裴大人客气了,我们既无血缘关系,再以兄妹相称有些不合时宜。”她都认回叶家了,这算哪门子哥哥?
他不置可否,半刻才突然道,“白暇并非良配。”
叶清秋正盯他腰间玉佩发愣,闻言顿了会才反映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未婚夫,“嫁谁都一样,何况白府家世显赫,吃穿用度皆是上乘。”
裴慎闻言,扭头恶狠狠盯着她,似要看穿她的伪装一般,叶清秋浅笑着和他对视,嘴角两个梨涡突现,面若桃红,巧笑倩兮。
他败下阵来,心如刀割,满眼失望,“那便祝你得偿所愿,富贵一生。”说完,他将腰间玉佩扯下丢在桌子上,便跨步而走,不欲多留。
翠竹连忙进来,叶清秋强撑的笑容便挂不住了,她拿起玉佩,满眼哀伤,“翠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