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cersie

18、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雀儿何时变作你的东西了？”

　　玺玥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清清冷冷的调子。

　　她皱了皱眉，就当没听见似的往里走去。

　　白乙宥溪正在煮茶，桌前缭绕的水汽将那张脸氤氲的更加刻薄清冷。
　　他见玺玥进屋，微微挑起一侧的眉看来，问了句：“他走了？”

　　“你不是都听见了...”玺玥坐下，没好气地从他手中抽走茶碗，“还问？”

　　白乙宥溪斜眸瞧着她，只见玺玥端着茶碗在旁边坐下，顺手还抓了盘中的一粒果子咬了一口，大概果子有些酸，她皱了皱脸，将果子丢在了一旁，低头抿了一口茶。

　　十五年了，这只小狐狸竟然在凡界陪了他十五年。从一开始看见他就瑟瑟发抖过到了今日随手就敢从他手里拿走茶碗的日子。

　　白乙宥溪隐隐的勾了勾嘴。

　　大概是他独自飘荡在凡界太久了，小狐狸在他身边热热闹闹的吵闹了十五年，也让他生出了几分凡心，几十万年在他心中早已没了意义，倒不如眼下这十五年来的真实。

　　“哦。”他浅浅地应了一声，又拿起旁边的另一只茶碗。

　　“哦？”玺玥瞪眼扭头，“你不觉得天族的人太贪心了吗？他们在蜃楼之中抓了多少灵兽？这三百年又得了多少宝器？受天雷之人多如牛毛，手上还有厄亡沼，九重天早就是天族的地盘了，可是他们还不满足，他们的野心未免太大了。”

　　“恩。”

　　恩？
　　玺玥皱眉，“得，当我没说，反正跟你也没关系。”

　　“跟你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

　　白乙宥溪浅笑一声，拎起茶壶慢慢将茶水倒入：“还是等你拿回岐山再说吧。”

　　！！！

　　＊
　　＊
　　＊

　　又十年。

　　玺玥鬓边已有白发。
　　许是在凡界待得太久了，她也按照现在这个年纪生出了几分懒怠，窗外正在下雪，扑簌簌的声音推开窗就更清晰了，玺玥趴在窗户上一边望着漫天白雪一边嗑着瓜子，眼睛盯着雪花溜溜转，看了一会又扭头朝同样坐在窗下看书的白乙宥溪说了一句：“这雪什么时候会停？”

　　白乙宥溪闻言抬头瞥了眼外面的天，“快了。”

　　小案之上还暖着一壶酒，果子蜜饯好几碟子，糕点也不少，玺玥这几年忽然就迷恋上了凡人的吃食，可惜她吃进去也没什么用，但嘴巴就是不愿意闲着。

　　玺玥听他说雪快停了，于是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渣子，嘀咕道：“等会我也要去团个雪人。”

　　白乙宥溪笑了笑，“恩。”

　　“你这几年话越发少了。”玺玥不满的冲他撇嘴，“难不成凡人男子到了这个年纪便不爱说话了吗？”

　　白乙宥溪缓缓翻过书册一页，应道：“倒也并非人人如此。”

　　玺玥伸手越过小案，推了推他的手腕，“你今日看的什么？”

　　“游记。”他抬头，问：“你要看吗？”说着，他眸子又若有似无的扫过了玺玥身边乱七八糟摆着的几本凡人话本子。

　　“我才不要，你看的书都太无聊了，哪有我的话本子好看。”

　　白乙宥溪挑眉，“哦？我看你近日天天在看那几本，讲的什么？”

　　说起话本子玺玥来了兴致，她盘腿坐好，又撸了撸衣袖，非常认真的给白乙宥溪讲述了一段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
　　“就是这样，后来那个书生娶了公主，抛下了家中的妻子。”

　　白乙宥溪听完，无甚感觉，“没了？”

　　“还有一篇，讲的是几个好友一同闯荡江湖之事，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件特别厉害的东西，在江湖之上帮助了好多....”说着说着，玺玥停了下来，表情突然落寞了几分。

　　白乙宥溪缓缓放下手里的书，“怎么了？”

　　“没什么...”玺玥垂了垂眼，“就是有些想他们...”

　　“他们？”

　　“恩，九霓，絮絮，百灵，商河，夕雾，暇歌，不言，垭屿..还有星筠....”

　　白乙宥溪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幽幽道：“是想你的朋友们还是你的未婚夫婿？”

　　玺玥怔了怔，又抬起头来，“有件事我一直没搞明白...你看..这凡人话本上说夫妻夫妻，应该情投意合，互尊互敬。互尊互敬便也罢了，情投意合是什么意思？还有还有...爱，什么是爱？就跟喜欢是一样的吗？”

　　白乙宥溪眯了眯眼，问道：“你看了这么多话本子还没弄明白？”

　　玺玥想了一会，摇摇头，“这书中男女痴缠，有结局好的，也有结局不好的，我哪搞得明白。”

　　“那你喜欢你那位未婚夫婿吗？”

　　“喜欢啊，我与他一同长大，怎么会不会喜欢？”白乙宥溪还没来得及冷脸却又听她说：“我也喜欢九霓絮絮，百灵夕雾稍微少喜欢那么一点，哦对了，我们还有个最小的叫垭屿，我也喜欢他，他可听话了，但是...这怎么跟我看的话本子不一样？”玺玥抬头疑惑的望向白乙宥溪：“书上说一世一双人，爱人只能爱一个。”

　　“哦，那你有爱的那一个了吗？”

　　“我不知道啊。”玺玥有点犯愁，口中嘀咕道：“总觉得这凡界的事情太过奇怪，紫婪想要相守的男人都轮回多少世了，它竟然还想跟他在一起，真是不明白。”

　　“爱就是如此。”白乙宥溪开口，声音淡淡的却带着几分疏懒：“爱一个人便想永生永世的与他在一起，即便不能永生永世，只要真真切切的在一起过也足够了。”

　　“若是不能在一起呢？”玺玥睁大眼睛看着白乙宥溪：“若是你与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呢？”

　　他笑，轻轻摇头：“不会。”

　　“天地不容？”

　　“那我便结束这天地。”

　　“那....”玺玥趴上小案，探身凑近，“你有爱的人吗？”

　　雪花散了几片进窗，又被风吹了几片落在她的手边，白乙宥溪伸手扶了一把她胳膊就快要蹭倒的酒壶，垂眸，莞尔一笑。

　　“有啊。”

　　一时间，玺玥心中生出几分奇怪的感觉。
　　她的身体里还有骨裂之声，明明那声音这么大，却还是因为他说的这两个字渐渐变模糊了...

　　隔了半晌，她缓缓坐回自己的地方，咬了咬嘴，没再开口。

　　落雪的声音停了，玺玥怔怔地扭头望去。

　　“去堆你的雪人吧。”白乙宥溪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角，“这雪只停一会，再不去就又要下了。”

　　“王爷。”玺玥突兀开口唤了一声他在凡界的称呼。

　　“恩？”他下意识的应了句，而后望见了玺玥双眸中复杂的神情，“怎么了？”

　　“噬骨...好像结束了...”

　　我可以走了。

　　回四海八荒。

　　离开这儿。

　　离开你。

　　＊

　　老王爷与老王妃双双薨在了一个下雪天，那日起，满城都在谈论着老王爷与老王妃的深情，据说是侍女推门进去发现的，王妃倚在王爷怀中闭着眼，王爷斜靠在床边，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陪着王妃一同走了。

　　＊

　　佛寺外山中，漫天飞雪，玺玥站在那儿，已是许久未见他银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是这张脸好看许多。”

　　白乙宥溪翘起嘴角，“是么。”

　　玺玥真诚点头，复而又道：“其实也不是，那张也好看。”

　　白乙宥溪便不应了。
　　他身着墨色鹤羽衣立在雪中，目光落在玺玥脸上之时她已不会莫名发抖，终于会对这他笑了。

　　“我...回去了。”玺玥向他走近了两步，“你当真还要留在这里？”

　　“恩，还留在这儿。”

　　“那...做什么呢？”一想到自己走后就只剩他一个人了，玺玥又有些莫名的难过。

　　“等一人。”

　　“等人？等谁？”

　　“一个总是得来见我之人。”

　　玺玥张了张口，“要是他来了呢？”

　　白乙宥溪勾起嘴角，“来了？”他看着玺玥半真半假道：“那我便去四海八荒寻你如何？”

　　“真的？”

　　他轻笑，“自然是真的，雀儿还在你那儿，我怎么能不去寻你呢？”

　　“可....”玺玥微微蹙眉，虽开了口却不知如何说下去。

　　“过来，玥儿。”他伸手，将玺玥招到了身边。
　　玺玥看着白乙宥溪拉起她的手指，然后将自己指上那枚小铃铛解开，系在了她的手上。

　　玺玥抬头不解的问：“这是什么？”

　　“魑铃。”

　　“魑铃？”玺玥重复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名字，她从未听说过魔君身上有一件叫魑铃的东西，能在他身上的，也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之物，“这有什么用？”

　　“你猜？”他挑眉，心情似乎不错。

　　玺玥撇嘴，她都要走了他就这么高兴？可不等她开口表示不满，白乙宥溪已经率先对她说道：“崖嶂一旦开启，妖族便会趋之若鹜，妖狐一族也不会错过，你进去之后让紫婪以幻术封住入口，务必耗尽崖嶂内所有灵力方可出。”他伸手，替玺玥整理着袖口，“出来之后也别急着去岐山，让雀儿带你到落霞秘境中先取一物。”

　　“取什么？”

　　白乙宥溪浅笑，“去了便知，行了，回去吧。”

　　玺玥虽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反复犹豫了一会，只好点点头。

　　雪越下越大，云角沉沉的仿佛要落进山里一般，玺玥飞至半空，又扭头望了他一眼，这才咬住嘴离开了凡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