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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说好话(22) ...


  •   结束宴饮回府之后,三好颇为唏嘘地将这段感悟说给钟芙听,又笑言道:“如今宫廷之中视姚尚书你为魔鬼呢,谈之色变,畏之如虎呢。”

      钟芙也笑:“我看那是‘自作多情’。”

      其实宫里宫外怕他的人都不少,因为她是真的敢杀人,暗地里设计杀人和亲眼看着人被杀那种震撼是截然不同的。

      事变时,钟芙宫里宫外来去,多少人目睹过她杀人的“英姿”啊,不定晚上做梦都要梦到她在他们的梦里杀人呢。

      至今也有人在背后里暗暗骂她难怪断子绝孙,自然是杀孽造得太多。

      “断子绝孙”在时下是相当恶毒的诅咒了,可钟芙与三好谈起两人都只觉好笑。

      她们都是女子自然造不出个人来,这诅咒不是好笑是什么。

      早年钟芙是想借夫妻抵挡可能会有的婚姻之事,后来也想过和三好谈一谈“和离”,不过两人想了想都觉得还是作罢吧,三好更是觉得“和离”没有必要。和离无非是方便她开展一段婚姻,婚后的日子也就是打理家事,生儿育女,且不说对方是否是个品德才干无一不缺的君子,便是君子,也不会有她如今随心所欲的生活,开海运,办女学,建工厂……那么她为何非要给自己找一个丈夫,是她天生就缺一个孩子吗?

      她可忙得很,分不出心神来养育一个孩子,孩子可爱,可天下之物可爱得多了去了,她就非得全部拥有吗?

      钟芙更是对婚姻和孩子没什么渴望,两人一拍即合,都觉得维持现状最好。她们从前是挚友,眼下是,未来依旧会是,没什么比她们想要做的事业更重要的了。

      笑过后,钟芙又道:“我也打听过布公公和钟司制和阮司珍,她们日子过得还好,有惊无险,只是到底宫里的日子这几年都不太平,是宫人都想出宫,日后且要想个办法叫他们顺顺利利出宫才是。”

      她说着想起什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折子递给三好,这是钟芙写了一半的折子,折子上是下面递上来的有关边民的讯息,河东以北不太平,北面回鹘内乱,致使边境的百姓人心惶惶,生怕什么时候回鹘又要犯边。

      三好一目十行看过,又叫管家取来账册,指着这半年边地的贸易对钟芙道:“回鹘蠢蠢欲动,别看是他们自己内部出了问题,只怕也想从咱们这边分一杯羹呢。”

      年初时,回鹘宰相作乱被其可汗所诛,在外领兵作战的另一个宰相生怕被牵连又联合他人杀了回去,可汗死,又逢草原大疫,回鹘连遭打击,往后几年间都要陷入纷争之中。

      钟芙通晓历史,自然知道未来回鹘还有侵略犯边,她不动声色地打铺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外放出去,地点她都选好了,就在河东。

      在为官一事上,三好和钟芙早有默契,对拜不拜相都不急,唯一困惑的地方就是:“圣人真的不好了么,他去年才过而立,正值壮年啊。”

      她知道金玲为什么这么想跑远点,还不是怕陷在皇储的泥窝里么,可是真的有必要这么着急么?

      钟芙苦笑:“急,非常急。”

      李昂早年便患有风疾,头疼、眩晕、四肢麻木,这些都是风疾的症状,实际上就是中风,老李家的人得风疾的并不鲜见,钟芙有理由怀疑这是他们家的遗传病,而早死更是他们家好几任皇帝的命运。

      她给李昂偷偷把过脉,也悄悄治过几次,不知道这是历史的惯性还是她医术不到家,总之,稍做延缓可,根治不可,何况这种病只能静养,但当皇帝是很难完全静养的,所以钟芙对于李昂的身体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或许李昂自己也有察觉,近些日子屡屡暗示钟芙太子人选,钟芙始终反应淡淡。

      李昂既欣慰又觉愁苦。

      李昂有意者为敬宗李恒的幼子李成美,两年前刚被封为陈王,年十四。

      李昂自己的孩子此时全都逝世了,或许也是因为这个打击导致他身体每况愈下,便是朝中再顺利,功绩再自得,想到此事还是会叫他神伤。

      李成美与李昂是叔侄关系,是个内秀的少年人,举止很规矩,至于帝王的品行什么的钟芙暂时也未瞧出。

      选什么人当太子李昂也颇为苦恼,找出的李成美好似姚卿也不太满意,于是钟芙见他时,李昂时不时就露出一番苦瓜脸色。

      钟芙只好找些事给他做。

      回鹘内乱的事李昂也有耳闻,只是他不像钟芙敏感,又不似三好这般直接能通过账簿感受到边地的变化,是以对后来事没有预见。

      钟芙这边将奏折递上去,那边李昂看了就召了诸大臣商议此事,宰相们历事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来异族们过得不好就想南下开战,这都成了铁律了。

      只是回鹘不同的一点还在于他们内部分崩离析了,若是处理得当,对大唐来说也能坏事变好事。

      钟芙便道:“回鹘内乱,又逢大疫,臣又听闻新任可汗与边将句录莫贺不和,只怕再起争端是早晚的事,臣以为该早做准备才是。”

      宰相李石也道:“河东、振武、卢龙等地应严加防范,回鹘内部倾轧,新任可汗想要树立威信必回攻击临近几地,这三地的节度使该小心提防,莫让别人钻了空子。”

      李昂一听便觉头疼,节度使骄横,河朔等地更大有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的意思,只怕朝廷的任命下去他们也不会听从。

      他们不听自然要遭殃,可心痛的还是李昂,毕竟那也是大唐的国土和臣民。

      钟芙心里叹气,李昂愁的还在后头,后面几年卢龙、昭义、河东相继发生内乱,这还有的是叫人发愁的。

      钟芙作为兵部尚书便提议,至少粮草该早做准备了。

      作为掌管火器的裴度也在议事大臣之列,他提出,若有乱也该拿回鹘试试如今火药的效果,只是非朝中自己人做前锋大将不可,这东西是不敢叫节度使自己掌握的。

      于是话题又变成了如果回鹘犯边河东等地求援,该派谁去平乱呢。

      宰相们你看我我看你,陈夷行沉吟道:“微臣倒是想举荐一人。”

      李昂四下扫了一眼,轻咳一声:“说说吧。”

      陈夷行看了钟芙一眼:“微臣举荐兵部尚书姚金鳞。”

      “姚尚书晓通军事,又是最先接触火药的人,微臣实在想不出能比姚尚书更合适的人。”

      他说完其余人心下一叹,姚金鳞作出实绩来自然是好事,只是那时圣人再想为他加官进爵其余人又如何能拦呢。

      李石和陈夷行都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钟芙还未到三十,他们此时也生出了一种长江后浪拍前浪的感觉。

      此事就这么拍板定下。

      果然不出几人所料,回鹘内乱后便趁机犯边,天德军来报回鹘侵略西受降城,致使百姓不安。李昂一方面命振武节度使屯兵云迦关,一方面朝中又派钟芙率军去往河东。

      回鹘不敌唐军,更加之火药威力之猛不能抵挡,来势汹汹的回鹘兵很快四下散落。钟芙本该就此班师回朝,只是还未回程恰逢卢龙军乱,节度使史元龙被杀,钟芙得到命令率军驻扎在河东,在旁围观,不久卢龙又发生内乱,几番你杀我我杀你,最后钟芙迤迤然登场,彻底平了这场纷争,倒是她并未任卢龙留后,最后留在河东,出任河东节度使。

      李昂本该在开城五年就因病去世的,只是或许钟芙的调理起了点效果,致使他多活了几年。

      钟芙做了节度使的第三年,便被急召回朝,此时李昂才不过三十五岁,神情便已经很憔悴,身体也大不如前,他这时已是病入膏肓,看见钟芙时神情才迸发出一点喜悦。

      李昂挥退身前的太医,对钟芙道:“姚卿,你来了。”

      钟芙此时衣服都未换:“臣一接到旨意,便快马加鞭回来了。”

      李昂便笑:“诸位朝臣之中,我知唯有姚卿对我最心诚。”

      这话说得钟芙倒有些愧疚了。

      李昂继续道:“我视姚卿为手足心腹啊,自节度使之乱时我便知道,唯有姚卿是我的知心人,你是我的福将呢,更是大唐的福将,有姚卿在我身侧,我便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他将手伸了出来,钟芙便握了上去。李昂瘦的厉害,手却还有力量,又像是死前要抓浮木那般。

      “便是如今我要死了,也觉姚卿在,我就安心了。”

      钟芙便道:“圣人放心,臣会一直在的。”

      李昂视线飘向远方:“我也曾有雄图大志,可后来却发现自己并非能做个果断的有为君王,便连坚定自己的意志都做不到,若非有爱卿在,我此刻会是什么样子呢,大唐又是什么样子呢……”

      他似乎是说给钟芙听,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李昂自然不算有为君主,但也说不上昏庸,至少他渴望真正为王朝做些实事这一点还是很令钟芙感到欣慰的。

      片刻后他将视线转到钟芙的脸上,细细观察了她一会儿:“姚卿你啊,好似永远都这么波澜不惊淡定自若,我欲召你回朝,你可应。”

      钟芙抬眼看他:“圣人是想要臣拜相吗?”

      李昂:“确有此意。”

      钟芙摇头:“非臣所愿。”

      李昂就笑:“当宰相都不是姚卿的愿望,那姚卿的愿望是什么呢?”

      钟芙诚恳地说了句实话:“微臣想做个好人。”

      李昂一怔,大笑出声:“朝臣之中有愿为民请命的,有愿一展抱负的,有愿肃清纲纪的,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有大臣愿望是做个好人,这太宽泛了,听着想句假话,可说这句话的人是姚卿你,朕倒是觉得这是句实话了。”

      钟芙也笑:“微臣说的就是实话。”

      李昂微微收敛笑意:“可难道拜相后就不能继续做好人了吗?还是姚卿在惧怕什么。”

      他好奇道:“你也有怕的么?”

      十步杀一人的姚卿也有害怕的么?

      钟芙想了想也说了句实话:“我倒不怕,只不过觉得烦罢了,我在河东的事还未做完,圣人再给我点时间吧。”

      李昂叹气:“那好吧,但是姚卿你要一直都在啊。”

      群臣之间谁都没把话说透,可谁也都明了对方的意思。与钟芙一番对话后,似乎是耗了李昂大半的力气,他叫大臣们进来,在病床前嘱咐后事。

      没有宦官仇士良等人插手,太子李成美顺利地成了下任皇帝。

      末了,李昂又加授了钟芙同平章事,众人皆以为昔日的姚尚书,今日的姚节度使要登阁拜相,岂料却并未听到李昂要召她回朝的旨意。

      节度使多有被加授同平章事的,却只是个虚衔,和朝中要做宰相的加授不一样。

      众人又看钟芙,她神情淡淡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又觉这对君臣在打什么哑谜呢,谁看不出李昂十分宠信姚金鳞呢,姚金鳞路上快马加鞭赶来,谁又说这对君臣之间没有真挚的情谊呢,可眼下又是在做什么呢?

      没人猜得透,也没人敢问。

      又过了一天,李昂静静地合上了双眼,新帝继位之后,钟芙离开长安重返河东。

      一路上她颇多感慨,见到三好后由衷地讲:“李昂不算是个坏君主。”

      尽管有种种缺点,可至少钟芙在他手下干得也算舒心。

      三好客观地说了句实话:“那是他聪明,遇上你这样的臣子,是个有脑子的就该知道怎么用。”

      她没说的还有:也幸亏李昂死得早,否则强势的大臣和君主之间也并非没有龃龉的,便是早年间再亲热后面也不一定,譬如裴度,早年间宪宗是多么信赖,最后不还是看烦了么。

      不过好在死得早,也算是如裴度和宪宗之间有的君臣相得了。

      三好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人死如灯灭,想些不可能的设想也没什么意思,只看李昂死前便是。

      ……

      钟芙既做了河东节度使,自然要对境内百姓负责,几年间将边地治理的井井有条,便是回鹘那边也应对有法,早年间失去的西域诸地在她的掌控下又一点点拿了回来。

      这几年里钟芙都兢兢业业恪守着自己要做个好人的承诺,历史是个轮回的圈,李成美继位不久便病逝,后来者便是武宗李炎。

      李炎也是个有才干的,只是朝中有李德裕这样的能臣,两人都没想着召钟芙回朝,钟芙也乐得自在。

      又过了几年,李炎也去世了,钟芙这时已过了三十五岁,虽还是面庞如玉,但适当地给自己添了点伪装。

      新帝是那年在山下装傻的李忱,他的继位颇为坎坷,竟又有太监跳出来想要左右朝政,钟芙看得眉头皱起,也不知道这几年朝中的大臣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三好看了一眼道:“原来是他啊。”

      她又看了看钟芙:“还真叫你说准了。”

      她略微沉吟道:“咱们是不是又该走了。”

      这一次该是去往长安登阁拜相了。

      钟芙点点头。

      倒不是她自信李忱会将当年之事完全记在心头,只是皇帝和大臣之间的关系历来就是很微妙的,如今的宰相李德裕并不是很受李忱的看重,而此时年纪正当时,又有旧故的钟芙为什么不会被李忱看到呢。

      于是会昌七年元月,李忱召节度使姚金鳞回朝,谁人都知这是为何。

      要跳的宦官们又同时加紧了尾巴。

      李忱看着如昔年一般神采奕奕的钟芙,把住她的手臂道:“姚卿,朕可多赖你了。”

      钟芙心里一叹:“这可是个能装会演的皇帝啊。”

      会昌七年,钟芙拜为吏部尚书,加任翰林,又兼中书侍郎,加授同平章事后不久便拜相。

      此后备受皇帝信赖,时人尊称姚相,往后三十年间,屡立奇功,无不拜服。

      (本世界丶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完蛋,没赶完榜单,感觉要惨了,下个世界可能要另开,我先预告下吧,是釜山行。
    我恨,但是活该T_T
    ———————————
    是我的错,新世界另开了,辛苦大家去专栏。
    拢共不到四十万,愣是让我写成了三部曲,我的错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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