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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说好话(20) ...

  •   屋外寒风凌冽,屋内却暖融融的,不大不小的屋子还有一股甜甜的香气,这香气立时冲淡了方才那股子血腥之气,这让李昂立时觉得好受许多。

      他使劲嗅了嗅:“这是红薯?”

      万剑锋干干一笑:“回圣人,属下不在值守,就烤几个红薯填填肚子,这东西冬日吃最合适不过。”

      “确实如此,”李昂神色渐缓,“还有吗,给朕也拿几个。”

      皇帝要吃,没有也必须得有,何况这东西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自引进之后天南地北,哪处不得种上几亩,京畿之地自然也缺不了。热热的红薯吃上几口,甜嘴也甜胃,是万剑锋等人冬日必备的。

      他叫人把烘在炉子边的红薯扒拉几个出来,挑了个儿大卖相好的先给李昂呈上,又给其他几个大臣,烤好的几个不够分了,官职低的只能等下一拨现烤的。钟芙官职在前,烤地瓜自然有她的份,就算官职不够,就凭她一路上杀人的姿态,谁也不敢和她抢。

      万剑锋专门给她挑了个好的出来。

      这地瓜橙红的瓤一掰开就像流动的蜜糖,这甜滋滋的食物可是男女老少咸宜的。

      皇帝一大早就担惊受怕,几个大臣原就是饿着肚子来的,更别说后面跟着心脏上下起伏,如今几口甜滋滋的烤地瓜下肚才觉一颗心终于稳到了该有的位置。

      钟芙不等李昂吃完便道:“陛下在此等候,予臣一道诏书清缴奸佞。”

      李昂手中的瓜立时觉得不香了:“姚卿不同朕一起吗?”

      钟芙将兵部的同僚从一同来的朝臣里揪出来,这人听了钟芙的话老老实实把自己躲在某地,好巧不巧遇上钟芙,自然一起跟了过来。

      “有王侍郎与万将军在此,陛下大可放心,没人敢轻举妄动。”

      她环视四周,眉宇间威严立显,与她对视者不觉肃容,她道:“陛下在,诸位就在,诸位该比姚某更懂这个道理才是。”

      其余人心头一凛,当即明白,今日李昂是决计不能被仇士良等人拿捏了去,否则他们必死无疑!

      起草诏书的中书舍人就在此处,李昂要下诏书,他三两口把地瓜眼下,对着衣服下摆偷偷地擦了擦手,取了笔依照李昂口述下笔,写好后与李昂看过,李昂盖了自己的小印,这道诏书就算成了。

      这诏书算是给今日之事盖了性,钟芙接过诏书一目十行继而往袖中一卷举步便要踏出屋外。

      李昂心有不舍紧跟两步:“姚卿,可定要平安归来啊。”

      一定要来接朕啊!

      这是李昂的潜台词,屋里人大半的人竟然神奇地听懂了,估量是李昂的神情外露得狠了吧,不过也能理解,姚侍郎在,他们也都觉得安心啊。

      “放心吧陛下。”

      王侍郎紧追几步避开人问:“怎么将圣人带到这儿来了?”

      钟芙叫他安心:“此人信得过,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她笑着拍拍对方的肩,举步踏入风雪中。

      雪愈发大了,很快模糊了她绯红的衣袍,王侍郎看着钟芙的背影喃喃道:“姚侍郎真有古之状士的风姿,这可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呸呸,说什么呢!”

      ……

      仇士良死了,还剩个鱼弘志,钟芙没时间找他歪缠,没了李昂这个大拖油瓶和那几个小拖油瓶,钟芙脚下运气,在雪地上如飞鸿,不多时便出了宫,宫外果然更是一片慌乱,两边的人马打得不分生死。钟芙抢了一匹马,左闪右闪绕过人群,调了自己的人出来。

      兵部分了一处山丘予她做实验,几年里,放烟花用的火药早就改造成大型杀伤性武器。有如此利器在,神魔皆不可挡。

      她又拿着诏书去找京兆尹,调兵遣将叫人围了两个大宦官的住宅,继而又根据作恶大小依次围了其余宦官,林林总总,十数之外。

      看着京兆尹手上的讼状记录,钟芙冷笑连连,宦官之害确实是只杀宦官没用的,可难道她真的就奈何他们不得吗,根要除,上面的枝枝蔓蔓也要除!

      火药这种热兵器一显世,冷兵器自然无法与之抗衡,雷霆万钧之势岂是人力可抵,顾忌这是城内,钟芙没敢大面积铺开用,可一到开阔之地,她的人立时叫别人大开眼界。

      仇士良已死,鱼弘志伏诛,别的事是虎头蛇尾,此事却称得上是蛇头虎尾巴。

      钟芙叫人收尾,自己先回了府上去看看。

      姚府外渐着血,外墙有人脚错乱的痕迹,她眉头皱了皱,敲门。

      府内传来声音:“是侍郎回来了。”

      大门在她眼前打开,钟芙正瞧见三好穿着一身窄袖擦着一柄长枪,她脸上溅血,愈发衬得眉目清晰俊秀,双目炯炯。

      “怎么回事,可有受伤?”钟芙举步问。

      三好接了身边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几个宵小罢了,不值当什么。”

      天快亮时,外街上果然乱起来,府上早按钟芙的意思大门紧闭地戒备起来,初时还好,渐渐便有人撞门,只是钟芙家的大门是有特制的木头做的,里面的门阀做得又极其特别,除非是拿那种专门撞城门的工具来撞,不然还真不好硬开。何况这群人手忙脚乱缺乏经验,忙活大半天,大门纹丝不动。

      他们就又打上了爬墙的注意。

      这可遭了秧,外间的血就是这些个人留了下来的。

      刘三好在外人眼里只是个端庄有礼的妇人,可自己人这边却全都知道这一位早年走南闯北上山下海,那可是一位奇女子。自那年海上第一次杀匪,刘三好就知道了什么是杀伐的善,有时候杀并不是恶,杀也可算是一种善。

      “你的事怎么样了。”

      “大差不差,看来天又要变了。”她望着天色,雪渐渐止了,天空显露出原本的颜色,空气里透着冷。

      “要变天了?”三好也抬头看了一眼天。

      管家叫人取来大氅给两人披上,钟芙接过大氅围在身上:“你们这边没事,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进宫了,许是几天不回,不用操心我的事。”

      三好点点头,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她就也知道这事算是结束了,无惊无险,她叫管家取了今年的账簿来看:“雪这么大,有些地方又要受灾了,叫咱们的人依往年的情况施粥棚……各处的育儿所……”

      三好的身份并不是钟芙的“夫人”就行了,她还是南方一些地方的“会长”,譬如救助会、济慈会、又开设了许多的女学,是女学的校长,尽管为了避免遭排斥,这些女学目前还只是以教导女性生活技能为主,间接教导识文断字。其实这已经很好了,毕竟生存才是第一要务,紧要的是先要女性活下来,才能继续思考其他。

      钟芙任了官职之后,珍宝阁的业务又完全交到她手上了,南北货物往来全在她的心中,现在刘三好的名气在南方沿海等地可比钟芙要大得多,她的事忙起来与钟芙也不分上下了。

      钟芙出门时,依稀还等听见管家在一项一项给三好报备,她时不时说几句。等她走远了,这声音愈发淡了,却与小时候的三好声音渐渐重合。刘三好还是那个刘三好,她心里的某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

      钟芙没急着进宫,先去裴度府上转了一圈,裴度前几年被排挤出中枢,后来几经辗转于后来做了中书令,中书令虽是个名头大于实质的官,不能和当初的“裴相公”相比,可也已经代表了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并没有下降,不能用他不是李昂不想用他,而是李昂被逼得没法用他。

      鱼弘志作乱,宫中初时被封,长安城里人仰马翻,宦官借着搜查叛贼的名头去各处府上砍杀作乱,不少人家遭殃。裴度以中书令的身份保着许许多多的人不受侵害,钟芙带人围住宦官之后,他的压力骤减,眼下也能安稳地回到自己的府上了。

      他早就听到阵阵雷鸣的响声了,知道是钟芙弄出来的心痒难耐,等到钟芙一来便抓着她好奇地追问。

      细一些的东西钟芙自然不能说,不是敝帚自珍,只是火药干系重大,裴度不在其中当然不能对他透露细节,这是对火药一事的负责,也是对裴度自己负责。

      “老师,你这么好奇,你该自己来的。”钟芙又开始忽悠起来了,想把裴度这个闲散快退休的老相公再度利用起来。

      裴度被她说得心动,几息思量之后又叹气:“倒不是老夫想不想了,只怕我想了有人该难受了。”

      火药的威力初显,虽根据钟芙的说法在城中没敢发挥最大的威力,但已经足够显眼了,今天过去,等到明天大家都回过神来,只怕要盯得都要盯上了,可轮不到裴度这个“昨日黄花”去掺和。

      可钟芙偏偏觉得此事交到裴度手上最稳妥,只有裴度接手,她才肯放心,裴度也要严明纪法的人才可令钟芙安心,相信他不会凭这个为自己谋取私利。

      钟芙笑笑道:“老师,您怎么就知道那些人就已经能得偿所愿呢,经过现在事的陛下,已经不是昨日的陛下了。”

      李昂这个人很特别,早年为王的经历让他不够底气足,只是后来经受了沧景大捷,大大地涨了他的信心,在中央与地方的交手之中是他赢了,眼下他要清除宦官,他又赢了。两个大难事他都处理过了,如今的李昂可不是谁都能动摇得了。

      那么只要他还信任裴度,裴度自然还能起来。

      火药是个长足发展之路,钟芙还有许多计划去完成,她并不想将自己后半生的岁月都投身到这个科研事业之中,她必须给找一个负责人,裴度就不错。

      裴度略一想后,也微笑道:“看来是要变天了,变天好啊。”

      ……

      李昂吃了一个地瓜后终于有了饱腹感,他在万剑锋的保护下左等右等地去看钟芙有没有回来,又叫人去打探她什么时候回来,活像一个望夫石。

      万剑锋无奈地同时也深深地感受到姚侍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无人能比的。

      等到日头西斜,李昂已经吃过两顿饭了,钟芙终于回来了。

      李昂喜不自胜,抓着钟芙的手不住地摩挲,双眼含泪地喊着:“姚卿……”

      没有你,朕该怎么办啊。

      钟芙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臣幸不辱命。”

      此时的李昂果然如钟芙所说,整个人充满了自信,浑身上下一股昂扬地兴致勃勃,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萦绕在身——其实他这时不到三十岁,本就是属于意气风发的青年人之列——胜过了藩镇又压住了宦党,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态无限爆发,已经很具备一个有为君主该有的素质——自信。

      自信的李昂格外钟爱钟芙,留她在宫中长住,白日论诗书治国之道,谈到天渐黑,身边人两次提醒该熄灯了,李昂才兴致未尽地收起话头。

      他兴致勃勃地自然不觉得累,钟芙有武力傍身更是精神焕发。朝臣们见他两个日日神采奕奕,心中便知皇帝的有一任宠臣要出现了,不过这一位无论为人处世还是自身能力上确实要比其余二人厉害多了。

      值得提一句,当日李昂交托大事的三人,韩约早在乱宫时便被宦官逮住机会杀了,郑注从凤阳回来的路上也被人截杀,其实荒野,李训早在拦不住李昂时见势不对便先逃了,虽然最后却是被他逃掉没死,但他辜负了李昂的信任,仕途自然一落千丈,这和要他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说句实话,李训这时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当时情形双拳难敌四手,他能保住性命已经是机灵了,谁让李昂后知后觉又不算配合。李昂许是也是知道这一点,没有狠狠论罪李训,但自然也不想去见他,找了个机会将人调出长安,贬到地方去到县令了。

      这就是大唐为官的好处了,至少明面上不会因为某事把你处死,顶多给您贬官,若是能有苏轼那样的心态也不错,或者勾践那样的决心,只不过不是人人都能做苏轼或者勾践。

      说回眼下,李昂每日拉着钟芙不停地说说说,几乎将钟芙视为自己的心腹。

      他心中喜爱钟芙,自然什么好处都给钟芙安排上,每日赏赐不断,连带着三好也一并过问,听说她开办女学教导女子谋生技能大为赞叹,亲自书写了牌匾叫人送去,算是官方给三好的女学背书。

      这自然是钟芙谋划来的,她表示很满意。

      钟芙又趁机提出新型纺纱机推广一事。这件事本来早就在朝中有报备,只是朝臣们忙着党同伐异,本该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竟然暂时被搁置了。钟芙原先做县令和做长史的浙江等地纺纱技术愈发成熟,可其他几个地区竟然还不知它为何物。

      李昂起了好奇心,将工匠依照钟芙所言做了个新型纺纱机出来,又与老式对比,果然发现了它的巨大实用,立马将政令推向全国。

      朝臣们发现,新任的姚侍郎固然受宠却并不是贬义的宠臣,反而是实力派的能臣,李昂眼中大大的忠臣。

      哦,对了,现在已经不是姚侍郎了,是姚尚书了。

      前任的兵部尚书致仕回老家,李昂允了,转眼就提拔了钟芙。

      开成元年,钟芙26岁,已经是一部的主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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