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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故事进度100% ...

  •   算命的说,洛卓彦命中带煞,注定有一劫,熬过了子孙满堂,熬不过就是一死。

      彼时刚刚结婚不久的洛卓彦微笑伸手:“退钱。”

      如果不是汀兰怀着孕,洛卓彦十有八九要掀了这老骗子的摊。

      温汀兰扶着腰,笑的天花乱坠。

      洛卓彦一手托着她隆起的肚子,问她为什么笑。

      她说:“这老头说了句模棱两可的废话,生命的尽头不都是死吗?”

      洛卓彦听了也不太高兴:“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温汀兰是小康家庭,父母都是高知分子,本人受过教育,说话温声细语。

      如果不是父母因病早亡,也不会委身嫁给洛卓彦这一穷二白的读书人。

      洛卓彦家中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年纪都小,洛卓彦是家中长子,家中绝大部分钱都用在洛卓彦读书上了。

      那年大学生少,能考上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更是被全村人捧在手心里。

      洛卓彦误打误撞碰了彩,稀里糊涂进了全国顶尖学府上学。

      洛卓彦承认他的运气太好,好到学习能力和专业冲突。

      上课听不懂老师讲课,洛卓彦嘴笨得要死,和老师同学说不到一起,平日积攒的问题堆成了山,宁可忘了也不愿主动去办公室看眼色。

      每晚洛卓彦都会去学校的湖边散心,尤其成绩下滑后,洛卓彦看着接天莲叶,每每都有种跳下去的冲动。

      在洛卓彦决定跳湖的那晚,洛卓彦遇见了温汀兰。

      他们是同班同学,但碍于性别,平日交际不深。
      洛卓彦只在校园辩论赛上作为队手与她有过交集,关系不远不近。

      那时温汀兰蹲在湖边桥上,打着手电,努力在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上画着什么。

      洛卓彦好奇心重,没忍住凑近。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洛卓彦看到了满纸的荷叶。

      她觉察到洛卓彦的靠近,扭头看了看洛卓彦。

      似乎认出他,温汀兰放松了警惕,问:“干嘛的?”

      兴许她长得太符合他的审美了,洛卓彦一时脑抽:“跳湖。”

      她或许以为她听错了,站了起来:“什么?”

      洛卓彦打量周围,除了他们两个一个人都没有。

      洛卓彦改口:“出来遛弯。”

      她点头:“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又蹲下来继续画。

      洛卓彦问:“为什么要晚上画?”

      她头也不回:“因为早上要上课。”

      洛卓彦不走,见温汀兰没有驱赶他的意思,大着胆子站在她斜后方,默默听着画笔沙沙作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沙沙声被落叶扑簌簌的声音掩盖。

      降温了,而温汀兰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洛卓彦想也没想,脱下皮夹克披在她身上。
      而在温汀兰回神之前,哆哆嗦嗦地跑远了。

      第二天,在食堂,温汀兰端着饭盒坐在他对面。

      “昨晚谢谢你。”温汀兰先把一个绣着小红花的布兜递给他,脸颊有些红,“明天……你有时间吗?”

      布兜里装着皮夹克。

      洛卓彦怔怔看着她,觉得她比赛场上咄咄逼人的女孩温柔多了。

      洛卓彦点了头,却见她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明天下午,老地方,我等你。”

      哪有让女孩子等的道理?

      洛卓彦提前了半个小时抵达湖边,怕她冷,多带了一件外套。

      温汀兰来了,毛衣配牛仔裤,头发松松挽在一侧,发带上的小樱桃随着动作左摇右晃,可爱得紧。

      这便是他们第一次约会。

      多年后和儿子讲起这件事,洛景鸿一脸鄙夷:“一见钟情?应该是见色起意吧。”

      洛卓彦沉默,随后拎着洛景鸿的衣领把人从书房扔了出去。

      大学毕业,洛卓彦向温汀兰表了白。

      洛卓彦父母看重汀兰的家世,得知汀兰无依无靠时,一拍桌,洛卓彦俩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那年的洛卓彦除了年轻和家人支持,什么都没有。

      酒后,洛卓彦抱着妻子哭诉。
      温汀兰倒是没什么怨言,只是将破了洞的裤子用针线缝上一朵朵小红花,说:“洗洗睡吧,要不赶不上明天的火车了。”

      那年国家政策开放,鼓励资本流动,不少人窥见商机,纷纷走出家乡外出谋生活。

      同年,在温汀兰和家人的支持下,洛卓彦决定下海经商。
      也是在那热烈的年代,洛卓彦遇见了同样走上经商道路的宋越明。

      他们年岁相仿,家境相似,有着同样的志向和抱负。

      宋越明家和洛卓彦家相距不远,只隔了一条街。

      一来二去,二家熟络,逢年过节必定是要在某家聚一聚的。

      然而就是在这种看似温馨的环境下,洛卓彦的担忧日益增加。

      也不知是哪一日,洛卓彦发觉,宋越明似乎比自己更适合经商。

      生意场上一次又一次的碰壁,甚至险些掏空了家底。

      父亲找上门,劝他老老实实进城打工,不要再妄想一夜暴富的美梦。

      父子二人大吵一架,洛卓彦说不过父亲,就连一直站在他这边的妻子也难得沉默了。

      温汀兰抚着日益增大的肚子,声音沉沉:“你太累了,在家休息几天吧。”

      那几日洛卓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日日睡到日上三竿,醒了就是忙活家务,末了接送弟弟妹妹上学。

      他只是不理解,同样的项目,怎么宋越明三言两语就能拿下,洛卓彦陪客户喝到胃出血也不见一句回应。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两三天便偃旗息鼓。

      那日,温汀兰从外面回来,不知怎么就提到了宋家。

      提到宋越明带着一家人去旅游,洛卓彦再也抑制不住怒火,一挥手摔了碗。

      “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这种没用的男人!”

      温汀兰被他这一出吓傻了,站在原地愣了好久,连雨伞都忘了收。

      对上他怨毒的目光,温汀兰眼中的惊慌化为气愤,三两步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你把我当什么了?”

      洛卓彦的头偏向一边,怒火也被这一巴掌摔进雨水中浇了个透心凉。

      温汀兰受了莫大的委屈,泪水止不住流。

      “对……对不起。”意识到失态,洛卓彦慌不择路,想拿纸给她擦泪,一时又想不起卫生纸放在哪里。

      慌乱之中,洛卓彦直接用衣袖在她脸上胡乱地抹。

      “走开!别碰我!”温汀兰推开他,没推动。

      “不走不走。”洛卓彦选择性失聪,搂着她不撒手,“我错了,我就是……就是……”

      话音未落,温汀兰突然弯下腰,一手死死捂住肚子。

      “好疼。”

      洛卓彦寻着视线看过去,两腿间,一抹红色顺着双腿缓缓流下。

      这是……提前发动了?

      洛卓彦瞬间慌了神,扶着温汀兰坐在床山,连伞也来不及撑,匆匆跑出门去借车子。

      刚跑出大院,就见邻居一手撑伞,一手领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子,正往院子里走。

      “大嫂!”关门瞬间,洛卓彦几乎扑倒在台阶上,膝盖重重磕在青石砖上,“大嫂您帮帮忙,我老婆要生了,家里没车,求您借我辆车,救救我老婆吧。”

      洛卓彦常见他们家骑三轮接送女儿上下学,因此知晓她家有辆三轮车。

      那大嫂先是一惊,随后拍拍女孩:“去屋里把你爸叫出来。”

      小女孩点点头,连伞也不接,踏着雨水往屋里跑去了。

      邻居一家是出了名的老实人,相处几年也只知道他们姓方。

      有人笑他们胆小怕事,也有人说那方大哥犯过事。
      但当邻居大哥毫不犹豫推着三轮车出来时,洛卓彦就知道他们只是被误解的一家好人罢了。

      最近的医院距离较远,一辆小小的三轮车又载不了太多人。
      方家哥骑着车子,洛卓彦搂着已经接近昏迷边缘的温汀兰坐在后面,瓢泼大雨中,三人艰难抵达了最近的医院。

      温汀兰被推入急诊室后,洛卓彦不顾身体疲倦,转身朝方家大哥跪了下来,哭着喊着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方利民吓得也差点跪下来,一边搀他起来,一边念叨着“举手之劳”“男儿膝下有黄金”之类的话。

      医生从手术室进进出出,每进出一次,洛卓彦的心就跟着颤抖一次。

      方利民见状,拍拍他的肩:“没事兄弟,我媳妇当年九死一生,现在我闺女不也照样活蹦乱跳?”

      洛卓彦苦笑,心里已经做好了陪她们母子赴死的准备了。

      直到一个医生出来,喊道:“谁是家属?”

      “我!”洛卓彦腾地站起来。

      “来签个字。”

      洛卓彦懵了:“大夫,我老婆……”

      “大人没事,孩子早产,身体比较弱,还需要继续观察。”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洛卓彦双目失神,拾起笔,歪歪扭扭签下了名字。

      听到大人平安,方利民也松了心,宽慰两句便告辞了。

      温汀兰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孩子。

      洛卓彦拧不过她,就陪着她一起去看望保温箱里的孩子。

      看到保温箱里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棉花,洛卓彦心想,这么脆弱的小生命,真的能养大吗?

      他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

      “想好他的名字了吗?”离开前,温汀兰突然问道。

      “景鸿。”洛卓彦在她的手心描画,一笔一划,“以鸿鹄之志,见高远景。”

      上天庇佑,洛景鸿有惊无险,顺利出了院。

      回家那天天气很好,宋家旅游归来,听说温汀兰生了,便拎着礼物上门拜访。

      听着他们叙说草原广阔,念叨海洋无际,洛卓彦哄着哭闹不停的儿子,心里不是个滋味。

      宋越明浑然不觉:“过阵子我打算去京城谈个生意,顺便带儿子见见世面,你有时间吗?不如一起吧。”

      洛卓彦第一次犹豫了。

      “不了,老婆孩子离不开人,下次吧。”

      宋越明脸上有一瞬错愕,不过很快恢复了往日的谈笑风生:“好,下次有时间跟我说一声。”

      洛卓彦没应声,等送走宋家人,又赶忙拎着东西敲响邻居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方家的小姑娘。

      “叔叔您有事吗?”小姑娘个子不高,堪堪才过男人的膝盖。

      “你父母不在家?”

      “他们去上班了。”方婧注意到他手中拎的礼品,末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说,邻居之间帮忙很正常,让你们不要有太多负罪感。”

      他们居然连他上门道谢都猜到了吗?

      洛卓彦坚持要把礼物塞给她,小姑娘见拧不过,下意识要关门。

      见状,洛卓彦赶忙把东西往门内一丢,拔腿就跑。

      小姑娘追不上,只得作罢。

      晚上,洛卓彦刚把儿子哄睡着,出门散心的温汀兰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一大包红糖。

      “方家那个小姑娘送的。”温汀兰笑着说,“把东西塞给我就跑了,追都追不上。”

      随着洛景鸿渐渐长大,三家人的关系也越发亲密。

      为了补贴家用,洛卓彦找了个厂子,日日早出晚归,有时跟宋越明出去赚点小钱,不说富裕,糊口倒是绰绰有余。

      直到六年后,一次入学体检,医生告诉洛温二人,洛景鸿患有一种罕见的隐性疾病。

      “这种病早期发现治愈可能性很大,但费用……”

      至少需要二十万,没有上限。

      洛景鸿咿咿呀呀追着蝴蝶玩,丝毫没有觉察到笼罩在父母头顶的阴云。

      宋家常来串门,自然听说了洛景鸿得病的事。

      宋越明提议:“跟我去经商吧,最近南方有几项大生意,谈成了,利润少说也有三十万。”

      只是离家较远,这样一来,势必要父子分离一些时日。

      洛卓彦扭头看了看六岁依旧不会说话的小儿子,又把目光放在温汀兰身上,似乎在争得他们同意,又似乎已下定了决心。

      半晌,温汀兰叹气:“去吧,注意安全。”

      当晚他们便收拾了行李。
      第二天一早,洛卓彦惊讶地看向双双坐上汽车的宋家夫妇:“你们两个都去?”

      “是啊,”宋越明笑着接过妻子递来的行李箱,“我老婆也是很厉害的,前几次都是靠着她我才拿下的大单。”

      洛卓彦点头,带着仅有的一个小行李包,坐在了后驾驶座上。

      汽车驶过平坦的公路,驶过蜿蜒的山路,最后驶入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山村。

      洛卓彦起初怀疑宋越明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但见宋越明热情地与村长攀谈,而村子里的人也没有太多敌意,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宋越明说,这个村子依山傍水,如果开了路,做个旅游景点倒是不错。

      洛卓彦把玩着没信号的手机,心不在焉地应和。

      受雇主之托,他们要在当地探察三个月左右。
      洛卓彦每日在山上走来走去,晚上就和宋越明计算项目成本。

      短短一个月,洛卓彦便将宋越明的本事学了七八分。
      野心也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中蠢蠢欲动。

      那天天气阴沉,闷得人汗如雨下。

      洛卓彦坐在田垄上,始终想不通同样的方案,为什么自己的方案就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而宋越明的方案就能在几天之内通过。

      云中闷雷作响,一眨眼的功夫,雨水瓢泼,洛卓彦猝不及防被淋湿,赶忙戴上草帽朝最近的一户人家跑去。

      “老乡,借地方避个雨!”

      红砖石砌成的小屋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太太眯着眼打量他,招招手让他进屋。

      “奶奶,您一个人住吗?”

      “我还有个孙女,去上学了,还没回来。”

      雨这么大,小孩子回来会有危险吧。

      洛卓彦环顾四周,静静站在屋檐下,等待雨停。

      “小伙子,你不是村里人吧?”老太太搬了两个马扎,分了洛卓彦一个。

      洛卓彦道了谢:“我是来这里旅游的。”

      “旅游好啊,年轻人就该出去闯闯。”老太太眯着眼,望着远处的氤氲山雾,自顾自道,“老了,这辈子走不出这座山了。”

      洛卓彦正要说些什么,忽听一阵清脆的踏水声打破院落嘈杂,同时,一声清脆童音从远处传来:“姥姥,我回来啦!”

      洛卓彦定睛看去,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满身泥泞,打着小白伞蹦蹦跳跳扑到老人身上。

      “去哪儿了,弄一身泥?”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村长说下大雨河口堤坝需要加固,我闲的没事,就去帮忙了。”

      “你个小丫头能抗水泥还是推土?”老太太被她气笑了,推着她去屋内换衣服。

      洛卓彦望着雨幕,突然想起宋越明夫妇似乎计划今天下山采购。

      不过这个天气,有脑子都该知道不能下山吧。

      洛卓彦打消了寻找的想法,见雨迟迟没有停的意思,便找老太太借了把伞,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泥泞,就在即将到达家门口时,忽然有人从不远处跑来,滂沱大雨也洗不净满身的泥土。

      “老洛!老宋在家吗?”

      洛卓彦看着门上的铜锁,茫然问向来人:“他们出去了?”

      许是雨声太大,对方没有听见他言语中的疑惑,挠挠头,说:“没回来就算了,我再找别人帮忙吧。”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村口水坝好像出了点问题,想请宋工程师帮忙看看。”

      洛卓彦点头,同时掏出手机:“等他回来我让他过去瞧瞧。”

      “好嘞,麻烦你了老洛。”

      那人说完便离开了。

      山里大多没信号,尤其下着暴雨,洛卓彦找了处只有自己知晓有微弱信号的地方,成功拨通了宋越明的电话。

      “村里的水坝决堤了,你快回来瞧瞧吧。”洛卓彦打着伞,疾步跑到村口。

      “好,我马上回去……”
      电话另一头隐隐传来宋嫂紧张的担忧,但在听清对方说话之前,洛卓彦便掐断了通话。

      村口有一条蜿蜒长河经过,是村里人用水唯一来源。
      小村庄地方偏,当官的手伸得再长也没人想管。

      村里人勉强凑钱请人修筑了土堤坝,夏季还是常因雨水较多而决堤,这也是村里人一直头疼的问题。

      宋越明来后,只走了几遍,就拍着胸脯说有办法加固堤坝,使堤坝更耐用一些。

      “这里没信号,打不通电话。”村长见到他,问起他的去向,洛卓彦指了指没信号的手机,说,“我下山找他们。”

      “雨还没停,现在下山太危险了。”

      “没事,我走着,没准一会儿雨就停了。”

      洛卓彦不顾众人阻拦,借了件雨衣,沿着山间小路,急匆匆往山下跑去。

      通往山下的路只有一条,经过雨水冲洗尤为难走,一侧是随时滚落山石的斜坡,一侧又是悬崖峭壁,能在这里开辟一条生路,当地人真是想自由想疯了。

      洛卓彦隐蔽在急弯处,就连呼吸也沉重了下来。

      轰隆隆——
      沉重的摩托车撞开雨幕。

      声音越来越近。

      洛卓彦屏气凝神,目测拐角处的路宽,默默计算着摩托车与急弯的距离。

      余光瞥见摩托车小半个轮子时,洛卓彦一兜雨帽,猛地窜了出来。

      摩托车显然没料到有人会出现在如此危险的地方,尽管速度慢又及时刹车,可还是因为过窄的山路和湿滑的泥泞而失去重心。
      一声惊呼,车上二人随着摩托车一同跌下山崖。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重归寂静。

      躁动的心跳压过了滂沱雨声,洛卓彦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一段长长的滑痕,一瞬间,身体犹如千斤重。

      洛卓彦跌倒在地上,重重喘了两口气,鼓起勇气伸长脖子朝山下张望。

      陡峭山崖上,已然不见摩托车的影子,只有千疮百孔的石崖上静静挂着两个不知死活的人。

      我……我杀人了?

      洛卓彦不敢再看,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往村子里跑。

      等村里人得知消息带人来救援,宋越明夫妇浑身浴血,身体已经僵硬。

      洛卓彦麻木地签下了死亡通知书,操纵着失去体温的身体处理他们的身后事,带着他们的骨灰,在村里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归途。

      温汀兰得知宋越明夫妇死亡的消息,起初是惊讶,随后是无尽的担忧:“他们的孩子怎么办?”

      “能帮衬就帮衬着,大不了咱家收养宋凌凡。”

      温汀兰没有反对,只是让洛卓彦去问问宋家爷孙的意见。

      得到的回答是婉拒般的否定。

      洛卓彦反而松了口气。

      他们爷孙不懂商人的花花肠子,自然想不到,在宋家夫妇死后,那些宋越明未完成的项目,已全部落入洛卓彦手中。

      那段时间很忙,但来钱快,见效也快。

      宋家的后事搞定了,洛景鸿的病也因为得到及时治疗好全了。

      在之后的几年,洛卓彦的事业飞黄腾达,一路顺风顺水。
      洛家像是祖坟冒青烟,上老下小皆改头换面,短短几年,就已是圈内最知名的富豪。

      只是后来他听说三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不太融洽,但洛景鸿撅着脸不承认,洛卓彦也拿他们没办法。

      再后来,洛老爷子病逝,洛家人为了那为数不多的股份钱财勾心斗角。

      洛卓彦搞不懂弟弟妹妹为什么要为了三瓜俩枣斗得你死我活。
      但当洛轩野私下找到他,以他谋杀宋家夫妇为由,威胁他割让老爷子遗产时,震惊之余,洛卓彦起了杀心。

      洛卓彦几番试探,最终确认洛轩野的要挟只是无凭无据的猜想。

      既然有猜想,便会有被证实的一天。
      洛卓彦要做的,就是阻止那一天的到来。

      因为家庭带给他的压力,洛轩野有半夜飙车的恶习。
      于是洛卓彦便指使人对洛轩野的爱车动了些手脚。

      果不其然,出事了。

      洛卓彦本意想靠这次事故直接将洛轩野送去吃牢饭,但他万万没想到,洛轩野撞死的人居然是当年让他避雨的老太太。

      颜家人也得知了消息,闹着赔钱。
      而一向明是非的洛母,不知道被洛轩野灌了什么迷魂药,居然以自杀要挟他保下洛轩野。

      正值公司上市期,洛卓彦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能拿钱打发的都用钱打发了。

      “洛总,我家还有个小女儿,您弟弟给我的女儿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这点可不是用钱就能弥补的。”

      听着颜家夫妻表面威胁实则卖女的言论,洛卓彦想起了那个小姑娘的身世,犹豫片刻,点头同意了颜家提出的婚约。
      但附加了一个条件——必须让颜亭云考上顶尖大学,门当户对,才有资格进洛家大门。

      婚约一不合法二不合仁义,说来说去都是空头协议。
      洛卓彦同意,也不过是忽悠这俩法盲,让他们对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好点罢了。

      显然一根筋的洛轩野没想通这点。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

      洛卓彦揉了揉眉心:“我在合同上做了点改动,那婚约对你们没用。”

      洛轩野听不进去,坚信洛卓彦是个为了颜面卖弟弟的小人。

      只要不惹事,他做什么都无所谓。

      没两年,因为洛洁的失踪,洛氏集团上层变动,洛景鸿便被洛卓彦送出了国。

      再后来,宋凌凡的爷爷在宋凌凡高中时去世了,洛家便收养了无依无靠的宋凌凡。
      洛卓彦看到宋凌凡,总是会想起宋越明的脸,于是便将这不爱说话的小孩扔给了洛轩野。

      洛轩野开始并不喜欢这小孩,后来意外发现宋凌凡学东西快,做事省心,出于某种考虑,勉为其难当起了他的师傅。

      颜亭云出现在洛景鸿身边时,洛卓彦有想过她意图不纯,甚至想甩她五百万让她离开儿子。

      转念一想,她姥姥又不是他杀的,这账似乎算不到他头上。

      一次私下见面,颜亭云瞧出为人父母的担忧,干脆把话挑明:“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之间的私事我不会牵扯到无辜的人。”

      可是最无辜的人偏偏最想赎罪。

      洛卓彦拦不住颜亭云,更没理由劝服死心塌地的洛景鸿。

      他只能尽其所能,尽可能站在中立的界限,维护岌岌可危的三家关系。

      洛轩野心浮气躁,星明在他手下迟早会出事,但他居然想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亲侄子洛景鸿?

      洛景鸿依旧大大咧咧,倒是他身边的颜亭云看出了不对劲,先一步出手,才堪堪制止了洛轩野进一步的试探。

      让洛卓彦感到惊讶的是,在这步棋中,宋凌凡似乎也有参与。

      其中原因洛卓彦无暇深思。

      洛轩野日渐得意的野心再不受管控,宋凌凡的仇恨化作锋芒步步紧逼。

      洛卓彦不得不提前为洛景鸿留后路。

      得知洛卓彦有意保护颜亭云,温汀兰缝着一件小小的百日衣,问他:“真的要赌吗?”

      “她是个好姑娘。”洛卓彦说。

      洛景鸿被绑架的事出乎洛卓彦预料,但未尝不是一次扳倒洛轩野的机会。

      洛卓彦在警局和洛轩野周旋时,温汀兰按照计划,主动约宋凌凡回到庄园,在老太太的窥探下,谈起当年宋家夫妻的事。

      没错,洛卓彦一开始就向温汀兰坦白了一切。

      时隔多年,借助温汀兰的口,让宋凌凡认清了眼前人。

      老太太得知引以为傲的大儿子杀了人,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昏厥过去。

      当晚,温汀兰便放弃了治疗。

      葬礼结束,洛卓彦给庄园所有佣人都放了假。

      洛轩野明白了他的用意,嗤笑:“洛卓彦,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洛卓彦倒了杯水,漫不经心:“当年你杀害洛洁,又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她跟咱们没有血缘关系吧?没有继承权的人留在洛家有什么用处,不如早早嫁人。”洛轩野耸肩,“可惜啊,她不愿意,我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

      “她人在哪儿?”

      “不知道,”洛轩野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可能在狗肚子里吧。”

      砰!

      温汀兰坐在沙发上,看着洛卓彦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洛轩野身上,平静的眸子闪过一抹厌恶。

      洛轩野也不反抗,任由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洛卓彦双目猩红,青筋暴起的拳头上血迹斑斑:“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为什么会养出你这种人渣。”

      洛轩野啐出一口血沫:“当年你设计让我撞死那个老婆子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洛卓彦面色坦然:“所以你杀了小姐来报复我?”

      洛轩野嗤之以鼻:“我没杀她,是她自己往刀上撞的。”

      洛卓彦恍然,慢慢站起身,转身走入厨房。
      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把匕首。

      温汀兰闭目,和颜亭云交谈的点点滴滴浮现脑海。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浓郁的血腥气随着温热包裹着她,耳畔传来洛卓彦痴傻般的碎碎念:“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洛卓彦,”温汀兰张口,却发现嗓子疼得像火烧,“你后悔吗?”

      “后悔啊,我太后悔了。”洛卓彦死死搂抱着她,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从你默许的那一刻,我就没办法回头了。”

      是啊,当初她为什么不劝他自首呢?

      可是洛卓彦倒下了,他们母子该怎么办?

      温汀兰笑笑:“亭云怀孕了。”

      洛卓彦身体一僵,随后长长呼出一口热气:“他们会是一对好父母。”

      温汀兰不说话了。

      抵在腰间的刀移开了,洛卓彦后退几步,推开温汀兰:“你走吧。”

      温汀兰看着满身的血迹,苦笑:“去哪儿?”

      “哪里都行。”

      “我无处可去了。”温汀兰坐在沙发上,仰头看向他,“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无家可归了。”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洛卓彦弯腰,一个吻落在她唇上。

      “等我。”

      ……

      “现场抬出三具尸体,一具身上全是刀口,两具抱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周队放下酒杯,无奈道:“这些属于内部消息,我不能透露太多。”

      颜亭云身着红裙,时间并未消磨她的容貌,一年不见,模样越发明媚。

      颜亭云看向人群彼端,低声道:“我只是想写个圆满结局而已。”

      不远处,洛景鸿抱着女儿在一众朋友中游荡,满脸的春风得意。

      欢笑不绝,冲淡了颜亭云眼中的阴翳。

      “现在你在做什么?”周队问。

      “跳槽了,在国家科学院工作。”

      “蛮好的,有时间陪孩子吗?”

      “尽量吧。”颜亭云笑着说,“不能让安安踏入她爷爷奶奶的后尘了。”

      颜和景,小名安安。

      “经历那么多事情,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颜亭云正要说什么,忽听远处洛景鸿唤她:“老婆!快来吃蛋糕!”

      “这是孩子百日宴还是朋友聚餐啊。”颜亭云责备道,“安安刚睡着,你小点声。”

      洛景鸿屁颠颠跑到她面前:“你老公我哄睡技术一流,才不会醒。”

      话落,颜和景是感受到某种莫名的危险,哼唧两声,小手抓紧洛景鸿的衣领子,哇的一声,清澈的哭啼响彻会客厅。

      颜亭云抱臂地盯着洛景鸿。

      洛景鸿讪笑:“失手,失手。”

      下一秒,哭个不停的小孩转移到周队怀里。

      颜亭云微笑:“抱歉,我先处理一点家事。”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被颜亭云训成了鹌鹑。

      “别说了,再说我……我就带着闺女……”

      颜亭云:“哦?”

      “带着闺女给你买小布丁吃。”洛景鸿说着,从身后摸出一盘精致的小布丁,献宝似的捧到颜亭云面前,“尝尝?我特意为你留的。”

      “闲的你。”

      颜亭云笑骂,抬手要接。

      眼前的小布丁突然瞬移,眨眼间变成了一枚亮闪闪的钻戒。

      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尚未消散,唇上又印上一抹温热。

      “不生气了?不生气我就去哄闺女了。”

      颜亭云还愣着,罪魁祸首已经跑远了。

      微风拂过,吹散了冬日萧条,春色已满人间。

      童话的结局或悲或喜,指间的钻石依然熠熠生辉。

      笔墨之外,爱意永不消散。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故事进度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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