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沉釜

15、旧情难断（八）

　　分不清此时的难受，是来自胃部的灼伤，还是揪紧的心脏？
　　在洗手间，刚刚呕吐完的李东城，双手捧水，一次又一次地泼洒在自己脸上。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清醒下来。

　　他又一次被周舒妤拒绝了。
　　其实怎么会这么冲动呢？明明知道她不会接受自己，还冲到她面前，给她伤害自己的机会。
　　明明知道她不爱自己，还冲上去说了一段胡话，结果当然是自作自受。

　　都十年了，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原地呢。

　　视线落到右手纹的黑色字母上。
　　M、U、S、I、C。
　　上面原来是车门夹压的痕迹，现在覆盖后就看不清了。

　　那时徐浩然带他去纹身店，告诉他以后生命里，只有音乐这件事情值得坚持，所以在他的手指上纹下了“Music”。
　　好友不知道的是，他把周舒妤这个名字刻在心口上。

　　“咚咚咚……”
　　门外有人在敲门。

　　“东城好一点了吗？”声音来自于杨哥，他没有想到，李东城不是简单的，情感上讨厌唱情歌，而是生理性的厌恶。
　　联想到前面对他的逼迫，此时多少有点内疚。

　　李东城用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水迹，一脸冷静地走了出来。但杨哥还是觉得他脸色过于苍白了，提议道：“要不今天先别练了？”
　　回答他的是李东城严酷的声音：“……没关系总是要适应的，只不过是一首歌而已。”

　　他已经不是18岁那个一失恋就一蹶不振的李东城了。就算被拒绝了，他也有他的人生要过。
　　回到舞台上，把那些情爱的字句当做刻刀，划在伤口上，也不会觉得疼的程度。
　　“在这段感情里，我不配拥有姓名。
　　匿名者的心意，是无法被传达的爱。”

　　另一边的工作达人周舒妤，依然在午餐的时候，刷着超话和粉丝群。
　　【请问怎么样才能拥有一只李东城呢】
　　【………做梦吧，做梦比较快】
　　【不是有那种穿越小说吗，好想穿越到过去，直接拿下18岁的李东城】
　　【姐妹，我支持你！】

　　【那得从现在开始造时光机，才有可能吧】
　　【赞助你一块钱，造时光机去吧】
　　【众筹：抱走李东城计划 现在启动，欢迎大家支持】
　　……
　　天马行空的对话，像是无数彩色的泡沫升上天空。

　　这其中夹杂着一条宗佑发过来的信息，询问周舒妤是否顺利到达D市。附带一张花店的照片，拍的是蓝色和白色的满天星。

　　“到了，一切都很顺利。”
　　“谢谢你的关心，花很漂亮。”
　　她在输入的间隙，被路过的同事看到了手机，嬉笑着问她：“欸，是男朋友吗？”
　　同事旁边还站着一起玩过游戏的东北汉子，自从那晚聚会后，他对周舒妤多有示好，送早餐，买奶茶。

　　每每拒绝，他又说只是普通同事之间的感情，让她不必介怀。
　　现在又摆出一副对她私生活非常好奇的表情。
　　周舒妤模糊地应了一声，“关系还不错。”

　　女同事们迅速起哄，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到周舒妤结婚，他们来到这也不是吃饭，而是拿着喜帖来参加婚宴的。
　　东北大汉在旁边讪笑着，然后不着痕迹地先行离开了。
　　周舒妤想他应该是明白了。

　　声音一下子消失了，一回头看，才发现他们的三大巨星：李东城，罗思源，景云，下来餐厅吃饭了。
　　刚才工作人员所议论的话题，大概也被他们全部听去了。
　　最喜欢看热闹的罗思源，经过周舒妤身边，还不忘说一句：“小助理，恭喜了。”

　　李东城还是那样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此事与他无关，一切情绪不收于眼底。就这么像一阵快风一样经过。

　　周舒妤低下头吃饭，直到旁边的宝仪告诉她：“你知道吗？今天东哥排练的时候吐了。”
　　她抬起头，“为什么？感冒了吗？还是吃坏了东西？”她当时被叫去整理资料，并不在排练现场。
　　楼梯间那件事情之后，她觉得两个人短期之内最好不要在见面，省得尴尬。

　　宝仪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东哥说他没事，可以继续排。”
　　周舒妤愣着神，用筷子戳着碗中的米饭，“……生病的话最好还是吃一些清淡的粥……”
　　“嗯？”宝仪再询问时。
　　她又摇了摇头，“没事，吃饭吧。”

　　晚上两个人一起去逛街。
　　是宝仪邀请的，她说现在女孩子的生活除了工作，就应该是被买衣服和吃饭，这种充满幸福的事情包围，或者再加上一个旅游。
　　“工资还没发呢。”周舒妤没记错的话，宝怡现在应该是“月光”了。

　　“没事没事可以刷花呗呀。”
　　“提前透支啊。”
　　“不不不不，”宝仪自有她的一套理论，“这叫预支幸福，活在当下。”

　　宝仪从试衣间出来，对着镜子，欣赏自己：“你想我们的人生多么短暂啊，除去懵懂无知的18年，带孩子照顾家庭的几十年，以及老的不能动的十多年，我们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我忘记算工作和睡觉的时间了。你看我们拥有的时间真的很少，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呢？
　　……吃好吃的食物，穿好看的衣服，和心爱的人去不同的地方游玩。”

　　周舒妤在旁边看着她，觉得她简直像是一个小精灵：“人生要是真的能够那样过就好了。”
　　宝仪又挑了衣服，让她去试。“怎么不行，掌控权就在我们自己手上。比如你穿什么衣服，不就是你自己决定的吗？粉色还是紫色，蓝色还是绿色，纯色还是有花纹，图案是鸟兽还是植物，衣服可以代表我们的心情，代表我们的态度，代表我们想活在怎么样一个世界上。这不就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吗？”
　　她推着周舒妤去试衣服。

　　那是一件玫瑰红的修身毛衣，没有多余的装饰，但设计师却利用剪裁，露出了女子一部分从肩膀到脖子的位置，显得穿衣人纤细而优雅，包括手肘方面也有独特的设计，给人以利落而不累赘的形象。
　　周舒妤看着被红色包围的自己，有些不太确定。这个颜色，这个风格太大胆了，好像穿上这件衣服的人会有火一样的性情。
　　尽管宝仪和销售员在旁边，一直夸她漂亮，这件衣服合身。但她还是摇摇头，觉得自己驾驭不了这个风格。

　　周舒妤只好说等发了工资之后再看看。
　　两个女孩从一家店逛到另外一家店。
　　“年轻的时候就要多尝试一下嘛，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衣服都是。”说着，她若有深意地笑了：“男人也是！”
　　她凑到周舒妤耳边，讲出了一个秘密：昨天晚上她和那个，在聚会上看对眼的小陈，上了床。

　　保守派的周舒妤，微微张大了眼睛和嘴巴：“不会吧，你们才在一起几天啊？”
　　宝仪笑她，“重要的是感觉，又不是时间，感觉对了就做了呗，难道还要等到两个人没什么感情了？大家的时间都是很宝贵的，美丽青春的□□也只有一次，不在正确的时间做合适的事，对时间难道不是一种浪费吗？”

　　听着听着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周舒妤无话可说，但大开眼界，大受震撼。

　　逛街逛累了，她们在“武林大虾”吃饭。
　　过程中，宝仪还一直追问周舒妤的情史：“舒妤，你可别告诉我长这么大，你一个男生都没谈过。”
　　周舒妤不愿对自己亲近的人说谎，就算是善意的，还是出于什么苦衷。因而最初选择沉默，被逼问急了才说出一句：
　　“我那个时候只知道读书……”读书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感兴趣，有过好感的男生也没有吗？你们这样的学霸，是不是都喜欢那种读书成绩好的男生啊？”
　　“……也不一定。”她其实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的。
　　“那不一定是什么意思啊，舒妤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吗？我帮你介绍！”

　　“……”周舒妤给宝仪夹虾子，企图让她多吃饭少说话。
　　便听到宝仪的嬉笑声：“你不会是害羞了吧？跟我说说嘛，你以前喜欢过怎么样一个男生？后面又怎么样？”
　　被问及这些问题时，一些画面会情不自禁地闪过脑海，周舒妤：“……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轻轻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宝仪手机响了，看她像猫吃了鱼那样甜腻地笑，就知道是她男朋友发过来的信息。
　　趁着这个时间，周舒妤也点亮了自己手机的屏幕。
　　粉丝群里正讨论的热火朝天，点到聊天源头，才知道是那个号称“李东城十年老粉”的人，对粉丝众筹抱走李东城的计划，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姐妹们，你们都好可爱啊】
　　【但我劝你们还是别太爱了】
　　【活久见系列，十年老粉都出来遛弯了】
　　【十年老粉，晚上好】
　　【今天有没有李东城高中时期的料要爆？】

　　言出法随似的，下一句话就是“李东城十年老粉”的：
　　【感觉你们应该追不到18岁的李东城，因为我觉得他那个时候好像有女朋友】
　　【这是能说的吗？】
　　此话一出，群里都炸了。

　　看到这个位置的周舒妤，手指和目光同时一顿。她不清楚这个十年老粉所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开玩笑的，或者故意引起轰动的。
　　更关键的是，她不知道从这句话后会引发怎么样的事故。

　　一时顾不得吃饭，快速地浏览聊天记录。
　　【真的假的呀】
　　【狗仔都没有爆出来的料，被你这个10年老粉挖出来了，我不相信】
　　【你有什么证据吗？没有证据可就是污蔑哦，虽然你是10年老粉，但伤害李东城的话，我们也是不会原谅的】

　　【我也只是说可能，大家不要把这件事情上升到污蔑的高度好吗】
　　【那如果你不确定你为什么要在群里乱说呢？你知不知道这样子会给李东城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你想让李东城变成第二个徐浩然吗】
　　【徐浩然什么时候凭跟李东城相提并论了，你不会说话可以别说】

　　【徐浩然是一人脚踏n条船，李东城就算是高中有个女朋友，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也没有说过谎，没有欺骗大众啊】
　　【诶诶诶，慢着慢着，李东城18岁的时候拥有一个女朋友，这个并不是既定事实，大家不要掉进圈套里啊】
　　【对对对，不要听信那个老粉胡说八道】

　　【……你们的话越说越过分了】
　　【我没有胡说八道】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东神被你造谣，他都没说什么呢，有你这样的粉丝，真是李东城的福气啊】
　　【如果你觉得自己不是胡说八道，那就提交明显的证据啊，而不是在这里信口雌黄带节奏】

　　【……好，既然你们大家都逼我，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谁让你藏着掖着了，别憋着说话呀，我倒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瞎话，让大家笑一笑】
　　【当时他半决赛的时候，我有事没去，我朋友去的，他在淘汰的边缘唱了一首，自己作曲作词的情歌《那个女孩》，很明显就是写给他女朋友的】

　　【从来没有听说李东城有女朋友啊】
　　【假的，李东城从来不唱那些庸俗的情歌，更不用说他自己作曲作词了，第1张专辑大热的两首曲子他从来不提的，最新的情歌专辑更是把作曲作词都包出去了】
　　【编谎话也不编得像样一点，说我们白日做梦，你才是吧】
　　【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他笔下的女主角，那我可真要把我大牙都笑掉了】
　　【把我笑死了，你负全责】

　　【我发誓，我一个字也没有说谎。当时我让我朋友录了像的，视频还在我家的旧电脑里存着呢】
　　【还在那吹呢，你看有人相信你吗】
　　……

　　周舒妤没有再看下去，而是点击那个老粉的头像，私聊他。
　　“你手上真的有那个视频吗？”
　　大概是饱受质疑和辱骂，老粉的情绪显得非常不稳定：
　　“你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呢？你愿意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好了，到时候我把视频一公布，你们就知道我没有说谎了。”

　　宝仪那边已经跟她的男朋友打完了视频电话，看周舒妤一直不吃东西，问她在干什么。
　　周舒妤忙着处理事情，没作回答，只顾着打字：“我相信你，你能不能不公布那个视频？”
　　对面回复了几个问号，似乎并不能理解这一种行为。

　　周舒妤斟酌着词句，“如果这件事情只是一个误会，你把这个视频发出去，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想李东城也不会想要把十年前的事情翻出来说。”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后面对话框才显示输入中。
　　但发过来的信息并没有让周舒妤如释重负。“什么叫误会，你还在觉得我说假话是吧？”
　　“现在只有发出这个视频，才能证明我是清白的。你现在是在教我做事，让我保持沉默，你知不知道现在对话框里有多少人在骂我？你有没有替我考虑过？”
　　“你以为你是谁？让我听你的？”

　　周舒妤尝试在强势面前，表现得更卑微一些：“我也只是一个李东城的普通粉丝，我相信你在群里面说的每一句话。你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早地喜欢上作为歌手的李东城，我相信你对他有感情，我相信你也不愿意让他受伤。”
　　话以至此，对面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我会考虑一下的。”

　　解决完这件事情，周舒妤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好奇的宝仪向她问个不停，她只好大概地讲了一遍这个事情的来源去脉。
　　没想到宝仪表现得无所谓多了，“李东城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呢？这肯定是假的呀。”
　　“……嗯，应该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