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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无风林一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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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刚过晌午,韩维先行一步往无风林方向去,一路上忐忑不安,若真是韩缜,母亲在天之灵也得以些许安慰。
无风林十分寂静,重重叠叠的树木连未时的毒日也没能驱赶它的阴霾,马蹄声像扔在铁门上的石子,令这片密林更显幽静。韩维把剑紧紧握在手中,小心谨慎地观察四周灌木,有几株树被雷击后烧的焦枯。
他在林中走了一阵子,听见响亮哨声后立即按声音传来的方向奔驰过去。无风林正中有处宽阔地带,在一块大石头旁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离马车不远处,两个骑在高马上的人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韩维见对面带着兵器,已知对方确实不善。
他开口问:“对面是何人?韩缜在何处?”
其中一个穿褐色衣服的人喊道:“你可是韩维?”
“正是。”
“你兄长就在马车内。”
韩维拳头紧握望着马车不动声色,心中却焦灼不安,一面是即将与韩缜见面,一面担忧他在车内为何不发一言,还要应对对方的不良企图,“我既来了,就让他出来与我相见。”
褐衣人笑道:“我们养了他这么多年,岂能说归还就归还?”
韩维沉着应付:“你们有何目的,爽快的讲出来,不必搞这些花样。”
另一个黑衣人道:“我们家主说了,只要你卸下兵器走过来磕三个响头,养你兄长的恩德就可一笔勾销。”
“磕头容易,让我见见车内人。”
“放心,我们把他养的白白壮壮,绝没有亏待他。”
“你们是何人,家主是谁,何不让韩维死的明白点?”
褐衣人笑道:“你言重了,我们只领你三个响头,其他什么都不要。”
双方暗暗对峙,一动不动,马车内一点动静都没有,林中的热浪随风一层一层包裹全身,三个人不一会都汗水泠泠。韩维想起师父时常挂在嘴边的教导:“耐住性子暗中观察,注意对手是什么样的人。”
其中一个穿黑衣裳的人悄悄松了腰带,他暗想:是个怕热的家伙,再等片刻,我只对付你一人。
林中传出鸟叫声,褐衣人不耐烦道:“再不过来我们便撤了。你也别想再见到他。”
韩维又一次询问:“韩缜是个死人了,你们说他是韩缜,我如何能信?让他出来。”
褐衣人对另外一人使了眼色,他拍过三掌后从马车内又跳下一人,押着头套布袋的人一起走下来,那人不由分说,将套布袋的人左袖一下子撸起来,赫然露出一块伤疤。
韩维在马上惊的全身紧缩,他想起小时候韩缜提到此疤时满是自豪:“男人身上有几处疤才显得强壮,够味道。”
他则问兄长:“你这是开水烫伤,又不是刀疤,味道也是一样的吗?”韩缜道:“只要是疤,都一样的男人味道。”
韩维从马上跳下,平静问对方:“要我怎么做?”
“手中的剑扔过来。”
他没有一丝犹豫,将清风剑奋力一抛,剑尖猛的插到他们身后的马车轱辘旁。这一举动急坏了隐藏在林中的乔临溪,她小声骂道:“这蠢蛋,明显对方是趁他无兵器时再出手嘛。”
乔原道:“不要急,等他们动手我们再相助。”
握在她手中的弓箭潮露露,只要他们打起来,这几支箭就穿破他们的喉咙。
韩维小心翼翼朝对面几个人走过去,相距一丈远时,他听见对方悄声抽剑的声音。距离又近了点,他撩起衣服做下跪的姿势,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对面几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在他下跪的双膝上,一旦他跪下,手中的剑就绝不留情。
膝盖触地的刹那,韩维迅速起身,飞快冲向惧热的黑衣人一把将他从马上拉下来,胳膊狠狠抵住他的喉咙,这一迅猛的动作吓的那马“昂——昂”直叫。
为首的汉子及时反应过来拔刀刺向韩维时,韩维已从腰间抽出匕首扎进黑衣人的胸膛,那人惨叫一声就瘫软没了气息。
他躲闪不及,胳膊被刺来的剑割破血口。因同伴折了一个,褐衣人对着树林怒喊一声:“都出来。”
韩维趁此翻身滚至马车前捡起剑,刚站定,顿时暗暗叫苦:看来今日凶多吉少了。
对方一声吆喝从林中一下喊出七八个蒙面人。
褐衣人怒道:“他杀了阿郎,你们谁能杀他,家主有重赏。”
蒙面的勇夫们齐刷刷拔剑逼近韩维。
“临死前我一定要看一眼布袋下的面孔。”韩维暗想。
对手越逼越近,韩维又想起十五岁时跟师父抓盗贼,对方人多势众,师父说:“寡不敌众时,走为上策,你要记住,孤身一人的行动力会比他们快的多。”说罢他和师父各自逃命,师父是个逃出技巧的人,眨眼间就没了身影。如今眼前近十人团团围住自己,只能用师父教的这招逃命,他看下前方的马,离他还很远,韩缜也还老老实实的钳制在那人手中。
正当他准备撤离时,只听“嗖”的一声,一个蒙面人应声倒下,躺在地上抽搐,后劲插着一支箭。
乔临溪放出那支箭后哆嗦双手问乔原:“我杀人了。”
“你是救了谭昭。”
她镇定下后接着拉开第二支箭,对准为首的褐衣人。
褐衣人顺着箭羽的方向立即发现卧在草木后的人,他眼疾手快,一刀切断乔临溪射出的第二支箭,指着草窝叫道:“你们几个杀过去。”
四五个蒙面人得令后齐齐转移目标。韩维惊恐万分,大吼一声追上他们。
乔原急忙吩咐临溪:“你就在此处放箭,不要走出来。”他拎着天琢剑也从林中杀出来,一时间兵器相斗之声响彻林中,惊的林中鸟雀飞来飞去,场面凌乱而激烈。乔临溪手中的箭真是箭箭虚发,那些人打斗时动作太快,根本无法瞄准目标,就在她凝心瞄准一人时,身后一个黑衣人悄悄举起了刀。
她好歹是习武多年的人,预感背后有黑影靠近,迅速贴地滚离草丛才敢回头,慌忙用手中弓箭接了蒙面人砍下的一刀,弓箭破成两半。她连滚带爬后退数步才想起腰间的剑,抽出剑又挡了对方一刀,对方力气大的吓人,直打的她一个趔趄,几个回合下来,她已面色苍白焦急不安。黑衣人见她势弱,刀舞成万道重影凌厉异常。乔临溪力气不足,胜在手中的剑锐利无比,突然将对手的刀断为两截,觑了一个空隙,一脚蝎子摆尾将此人踢翻在地。他很快就握着断刀站起来。
韩维瞥见远处处于下风的临溪,吓了一身冷汗,拔腿就冲过去。
乔临溪对穷凶极恶的蒙面人吓唬道:“你敢杀我,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个丑丫头杀你又能如何?”
对方的剑招并无多少技巧,就胜在体力上,她看透此人出招顺序后轻巧灵活躲开他的攻势,明月剑与对方打起来虽显得柔弱,却每一剑都直逼他的身体而去,只听“嘶”的一声,一剑将他的臂膀刺破长长一道血痕。
那人怒吼一声握着断刀猛冲过来,定要夺她性命。乔临溪接刀的手发麻发抖,突然一个俯身趴地,从此人腿下滑过,用力一刺将他的大腿穿透,蒙面人抱着腿在地上嗷嗷哀嚎。赶到的韩维欲结果此人,临溪拦住道:“他已是废人,不必取他性命了。”
解决掉此人,二人同时回头,乔原还处在几人的围困中,韩维道:“你去对付钳制韩缜的人,我救出乔原。”
乔临溪快步跑到马车前,指着韩缜背后的人厉声道:“放了他。”
那人嘴角有粒明显的黑痣,他一把将韩缜推上马车,冷笑一声:“一个丫头也敢掺和进来。”黑痣男比之前的人还要凶残,仗着身材高大,提刀三步跨至乔临溪跟前,来个障眼法,手上用刀,脚下却同时出击,一脚将她踢翻在地。
乔临溪顿觉五脏六腑都被他踢乱了,胸口一口气喘不上来,睁大眼睛看他举刀下来。就在黑痣男要刺向她咽喉时,听得“啊”一声,他背后被挨了韩缜一拳,顿时口吐鲜血。
韩缜捣出一掌后呆立在原地,被黑痣男折回身照脖子一掌击昏,又扔在马车上。
乔临溪看见韩缜真面目的瞬间震惊不安,僵在原地不敢动弹,韩缜居然是他,他就是韩缜?
乔原和韩维合力杀掉对方三人后体力虚耗太大,韩维背靠着乔原:“他们都是剑客,太危险了,我们必须撤。”“那你兄长怎么办?”
“只要他在郢都,我一定能找到他。”
临溪因胸口挨的一脚无法站起来,黑痣男必杀她不可,只能躺在地上滚圈逃命。韩维在一旁着了慌,将清风剑用劲甩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黑痣男尻部。
乔临溪吓得惊魂不定,努力喘着气。
韩维对她叫道:“快去上马,我们撤。”他从剑客尻部拔了清风剑,将乔临溪拎上自己的马让她先逃出此处。对方损失五人挫了锐气并不敢追击,褐衣人整顿马匹也匆忙离去。
乔临溪逃离无风林后守在小道一侧等候他们二人出来。一阵慌乱的马蹄声传来,她伸头瞧着,见是韩维和乔原逃了出来,方才从草木后面跳出来。
出了无风林,路上渐有行人,三人方觉得安全。
韩维看他们二人的脸痛快的朗声大笑。临溪问乔原:“我们是不是很狼狈?”
乔原拽了她的耳朵也忍不住大笑。临溪才回想起是脸上涂了一层碳灰,她和乔原悄悄来无风林时,见林中有几棵烧焦的枯树,两人就用碳灰把都脸抹了个黑,她说这是伪装,迷惑敌人的法子。怪道被刺废了腿的剑客叫她“丑丫头”。
“找条河先洗洗,一身的血迹和馊汗。”
韩维和临溪换回马匹,他拉过她的手臂问:“你伤了没?”
“心窝被踹了一脚,这会好了不少。”
乔原皱眉道:“先洗洗,赶紧回去找大夫瞧瞧。”
韩维站在河水中央,水流拂过他的腿缓缓向西流去,他从水中看见破碎的倒映,笑容随波晃动,他很少这么痛快过了。韩缜居然真的活着。这几年韩缜留在他脑中的印象越来越淡薄,连曾经立誓找到他的决心也弱了很多,已被他确认死掉的亲兄弟突然出现,怎么不叫人激动万分。
乔临溪记得韩维只提起过两次韩缜,他说韩缜英气飒爽,跟着父亲学了一身好武艺。可是她见到的韩缜,连她都惊诧心痛,何况是韩维。
三人身上都是些轻伤,不过韩维右肩的的旧伤经这一番打斗又撕扯开来,血迹浸透衣裳,他浑然不知痛。解下衣服裸背坐在石头上,临溪从包裹中翻出两瓶金疮药,说:“你肩上的伤再不护好,我怕你这只手臂也不能要了,流这么多血你就不疼?”
韩维笑道:“当时情况太危险一点不知道疼。你现在倒上药反而更痛了。”
“还怪我了。”
“不是,是我太糙。”
“在林中时你和那些人说了什么,你兄长这些多年都在何处?”
“他们什么都没有透露,而且他们这次的目的就是要取我性命。”
临溪轻触他身上没愈合的伤口,原来日落下的侠客身影背后充斥这么多的不安和杀机,“短短数日,已有两拨人要来杀你,怕不怕?”
“不怕,我杀的都是奸佞之人,何况我也只是卢侯的门客,寻仇倒不至于寻到我身上来。上次刺伤我右肩的三人不过为了些虚名而来,而这次的人……”他稍作停顿说:“很有可能,是李偃的人。”
“为何?”
“如你所说,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不除掉我他怎能高枕无忧,用韩缜诱我来深林之中是最好的方法。此处他杀我不成,还会用一样手段引我上钩。”
从水中上了岸的乔原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坐了过来,道:“你看清马车里的人长相没有?”
“什么都没看见,对方上来就将韩缜手腕的烫伤露出来,他们十分肯定我熟悉这处疤。”
乔原拧着衣服上的水道:“我以为你救不成你大哥,会拼了命杀过去。”
“知道他还活着已是最好的消息,我只要还留着命,不怕找不到他。”
“你要怎么找?”
“还不知道,可能会去李家。”
临溪急道:“那怎么行,李偃要杀你,也怕你杀他,早在府中做了防护就等你上钩,何况你的剑伤还在流血。”
乔原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心急,养好伤再说。”
“可惜没能看清那人的长相,不知李偃会把韩缜藏到何处,可能碰到面也认不出他。”
乔临溪深吸一口气,又均匀的吐了出来,她平静的说:“韩缜,他就是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