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Brevet

1、一

　　在赌场工作时间太长会失去时间感，美美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现在她在澳门，穿着红色的侍应生制服端着托盘在赌桌间绕来绕去。她不再去想以前的事情，现在只想尽快买一辆车，一辆能带着她离开，去下一个地方的车。

　　美美总是被这些靠直觉和运气赌上一切的赌徒们吸引，她不知道如果自己也在牌桌上能不能也有这样的壮举，或者还是直接摊牌了事？

　　那天她给赌桌上的男人送完一杯伏特加，然后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等着小费。男人输了一小笔，饮进半杯酒，一摞红色的筹码推给了对方。男人看了美美一眼，不耐地问她有什么事，美美尴尬地笑笑刚想离开，对面的女人调侃地声音却懒懒地传过来，她说“嘿，你忘打赏这位美人儿。”

　　美美认识她，因为她开着一辆本不该是女人开的路虎，熟人都叫她Ching。Ching几乎每天都来，她下车的时候会松松地盘起烫成大波浪的长发然后走进赌场，她很少输，美美觉得她是真正有赌技而不是光靠运气的少数人之一，美美想知道她究竟赌了多久才买了那辆路虎。

　　男人拿起一个筹码笑着说“事实上我没忘，因为我从来不打赏。”

　　Ching把美美叫过去，扔了一个白色的筹码给她。Ching对男人说“小气的人可从来不走运。我替你给，反正你马上就会还给我。”然后她拿出一根烟示意美美帮她点上。美美掏出打火机凑近Ching的嘴，Ching深吸一口，正巧把烟雾呼在美美手上。美美愣愣地盯着烟雾慢慢散开，不自然地甩了甩手，对Ching扯出一个笑容。清脆的一声，Ching又扔了一个红色的筹码在美美的托盘上，Ching对美美眨眨眼睛说“走运的人从来不小气。”

　　Ching今天输的一分钱都不剩，男人最后调笑着对她摇摇头说小妹妹别太神气。Ching撇撇嘴一把推散了眼前所有筹码，起身顺手拿了美美正要给那男人端去的又一杯伏特加头转身走了，美美看着倒下的六摞筹码，是一千八美金。

　　美美盯着Ching的背影，看她披散下来的头发随着脚步移动晃起微微的弧度，甚至能听到她酒杯里冰块和液体轻轻碰撞的声音。美美感觉有些晕眩，她闭上眼深呼吸了两次，睁开眼Ching已经不见了。美美放下托盘，手在制服上蹭了几下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刚刚恍神间洒上的浓重的烈酒味儿还在。

　　美美向赌场门口走去，她想透透风，顺便看看天色。在离门口最近也是最冷清的地方，美美看见Ching坐在单人沙发上对着手机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24小时之内我就还给你，快到你根本不知道我借过。”，然后Ching站了起来，她说“Fuck you very much！”之后挂断了电话。美美忍不住笑了，Ching转过头看见美美也笑了。

　　Ching对美美招了招手，美美不动，Ching就把美美推到沙发上坐下。Ching居高临下地看着美美，美美觉得这是第一次驱散了烟雾和酒精看清Ching的脸。Ching说美美你借我钱翻盘吧，美美说你又输了怎么办你今天大概运气不好还是不要玩儿了。Ching拉起美美的手快步走到赌场外，她指着自己那辆白色的路虎说你借给我钱赢了都算你的要是输了这辆车就是你的。

　　美美说好我借给你。

　　Ching回到赌桌上一连赢回一千五，她对男人说最后一把我押上所有的你也一样，男人犹豫了一下说好。美美在旁边看着觉得Ching的眼里散出狡黠的光芒，美美跑开了，她跑到外面坐在台阶上看着那辆路虎。美美觉得她并没有多想要这辆车，甚至也没想过Ching会把赢来的钱给她。美美只是陷在Ching的目光里逃不开了，从自己坐在沙发上和她对视的那一刻开始。

　　几分钟后Ching大步走了出来。美美没有回头也知道是她，她只是听见高跟鞋和大理石地板碰撞发出了愤怒的声音，美美歪着头伸出手隔着空气碰了碰近在眼前的车，美美想它是我的了。然后她转过半个身子去看已经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Ching，Ching的短裙在坐下后只能盖到大腿根，美美有些别扭地别开目光没有说话。

　　Ching|点了一根烟，然后把钥匙扔给美美，她说车是你的了。美美觉得Ching的脸在夜色和霓虹灯的笼罩下又变得模糊不清，美美拿起钥匙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像一个梦。

　　Ching把手搭在美美的肩上靠近了些，美美闻见她身上尼古丁、酒精和香水混合的气味，美美想真是一股女赌徒的气味。

　　Ching问美美：“从哪来？为什么来这里？”

　　美美把Ching的手拉下来，自己向后仰了仰像是做了一个要回忆过去的准备，却突然站起来走到那辆路虎边上，美美的手指轻轻滑过车门透过车窗打量着里边，然后靠在它身上好像有了安全感一样满意地扯起嘴角闭上眼对Ching说：“从我妈的肚子里来的，没有为什么只是刚好留在了这儿”

　　Ching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她走到美美旁边用美美的手指按了一下钥匙解开了车锁，她说“车给你了，但你必须载我一程，现在送我回家。”不等美美反应过来Ching已经上了副驾驶的位置，美美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坐上去，一瞬间她有些怀疑自己开不开得了这车。

　　游静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就不再说话，甚至没过过久美美就听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Ching精致的妆容掩饰了疲累，美美只看见一副最美的睡颜。

　　美美开着这陌生的白色庞然大物游走在车流中，以为自己化作了一条美人鱼。

　　Ching进了房间就钻进洗手间，美美自己坐在床上打开电视。凌晨的节目很少，美美不停地换着台耳朵却只听到洗手间传来的水声，美美突然有些烦躁，她站起来敲敲洗手间的门，她说“Ching你出不出来，我要走了，天都快亮了。”说完美美不敲门也不再坐回去，只是抱着肩，然后Ching打开门，美美突然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Ching穿着大大的浴袍拿毛巾揉搓着头发，苍白的脸色甚至衬出隐隐的黑眼圈，有些不耐。美美看着她的样子觉得自己几乎要笑出声来了，这...这就是那个叱咤赌场的Ching？

　　Ching又擦了几下头发就把毛巾扔到一边，背对着美美褪下浴袍钻进被子里，她用手捂着眼睛好像是要挡住屋里的灯光，她问美美你怎么还不走？

　　美美把手里攥着的车钥匙扔到Ching身上，她说“我这就走，这车我不要，你记得把钱还给我，最好快到我根本不知道你借过。”

　　美美拉开房门又狠狠地甩上，她学着Ching的样子捂住眼睛，原地转了一圈儿，把Ching背对着自己的那个影子转没了。美美睁开眼记清楚了房间号，她想明天一定要找这个女人把钱拿回来。

　　美美走回到自己的住处已经是5点了，这个城市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灰蒙蒙的，美美不喜欢这儿，她想离开了，不管有没有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