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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酒宴 ...

  •   沈执荑自从回李家后便对外称病,真病假病不重要,只是她实在懒得与那些人虚与委蛇。
      她活不了多久了,不想再把为数不多的好光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沈执荑倒是让淑瑶去给那救她的公子道谢,可惜听说那公子拒了,说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这般君子作态,和沈执荑记忆里那一个人倒是很像。

      沈执荑也觉得自己好笑,因为他不在了,便看谁都有他三分像。
      一个萍水相逢的好心公子,自己这般想真是不应该。

      这日夏橘忽然来报,说是王颖慧来看她。
      沈执荑听到这话,打量着夏橘,她闭门谢客这几日连叶娇妍都不见。
      结果夏橘却突然来通传——说是王颖慧要来。

      沈执荑知道她院里的人都是老夫人的人,也知道老夫人有意栽培王颖慧,夏橘想来也是因此才无视自己的话。
      她眉头一松,轻笑:“让她进来吧。”

      王颖慧进来虚虚向沈执荑行了个礼,便悄悄打量起沈执荑。
      沈执荑脸色苍白,眉目间是挥之不去的愁绪,无奈实在是眉眼生得好,即使这样,都端得是一副美人姿态。

      沈执荑咳嗽一声,虚弱道:“我身子不适,你有话直说便是。”

      “夫人身子不适,便该好生将养着。今日妾来说的事,也正好和夫人身子有关。”王颖慧想到这件事对沈执荑可能产生的影响,就忍不住语气加快。

      沈执荑听出王颖慧语气里的得意,“你说便是。”
      王颖慧:“过两日,夫君要去赴叶使君的宴。姨母说,夫人身子不适,便让妾代您陪着使君去。”

      沈执荑听到这句话心中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她仍旧是老僧入定般的神情,话里也没有嫉妒:“那你千万别辜负婆母的好意。”

      王颖慧见自己没气到对方,心中不忿,忍不住道:“听闻此次宴会诸位大人都会带家眷出席,夫人若是想去,妾也可以向姨母说上一说。”

      她以为这话总能让沈执荑不快,沈执荑却仍是满不在乎道:“不必了。”
      见王颖慧不甘的神情,她补了一句:“你如今入了李家,就不该再叫姨母了,该改口喊老夫人才是。”
      沈执荑像真的替王颖慧考虑般:“不要叫外人听了,笑话王氏女也不过如此。”

      王颖慧喊姨母是自矜她王氏族女的身份,沈执荑让她改口老夫人,就是瞅准她对自己妾室身份的在意。

      王颖慧被沈执荑踩到痛脚,脸不由涨得通红。
      就在王颖慧想发脾气,拿出她在家时被娇宠出来的脾气时,却听见沈执荑劝她:“温柔才讨人喜欢。”

      王颖慧只好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
      她当然知道李存爱她姣好的容颜,却更爱她温柔顺服的性子。
      “哼。”王颖慧最后只能拂袖离开。

      沈执荑等沈执荑一走,就坐直了身子,病气弱了不少。
      看到整件事情经过的夏橘低头不语,她伺候沈执荑起身宽衣。
      夏橘觉得沈执荑并不愚笨,忍不住问:“您刚才……”

      沈执荑偏过头打断她:“咳咳,我头有点疼,你扶我去床上躺躺。”
      夏橘忙扶沈执荑去床上躺下,她担心自己下毒的事暴露,心里也忍不住害怕。

      一时之间,也就忘了刚才察觉出来的沈执荑的聪慧。

      沈执荑对于宴饮并不感兴趣,王夫人也替她找好了名头。
      说是过些日子要去寺庙礼佛,想让沈执荑亲手抄些经文送去。
      一辈子不信神佛的沈执荑不屑,却还是亲自抄了。

      抄完婆母要求的那些后,她握紧手中的狼毫,最终还是提笔又另抄了一份。
      一笔一划,比给婆母的用心许多。
      纸页上的字字句句,都是在替另一个人求一个好的来生。
      —
      陈习彧的这场接风宴早就该办的。
      不同于前两次下江南,这次他不再是以一介白衣的身份到江南来,而是叶之玄邀约而来。
      作为叶之玄的贵客,陈习彧自然得有一场接风宴。

      叶之玄虽然明面是被“左迁”到南州,但私下人人都知陛下派他来南州,是为了敲打南边那些不听话的士族。

      此时他为贵客设接风宴,士族们自然都得给几分薄面。
      来客纷纷看着上首空出来的位置,不禁猜测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得叶之玄的这般礼遇。

      李存来得晚,他携王颖慧入席,交好的朋友见了便问:“今日大郎怎的不带夫人来?”
      在家中李存冷落沈执荑,可只要到了外头他都是体贴郎君的做派,听到这话他故作难过般叹了口气。

      他道:“拙荆身子不适,我便让她在家休息。叶使君宴饮宾客,失不得礼数,方携表妹来了。”
      王颖慧见李存帮她引荐,忙躬身行礼:“妾王氏见过郎君。”

      听到王颖慧自称“王氏”,几位朋友也就知道她的身份。
      琅琊王氏的人,那就算是旁支庶族也不是他们能轻贱的。

      李存替王颖慧铺好路,便向几位交好的朋友问:“今天叶使君是请了谁?”
      这人什么来头,居然让叶之玄等他。

      “别说大郎不知晓,咱们几个也都好奇,这能让叶使君放低姿态的人……还真是稀奇。”朋友也是一脸好奇,突然声音提高:“大郎,你瞧!”

      李存抬眼向上首看去,却只看到了如今沈家的家主沈清淮,而那位真正的贵客却被他挡着。

      两人大概是在寒暄,叶之玄和前面几位都匆忙起身,甚至李存还看到他爹的腿颤了一下。
      什么样的人能让他爹怕成这样?

      那人穿的是青色衣衫,想来官阶不高才是,可是当李存看清那人的脸却被吓得脸色苍白。
      他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其失态之举惹得周围人侧目。

      王颖慧关照他:“夫君这是怎么呢?可是有何不适?”

      李存脑中一片空白,焦躁不安。
      怎么会是陈习彧!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五年时间,那大江中的鱼虾,应当连他的碎骨都该啃食殆尽了才是!
      陈习彧他怎么还能活着?

      李存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随即想起这人从前对沈执荑的深情。
      陈习彧他若是知道自己磋磨沈执荑,他必然会追究的。

      李存看着坐在上首,即使穿着青衫,温言与人寒暄也不怒自威的陈习彧。

      想到对方可能的报复,连王颖慧替他擦拭额角汗水的轻柔动作,都把他吓得浑身一颤。
      四周的人都不解地瞧着他。

      平日里端得稳重姿态的贵公子,此刻却也不过是个寻常人,肉体凡胎,终会害怕。

      陈习彧的目光倒是落在了李存身上,心中思绪翻涌,最终还是化作一丝不值。
      这样的人误了沈执荑的五年好光阴,实在是不值。

      叶之玄和沈清淮都略知当年的事,此刻品出陈习彧眼中的情绪,都明白了他的态度。
      沈清淮最先反应过来,他主动提到李存:“李公子怎的把酒倒了?莫不是嫌弃这酒不好?”

      这话就是故意点破李存的难堪。
      今日的酒宴是叶之玄设的,可前前后后的准备却是沈家人备的。
      沈家虽不比世家清贵,但富甲一方的沈家备下的酒,却是绝对的佳酿。

      隔得近的几人,知道李存刚才失态的动作,此刻忍不住笑了起来。
      席上的人都是大族出身,这般嘲讽也不会让人觉得失了礼数,反而是他们豪爽洒脱的表现。
      就是李存此番算是失了颜面。

      他从前总爱于席间嘲讽寒门子弟,如今自己也沦为他人取笑的乐子。

      李县公见儿子丢人,忙开口替他转移众人的视线:“今日倒是头回见公子,不知公子家住何处?府中可还有何人?”

      这下其他人的目光都到了陈习彧身上,比起李存,还是这人的身份更让人好奇。

      陈习彧吐出简单的几个字:“上京,陈氏。”

      本朝建国以来,便是倚仗世家。时人见面也大都报上家族名号。
      上京,还是姓陈,再加上陈习彧这通身金玉堆出来的风流神采。
      众人思绪万千,最终确定对方定是宗室之人。

      今日来的世家中,确实不乏乔、甄这样的大族,但叶之玄请的都是家中小辈,这些人自然没见过帝王。
      而像李家这样放到江南都不够看的,更不可能见过帝王。

      王夫人的母亲总是夸耀李存得圣上青眼,实则李存都不知道为何圣上每年的赐礼,总是比其他县公府多上许多。
      他思来想去,一直以为是因为母亲出身琅琊王氏,陛下有心拉拢。

      李存从小就深谙门阀间的规矩,恃强凌弱,他可以欺辱寒门学子。同样,如今高高在上的陈习彧也可以肆意打压他。
      他吓得脸色都苍白了,尤其当陈习彧喊他名字时,他吓得两股战战。

      “李世子,我前不久寻得一种好酒,不知世子可要尝尝?”陈习彧说这话时,语气极为温和谦逊。
      语气像是知心好友与人交谈,但他眼里却是不容拒绝的上位者威压。

      李存自然不敢拒绝,忙起身道谢。
      陈习彧这才看到李存身边的人不是沈执荑,他眼里几不可见的闪过一丝不悦。

      侍女替李存斟满酒,陈习彧一饮而尽,李存自然也得跟着陪酒。
      陈习彧仍然幽幽看着李存,嘴角带笑,只是眼底如寒潭无波。

      “我也敬世子一杯。”沈清淮举起手中杯,遥遥给李存敬酒。

      沈执荑是挂在沈清淮名下的义女,只是李存瞧不上沈家商户出身,平日里从不认沈清淮这个老丈人。
      此刻沈清淮主动敬酒,却是在观察坐在上首那人的神情。

      陈习彧仍是淡淡的微笑,沈清淮没看出别的情绪。
      真可惜,他还以为陛下是故意灌李存酒的。
      他素来讨厌李存的伪君子做派,还想借陛下的势踩上几脚的。

      宴饮席间,酒过三巡,一向好酒量的李存却觉得头疼起来。
      他总觉得是陈习彧给的酒有问题。
      这酒入口和寻常清酒差别不大,可过后酒劲却大的仿佛要将人的头活生生撕开般。

      刚才侍女倒酒时,是先给陈习彧满上才给自己倒的。可他瞧陈习彧沉稳温和,言谈举止间除了疏离淡漠外,看不出一丝失态。

      他最终实在忍不住,只能在王颖慧地搀扶下起身,摇摇晃晃道:“陈公子,叶使君……诸位大人,在下今日不胜酒力,便先走一步。”

      叶之玄虽然讨厌李存,但他如今不便与这人翻脸,正想开口讥讽几句放他走,却突然听到觞斝坠地的声音。

      陈习彧虽然把觞斝拂到地上,却还是笑着:“素来听闻江南的子弟好风月,擅饮酒,竟不知酒量居然这般差。”

      李存头晕眼花,他爹李县公却明白这话是不满,急忙道:“小孩子不懂事,只是整理整理衣裳罢了。”
      语罢,李县公挥挥手,极不耐烦吩咐王颖慧,让她带李存换身衣裳就回来。

      陈习彧不置可否,只是举杯又饮,其他人都跟着陪酒。

      恍恍惚惚间,陈习彧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许熟悉。
      不同的是,那时,他应该是坐在下首的某个人。
      而被灌酒的人也不会是李存这样的世家子,而该是叶之玄这样的寒门子。

      然后呢?
      那场宴会上又发生了什么?

      陈习彧眉头微皱,最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而这时李存换完衣裳又回来了。

      陈习彧头疼得紧,便只能举杯又饮,试图用酒的昏涨压下另一种疼痛。
      那些记不清的过去,到底该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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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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