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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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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凯南忽然开口说:“我想起了那些流民,就是去狩猎那次遇到的。”
二十一疑惑地问:“什么狩猎?”他说完才反应过来,哼了一声,“冬猎?我没去。”
“你怎么没去?”
“我被忘了。”
“……”
我叹气:“也算是好事。”
“是的,听说出了大事,”二十一看向肖凯南,“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你就变成女的了。”
肖凯南咬牙:“你还是别说话了。”
我说道:“我倒觉得不同,冬猎那些流民太过愚昧,才会上当,被人当靶子使,若是多加思考,就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肖凯南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并非如此,如果你饥肠辘辘,已经两三天没吃饭了,还差一口气就死了,就不会想那么多,只会跟着本能走,想吃饭,想睡觉,想穿个温暖的衣服,想找个不漏雨的房子,如果此时出现一个人,告诉他们有饭吃,给了一个希望,谁还会去思考,这个人会不会坑自己?”
我认真地听着她说,黑眸中闪过疑惑,说道:“越是这样,越是要保持冷静,要不然只会把情况弄得越来越糟糕。”
肖凯南笑了,只是笑意之间有一丝嘲讽:“已经不能再糟糕了。”
她神色意味深长:“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
我拧眉。
二十一贴心地在旁边解释:“猪狗吃人所吃的食物,却不加制止,路上有饿死的人,官员却不知道打开粮仓赈救灾民。”
“你保持冷静,是因为觉得眼前糟糕的境况可以改变,只需要再忍耐,再小心一些,但对于他们不一样,可能已经有近十年都是这个光景,一年又一年,他们不得不忍受着,也不相信未来,便只剩下了眼前的利益。”
我十分吃惊。
如今的世道极其糟糕,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
我迟疑了一下,问道:“父王知道吗?”
二十一在一旁笑开:“他什么不知道!你想想下面真金白银都流向哪了。”
“可能下面官官相护,欺上瞒下的事情也是有的。”肖凯南找补。
我看着那根手指,垂下了眼睫。
“外面果真如此艰难?”
“连京城都如此混乱,更何况其他的地方。”肖凯南叹气道,“只要是你和宫中这些贵人能看到的,就不是最糟的,其他的地方必然惨到百倍千倍。”
我沉思着,念出声音:“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所以……”
我抬头问道:“以你们的判断,是不是会出大麻烦?”
既然民不聊生,怎么可能还会乖乖地浮着父王这个舟。
她神情严肃了起来,眉梢微微蹙起,最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二十一也在旁边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不知道心中是喜是怒。
喜自然是父王可以遭到报应,怒便是我也被牵连其中。
我站起来,朝着她行礼作揖:“肖凯南,你教教我。”
她连忙摇头:“别别别,我怎么有这个本事,饶了我吧。”
“你有。”
“我不会。”
“你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就可以教我。”
“我知道就这些,已经告诉你了。”
肖凯南抬起头看我,她眼睛很好看,睫毛又浓又长,打下两片阴影:“公主,我如今自身难保。混到这般处境,怎么有资格教你。”
她说得可怜巴巴,嘴唇一颤,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我叹了一口气,一想也是,在场的三个人没一个处境好的。
矮个子里拔高,我竟然算好点的。
于是又坐下了,拿起糕点递给她:“算了,你吃吧。”
撑着下巴,看她吃得津津有味,觉得方才表情就是骗人,这人分明很欢乐,忍不住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胃口这么好?”
肖凯南:“就算掉进了死人堆里,也挡不住我吃饭。”
二十一在旁鼓掌哈哈哈大笑。
“......”
方才的沉重严肃一扫而尽,她弯着身子斜坐着,甚至有些吊儿郎当。
我怒道:“吃吧吃吧,撑死你算了。”
三人吃饱之后,在林子里欣赏了一会儿斑驳的光影。
二十一忽然道:“皎皎,我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有趣,感觉阴沉沉的,像是从地下拽出来的影子似的,从这边飘到那边,从那边飘到这边,还天天笑呵呵的,十分吓人。”
他真的有气死人的功夫!
我冷笑:“是吗,我以前也没注意到你,还以为你是哪个冷宫里跑出来的。”
互相伤害一番后,两人谁也没占到便宜。
肖凯南咳了一声:“你们今天不就相处的很好嘛。”
二十一哼了一声:“实不相瞒,若不是你,我绝对不会搭理她。”
我怒道:“你把我的饭吐出来!”
肖凯南头疼:“停,都别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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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继续上课,但教课的已经不是许太傅。
大概上了一个时辰,父王身边的大太监忽然过来,带着我们去了殿前,大殿宽敞,白玉阶一如从前。
我踏上去之前,身子颤了一下,转身握住了肖凯南的手。
“公主,公主……”肖凯南唤我,最后反手紧紧地握着我,“放松,我在这,在你旁边!”
我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但胸腔依旧闷地喘不过来,最后还是她拉着我,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走到上面才发现太傅被绑成了一团,赤.裸着上半身,两人站在一边,一鞭一鞭地抽打。
一小太监过来,抽鞭子的人才停下。
太监走上前去,从手中抱着的碗抽出一把细沙般的东西,一边念着,一边洒在伤口上。
只听一声暴呵,太傅昏了过去。
原来是盐。
我愣愣地站着,后随着众人跪地,才发现文武百官都在大殿之上,有人神色谄媚,连连称赞,有人神色莫名。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到了寝宫内。
金钟把手放在我额头上,焦急地问肖凯南:“公主怎么一回来,就变得带呆愣愣了。”
“我们去了一趟大殿,撞见太傅被抽打。”
连翘跺了一下脚,哭丧着脸:“公主去不得那个地方啊!”
金钟呵止她,然后把我扶在了床上。
连翘低头哭:“这一天天的,只要出门,就没有一个好时候。”
“别哭了,”金钟手忙脚乱,一边哄着这个,一边照顾我,“什么好不好的,瞎说什么,宫里就是最富贵的地方,最好的地方,容不得你乱说。”
被她一指责,连翘止住了眼泪,上前帮忙。
肖凯南只是端水,过来帮我擦汗。
连翘在旁边愤愤地道:“你中毒的时候,公主寸步不离,给你喂药喂饭,洗脸换衣,细心体贴到了极致,累的快要昏过去了还想着你,怎么到你这,就不能机灵点,看到那些不该看的画面,也不知道遮住公主的眼睛,把人吓成了这样……”
肖凯南愧疚道:“当时在殿前,怕引人注目。”
她又问道:“你们公主为何一到那阶梯前,就喘不过气来,整张脸都快发紫了。”
连翘金钟面面相觑。
连翘:“你不知道?”
肖凯南摇头。
他知道公主原先是被遗忘在冷宫里,母妃死了,但其他的倒不是很了解。
连翘快言快语,金钟来不及阻止,就听声音从她嘴中飞了出来:“原来养着公主长大的嬷嬷就是在那处凌迟处死的,就在公主跟前。”
肖凯南一愣,接着整颗心揪了起来,一阵酸疼。
张了张嘴,发现说不出话来。
连翘接着说:“然后公主也是病了好长时间。”
我很快醒过来,神色恢复如常,抱着一个小杯子喝水。
只是……
肖凯南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她殷勤地过分。
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往日那种吊儿郎当了,一脸的温柔和煦。
我在她的视线下,感觉浑身都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她摇头不说,只是看着我,然后抬头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像是哄孩子一般:“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看向连翘金钟。
连翘撇了撇嘴,说:“她知道了一些公主的往事,现在愧疚着呢。”
我身上传来传去无非就那些事,再加上我今天上台阶的状态,肯定被肖凯南那察觉了。
抚着额头,无奈地道:“你别这样,我已经大了,没有那么脆弱。我只是闻到了血腥味,觉得太恶心,又被太阳晒着,一时间有些发晕。”
肖凯南温柔地帮我掖了掖被子,说:“我知道了,你再休息一会儿,还喝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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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去找九哥。
肖凯南要跟着来,我拒绝了,说:“你不方便,我只是去问一些事情,你要是去了,他会警觉。”
九哥在一个亭子钓鱼。
远远地看见我,朝着我招了了招手,说:“中午看见你脸色不太好,现在好点了吗?”
“已经好多了。”
九哥笑着,抬手摸我的头。
我抑制住想要躲的冲动,凑着上前,乖乖地把头低下。
“我母妃喜欢钓鱼,这池塘就是父王当初专门砸的,又引水进来,花了好大的功夫。”九哥神色平静,把鱼竿往我的手里送,“母妃喜欢静,一坐能坐一下午,但是我最不耐烦,总是跑来跑去,静不下来。现在长大了,反而觉得钓鱼也挺好玩的,妹妹,你看,鱼快上来了。”
我抓着鱼竿,明显感受到下面一沉。
接着九哥按着我的肩膀,抓着我的手腕,往上一抬,一个咬着勾的鱼就飞了上来,落到了旁边的草丛中。
他松开手,拿了一张手帕擦了擦手,才继续道:“你今天来是什么事?”
“来看看九哥。”
他瞥了我一眼,笑道:“行了,客套话就不用说了,早上才见过面。”
我顿了一下:“我想见徐嬷嬷。”
假装恨意:“想亲手送她走。”
九哥挑眉:“你这么恨她?”
“吃下那食物也可能是我,但我体质不如肖凯南,若是中毒了,恐怕性命都没有了。”
他叹了一口气:“确实。”
“九哥满足我吧,若不亲手解决了她,我难受地无法安睡。”
九哥垂眸沉思:“现在她对我倒是没有什么用处,不过父王要调查出一个结果来,总不能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作证的人就先死了。”
我神情沮丧。
九哥笑了,慢悠悠地道:“不过让她吃点苦头倒是可以的,她给你下毒,你再下回去不救行了,明日吧,明日下了学,我带你去见她。”
“谢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