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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逾 ...

  •   第5章

      “我怎么感觉你情绪不太对啊。”
      超市里,瞿眠挑了一盒新鲜的羊肉卷,放进推车,探究的眼神在唐幼颐脸上扫过:“是最近太累了,还是跟商柏谦吵架了?”

      不管是与朋友还是商柏谦的私事,唐幼颐都不喜欢当八卦说给旁人听。
      见瞿眠询问,虽然知道这样很见外,她还是摇了摇头。平心而论,烦心事当然在发泄出去那瞬间会松口气,可它并不会就此消失。
      过后仍旧会像阴影一样缠绕。

      除了给对方带去困扰,实在没什么作用。

      瞿眠挽住她的胳膊:“要是有什么麻烦就跟我说啊,别又闷在心里。虽然财力比不上你,但最起码能帮你骂几句出口气嘛。”
      唐幼颐好笑:【知道了。】

      “不然虞倾回来得骂死我。”瞿眠半是抱怨半撒娇地说,“这次她跟她老公去墨尔本出差,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了,你掉一根头发她得拔我十根。”
      唐幼颐想了想:【那你们互殴。】
      瞿眠震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左右护法为你打架不劝和居然还拱火。”

      三言两语过后,被她惊讶又愤愤的表情逗乐,唐幼颐安静地弯起眼睛笑,嘴角抿出浅浅弧度。

      即使一直认为命运很少眷顾自己。
      可有事事护她周全的唐清羽,十年如一日爱屋及乌的姐夫裴风致,时刻惦记她的两个好朋友。
      这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很多了。

      -

      在瞿眠家吃过饭,分工把厨房餐厅打扫干净,洗了点水果,两人盖着小毛毯依偎在沙发看电影,是一部很多年前的片子《茶花女》。
      高中的时候唐幼颐看过原著。
      时隔太多年,到现在她已经忘了内容,却还记得译文版里说过这样一句话:

      ——当爱情成了生活里的一种习惯,再想要改变这种习惯而不同时损害生活中所有其他方面的联系,几乎是不可能的。

      人人都以为自己是清醒的旁观者。
      可事实在深陷其中的时候,如同倒刺长入皮肉肌理,想要连根拔出,就得揭皮剜肉,这过程哪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总要受尽苦楚。
      而理智与情感互相拉扯,往往后者更胜一筹。

      唐幼颐看着幕布上被放大的画面,昏暗的亮度有些晃眼,她侧过头,原本打算换个姿势,可不料靠在瞿眠肩上没多久,困意逐渐来袭。
      瞿眠小声问:“困啦宝儿?”

      唐幼颐眼皮耷拉着,无声无息地嗯了声。
      半梦半醒间,她梦到高三那年回江北之后,跟商柏谦的第二次见面。

      不过与其说见面,单方面偶遇应该更恰当。
      唐幼颐记得,那天是跨年夜。

      大雪足足下了三天,唐家老宅的院子里覆盖着厚厚一层,唐幼颐从十三岁那年夏天,就被唐清羽送到芜城外婆家,很久没见过这样大的雪。
      于是趁人不注意出去玩,半夜却发起高烧。

      那场感冒她持续了将近一周。
      跨年夜,虞倾早早约了唐幼颐去看烟花。

      唐清羽没办法,只能给她裹了件厚羽绒服,又戴了红色围巾,往人堆一站,白净又显眼。四名保镖远远跟在后头,虞倾被她这一身笑个没完。
      一直到跟另外几个朋友汇合才消停。

      虞倾当时跟其中一个男生交往,距离零点还有半个小时,他们打算去附近点几杯奶茶。唐幼颐没去当电灯泡,和其他朋友跟在后面。
      没想到经过商业街时,突然来了一波汹涌的人潮,唐幼颐不小心跟别人走散了。

      密密麻麻的人头在眼前晃动,加之四处亮起的灯,她搜寻了没一会儿就眼花缭乱地放弃了。给虞倾打电话,对方大概同样被动地挤在人海中没有接听。
      唐幼颐本身怕冷,感冒也没有彻底痊愈。
      风一吹像绣花针往毛孔钻,堵了五六分钟,唐幼颐在群里说了声,而后原路返回。

      顺着街边往回走了几十米,一抬头,看到不远处比广场地势高一些的商场外,有个类似玻璃桥一样的小型建筑,底下的亭子里坐了零星几个人。
      唐幼颐也没多想,提步走了过去。

      行至亭子台阶,还剩两步路程。
      唐幼颐一眼认出坐在正中间吹水的男生,脚步一顿,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步准备转身。但对方正巧正对坐着,也同样看到了她。

      “唐幼颐!”
      这一声让她想要离开的念头终止,抬眼去看,对方已经站起来,弯腰撑着栏杆往她身后张望:“你那个小姐妹虞倾呢,听说她处对象了?”

      唐幼颐眨眨眼,抿唇看他。
      对方笑嘻嘻地问:“她那新对象跟我比怎么样?长得有我帅不。”

      这人之前追过虞倾,被她那张利嘴连拒绝带羞辱地嘲讽了一通后,由爱生恨,自此总是跟他们这群小伙伴对着干,幼稚到了极点。

      唐幼颐不想搭理,刚刚转身。
      围巾突然被从身后拉住,但对方很快松手。

      唐幼颐看了眼面前的人山人海,忽然有点后悔今晚出门,不仅跟朋友走散,保镖也不见了。
      好在这附近到处都是游客,谅他不敢做什么。

      于是转过身,她问:【干什么?】
      男生其实五官属于比较端正的类型,但因为年轻气盛,加上有点小钱,看上去总像在装逼。他嬉皮笑脸地说:“跑什么啊,一起看烟花呗。”
      唐幼颐皱了皱眉,还没做出什么表示,只见头顶飞来两块小石头。

      恰好砸在男生后脑勺上。
      他吃痛地啊了声,捂着脑袋回头骂:“哪个小兔崽子居然敢打小爷。”

      “你大爷打的,怎么了?不服?”楼词趴在二楼玻璃桥边的栏杆上,掂着掌心石子,说一句朝他身上砸一下,“不服上来跟我单挑啊。”

      闻言,唐幼颐猝不及防地抬头。
      灯火通明的凛冬深夜,繁星点点,因为阳历新年在玻璃桥外侧装的灯带亮起,整个视野都变得恍若白昼。商柏谦就站在旁边,与楼词相反姿势的背靠在那儿,单手插兜,身姿散漫。
      不知听到什么,他笑得偏头呛了一声。

      大约是这边动静引起了注意,商柏谦边清嗓子边低眸朝底下看过来。
      倏然间,两人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钟声响起,整点已到。
      砰的一声,天空燃起大片璀璨夺目的烟火。广场四处汇聚的人群纷纷抬头,高声欢呼着“新年快乐”,唐幼颐心跳一滞,伴随着呐喊在胸腔重重起舞。

      而商柏谦的视线在她脸上略略停留,眨眼的间隙便已收回眼,仰起头。
      只留下唐幼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侧脸。
      ……

      这一觉睡得很难受,以至于醒来,唐幼颐还躺在床上缓不过神。梦里现实混乱一片,她甚至差点以为现在是跨年夜的第二个清晨。
      直到瞿眠养的猫过来蹭了蹭她的脖子。
      唐幼颐闭眼,反手摸它。

      “醒啦?”瞿眠趴在旁边玩手机,“你今天还要去店里吗,去的话我陪你过去待一天。”
      唐幼颐点了点头。

      花店的工作说忙也忙,但说不忙也还好,尤其现在招了两个员工。苗苗本身就是花艺专业的大三学生,很多事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另一个叫靳星然,据说是建筑专业的。

      唐幼颐不清楚他怎么会想到来花店工作,不过也正好,一些她俩干不了的,是得有男生来干。而至于他面试时说的姐姐重病,需要钱但其他地方不要他的托词,唐幼颐是一句没信。
      毕竟哪家缺钱的孩子穿限量版卫衣啊。

      中午十一点。
      花材市场的货车照旧过来送花,司机卸货的时候,靳星然过去帮忙搭手,剩下三个在旁边等着。

      明明穿的都是一样的黑色牛皮革工作服,但因为男生身形清瘦高大,似乎要更好看些。

      瞿眠抄着手靠在门口,等打量完,碰了碰唐幼颐的胳膊:“我说你眼光不错啊,这男大学生白白净净的,鼻子还高,目测得有一八七吧。”
      听出她话里含义,唐幼颐看了眼苗苗掏出本子:【你不要吓到我的员工。】
      瞿眠低声:“真的,这一看就器——”

      话还没说完。
      唐幼颐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靳星然一回头,就看到她们俩以这样一个别扭的姿势看着自己,眼神略过瞿眠,像怕被电到似的飞快从唐幼颐面上扫过,酷酷的表情顿时绷不住了。
      耳根微红,赶紧继续去干活。

      瞿眠的眼睛不停在男生身上打转,几秒后意识到什么,拍拍唐幼颐的手:“唔唔唔。”

      怕她又说些惊世骇俗的言辞,松手之前,唐幼颐摇摇头示意她。
      刚放下胳膊,就见瞿眠不怀好意地笑。

      唐幼颐眨了眨眼。
      瞿眠凑近她耳畔小声丢下一枚炸弹:“我怎么感觉你家这个男大学生喜欢你啊。”

      唐幼颐脸上浮现出惊讶,睁大眼看她。

      瞿眠没在意她的表情,觑觑靳星然的背影,逐步分析:“看看那小孩儿一身名牌,虽然没有标识什么的,但你肯定能看出来价格不一般吧?”
      “这种人会来你这小店当员工?你先给我说说你一个月工资抵得上人家车子保养费吗?”

      唐幼颐有些无言,低头在本子写:【我不是苛待员工的老板。】
      “谁跟你说这个了。”瞿眠扬扬下巴,这回声音压得更低了点,“何况我亲眼看见,他看了你一眼立马脸红。唐幼颐,你就说你刚跟商柏谦结婚的时候,有没有这样吧。”
      “……”

      这都哪儿跟哪儿。
      偏偏被瞿眠这么一打岔,此时再提起商柏谦,她居然不再像昨天那样逃避,只觉得头疼。

      唐幼颐无奈地笑了下:【别开玩笑了,我比小然大多少岁了,这话被他看见以后还怎么上班。小孩子脸皮薄,你可别去人家面前问。】

      “你觉得我傻呀。”瞿眠啧啧两声,“我倒是觉得小朋友的脸皮都是越挫越勇的。”
      说完这句,才又回答前面的话:“他今年最多二十一,大四岁而已。况且你没听过吗,年纪小的精力好,一口一个姐姐爽死你。”

      见她越说越离谱,唐幼颐没忍住摇头。
      正想捂住耳朵回店里。

      大约因为议论得太过明显,又或是对此敏感,始终注意她们这边的靳星然忽然眯着眼睛,朝这边走来,困惑地喊了声:“姐姐。”
      “我眼睛迷了沙子,能帮我擦擦吗?”

      瞿眠忍着笑看了眼边上的人。
      唐幼颐:“……”

      -

      最后帮靳星然擦眼睛的自然不是唐幼颐。
      苗苗抽了张纸过来,极其直白的在他脸上胡乱蹭了几下,眼里带着看破不说破的嫌弃。

      因为这则小插曲,靳星然像被打击到,一整个下午都萎靡不振。
      甚至连以往最喜欢的下午茶都没多吃。

      而唐幼颐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在没有被挑明之前,其实她是隐隐有预感的,并不深,可也并非完全不清楚。只不过下意识地回避与淡忘,时间久了,也就蒙蔽了。
      毕竟坐在火炉旁边的人,怎么会感受不到热意。

      只是她没有办法回应对方。
      无论是靳星然每次偷偷看向她的眼神,还是得到认可后窃喜的笑容,那些唐幼颐都不能以同等情感交付给他,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虽然这样对他残忍,却是唯一的办法。

      唉。
      只希望他不要伤心太久。

      回家途中,唐幼颐看上去又有些失神。
      以为她是因为看到靳星然那副模样感到歉疚,瞿眠有些自责:“早知道我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搞得你也心情不好。我本来是想逗你开心的。”
      “对不起啊一一。”

      唐幼颐回过神,下意识张了张嘴。
      拿出手机解释不是她的原因,甚至多亏她早早提出来,免得靳星然越陷越深。

      微信忽然收到一条商柏谦妈妈谢靓的语音:“唐唐,晚上回来吃饭吧?”
      唐幼颐神色微顿,半晌回:【好。】

      瞿眠在旁边也听见了,重新规划好路线送她去商家。从这边过去很近,只要十分钟,下车前唐幼颐耐心地跟瞿眠解释了一遍,没让她乱想,而后才笑着目送她离开。
      等到车子走远,唐幼颐深吸了一口气,沿着梧桐树道朝里走。

      约莫步行五六分钟,一栋中式三层别墅出现在眼前。黑色镂空大门庄重肃穆,进门则是一座样式别致的喷泉花园,两条石子路左右环绕。
      左侧是占地面积极广的高尔夫球场,右侧是露天泳池与室外客厅。

      唐幼颐在玄关处换了鞋,脱下外套刚要挂起。
      水墨画屏风后的客厅里立刻有帮佣阿姨迎了出来,从她手中接过衣服:“我来吧太太。”

      唐幼颐拿着手机走进去。
      沙发坐着商柏谦父亲、商爷爷和谢靓。她从左至右依次看过去,在看到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商柏谦时,唐幼颐垂下眼睫。

      “回来了。”
      谢靓非常喜欢她,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十分合眼缘。后来成了儿媳妇,接触多了,怎么看都认为她跟商柏谦的婚姻是上天注定。
      但这死小子居然没眼光。

      谢靓剜了商柏谦一眼,拉着唐幼颐坐下:“今天怎么没跟小谦一起回来?”
      唐幼颐从茶几上拿了纸笔:【我今天去了店里。妈,突然喊我回来怎么了吗?】

      明明昨晚都没回家,居然还在帮他打圆场。
      谢靓简直要因为商柏谦丢死人,她昨晚半夜接到张婶电话,听说唐幼颐没回家就觉得不对。硬捱到下午,才知道不仅一晚上没回,连白天都不见踪影。
      几乎不用想,谢靓就猜到怎么回事。

      此时对上唐幼颐温和的双眼。
      谢靓叹了口气,看了眼商父,后者会意地与商爷爷回了书房。

      察觉到客厅里的动静,佣人们也远远走开。

      唐幼颐下意识看了一眼商柏谦。
      他表情漠然,长腿微敞,靠坐在沙发玩手机,穿着黑色卫衣,露出一截白边,看上去利落干净。
      鸦羽般的睫毛挡住眼睑,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对外界的变化毫无知觉。

      直到唐幼颐看过去,他撩了撩眼皮。
      目光触碰,商柏谦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像是在琢磨她的神色。唐幼颐还没能懂这眼神,他很快收回眼,扫视一圈客厅。
      手机一收,撑着双膝作势要起身。

      “坐下。”谢靓突然开口。
      商柏谦抬了抬眉骨,虚悬着的身子重新落回。

      下一秒,谢靓缓缓为今天要说的事情开始做铺垫:“之前我们一直觉得,婚前没感情,婚后也不是不可以培养。但前几天我才知道,”说到这,谢靓眼神偏转,“商柏谦,你居然为了个外人送的生日礼物,跟你妻子冷战了整整一个月。”
      “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商柏谦皱了皱眉,不经意地看向唐幼颐。

      “你不用看她。”谢靓平静道,“今天喊你们回来也不是为了教训谁,是爷爷前段时间体检,结果显示几项指标不太正常,但人老了,七病八痛是常有的事,他就只怕临了还见不到曾孙子。”

      这话转折得太自然,唐幼颐没能立马反应过来。
      商柏谦眉心稍稍蹙了一下,意识到什么。

      谢靓已经又继续开了口:“你们结婚也马上第四年了,可以开始备孕了。”

      像是平地传来的一声惊雷。
      唐幼颐指尖蜷缩,勾着纸张缓缓攥得发了褶,正懵然地瞧着谢靓。余光里,商柏谦猝然站了起来,动静极大,连带着沙发也往后挪了一寸。

      她的注意力跟着转移。
      只见商柏谦面色冷硬,唇线紧绷,忍耐度肉眼可见的减少。深吸了两口气,他一字一顿道:“我说了,我跟她不会有孩子。”

      “……”
      旁边传来谢靓的说话声,但唐幼颐什么都没听见。因为几年前被她刻意忘记了,此时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耳畔的另外一句话,令她如坠冰窖。

      纸张破裂的细碎声音紧随而至。
      她的脑间一片空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不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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