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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逾 ...

  •   唐幼颐再次醒来已经是五天以后。
      池水不深,但温度太低,她呛水严重又诱发肺部感染,高烧反复不退。有时候前一秒还醒着,后一秒就再度闭了眼,整个人脆弱到极致。

      睁开眼的时候,窗户外下着大雪。
      正是夜间十点半,病房里只开了床头小灯,唐幼颐就着这点亮度,安静地看了很久的雪。躺了太长时间,她的意识有点模糊。
      只记得闭眼前的池水特别凉。

      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唐幼颐完全以为自己会溺死在这个冬天。

      “醒了?”
      角落里的键盘敲打声停下,唐清羽快步走过来,站在床边摸摸她的脑袋,再开口声线哽了瞬:“你快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四目相对,唐幼颐看清她疲惫的面容。
      莫名其妙的酸涩与苦楚在这一刻全部涌现,与此同时,唐幼颐也想起了昏迷前的对话,后悔与不甘吞噬着理智,眼眶霎时变得通红。

      唐幼颐动了动唇角,无意识地开口。
      如同从前很多次想要喊出来,却只能张嘴无声那样,只是没想到这回有了声音,沙哑地颤抖着。
      “……姐姐。”

      “……”
      因为她突然能说话了这件事让唐清羽措手不及,呼吸空了一拍,抓住她手的力气加重。眼睛死死盯着唐幼颐,不可置信道:“再喊一遍。”
      “一一啊,再喊我一声。”

      唐幼颐眨了眨眼,艰难道:“姐姐。”

      二十年没有发出声音是一种什么概念。
      就像旧厂房里老化的机器,纵使有人呵护备至的保养,当再次运作,生涩的咯吱声与老旧的铁锈气息依旧难以避免。

      明明这音色生硬又难听,可唐清羽仍是被戳中泪点,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无法控制。
      年轻干练的女总裁在今夜骤然失态,额头贴着唐幼颐的手背,无声落泪。

      唐幼颐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这些年来的煎熬。
      维持着这姿势,温暖又包容地任由唐清羽暂时卸下重担,等到动静渐缓,唐幼颐才伸出手,一下一下很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饿吗?要不要喝点水。”调整好状态,唐清羽探了探她的温度,“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看看你的医生在不在办公室,再检查一遍。”
      唐幼颐弯着眉眼点了点头。

      病房安静下来。
      大病未愈,唐幼颐此刻什么都不愿意想,放空了大脑,盯着天花板黯然出神。唐清羽速度很快,身后跟着她的两名主治医生。
      仔细地重新检查完,见她还有一些低烧,在病历本里添了两笔。

      等他们离开病房,唐清羽又极其迫切地给心理医生打了一通电话。
      简单叙述完情况后,对方一直在讲话。

      唐幼颐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唐清羽,自然也在一片寂静的环境里听到了几句:“……按照这情况,她应该是落水受到刺激,但既然能出声,后续配合好复健就不会有问题。”
      “另外至于心理这方面,我暂时没办法给出结论,等她出院过来做个诊断看看吧。”

      挂断电话,唐清羽已经激动出一身汗。
      注意到唐幼颐的注视,转身倒了杯温水走到床边,在这短暂几秒里稍稍冷静下来。

      唐清羽将吸管送到她的嘴边,安抚道:“虽然现在能发出一些声音,但语言系统还没有恢复完全,好好复健,很快你就可以正常说话了。”

      这些年为唐幼颐的失语症,唐家入股不止一家医院,拥有整个江北乃至全国最先进的医疗团队。
      只要她过了心里那关,病症痊愈指日可待。

      唐幼颐咬着吸管,轻轻嗯了一声。
      唐清羽凑近捏了捏她的脸,想到什么,表情转而淡了几分:“我看你醒来也没问商柏谦,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没有陪在你身边?”

      分明清楚唐幼颐的状况,出事的时候没有在她身边不说,连送来医院的人都不是他。

      忽然提到这个名字。
      唐幼颐垂下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岔开话题,连比划带语言形容地艰涩道:“我记得当时好像是有人救我上岸的,是谁呀?”
      “你认识。”唐清羽的神色勉强缓和了些,“是靳家那个小幺。”

      从芜城回江北后,唐幼颐除了上学和模特工作,几乎到了深入简出的状态。她只知道靳家跟唐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却不清楚小幺是谁。
      只不过知觉模糊时,眼前出现的那张脸尤为熟悉,再加上靳这个姓氏。

      唐幼颐顿了顿:“靳星然?”

      “对。”回想着那天赶到医院来的场景,唐清羽尽量描述,“他浑身都湿透了,看到我那会儿还担心被误会,解释半天我才清楚事情经过。”
      说到这,唐清羽看她一眼:“主办方说是你自己脚滑,我后来调了监控,发现你从死角过来也的确一个人。一一,真的是这样吗?”

      沉默良久,唐幼颐摇了摇头。
      见唐清羽脸色一变,她缓缓比了几个手势:“姐姐,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

      这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可信度。
      但唐清羽还是应了一声。

      时间已经不早了。
      唐幼颐身体还有点儿虚弱,医生叮嘱要好好休息,唐清羽扶着她去洗漱。结束以后,等唐幼颐安稳躺下,给她掖好被角,才突兀地说起商柏谦。
      “他有工作,你住院第二天下午直飞出国的。”

      仿若怕妹妹因此伤心。
      再不情愿,唐清羽还是多补充了两句:“但前一天晚上是我跟他守着你的,多少算有点良心。你别难过,这几天好好养身体,他回来也就出院了。”

      唐幼颐看着姐姐明艳动人的眉眼。
      其实她们姐妹一点也不像,唐清羽是芙蓉花,她只能算水墨画。她随了妈妈的性格,眉眼却酷似爸爸俊秀斯文,而唐清羽恰恰相反。
      从小她就被以继承人的行为准则来规范,无论智商还是能力都对得起她一身骄傲。

      唐幼颐一直都清楚姐姐看不上商柏谦。

      商议联姻那会儿,她面不改色,却被唐幼颐撞见躲在二楼走廊里吸烟,就算不喜也从不显露分毫。直到联姻对象换成唐幼颐,她却开始挑三拣四。
      尽管这样,唐清羽背地也曾找过一次商柏谦。

      那时候的她并不是唐总,也不是唐家大小姐,抽了傲骨,只是世间最普通的姐姐,揣着希望妹妹能幸福的心愿衡量过一次这段婚姻。
      所以才有了那句“商柏谦不是良配”。

      可能是有这个原因的吧,唐幼颐才不会受了委屈跟唐清羽诉苦,她自己做的选择,哪怕是打落了牙齿也得混着血往下吞。
      不仅仅因为两家密不可分无法分割的合作关系,其实还有一点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的喜欢就此无声无息。
      不甘心被姐姐不情愿,但仍然为了她而笑着祝福的婚姻最后惨淡落幕。

      唐幼颐望着唐清羽弯起唇角,轻柔地嗯了声。
      她不难过。

      -

      圣诞节过去,阳历年的日子即将翻篇。
      唐幼颐在医院养了几天,到江北这场大雪停止,每天扎手背的痛苦随着病情暂缓总算停止,因为她身体底子不是很好,唐清羽便勒令多住段时间。
      期间除了裴风致,她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唐幼颐休养。

      唐幼颐倒也难得这么放空自己。
      不去关注外界生活,每天除了在房间看书,就是去做复健。不得不说,唐清羽先前始终要求的语言复健很正确,比起一大部分人,唐幼颐恢复得不算慢。

      只是身体机能这种东西,紧一紧就应该放松一段时间,实在急不得。

      年历翻页,唐幼颐总算能说些词句了,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但唐清羽还是很高兴。看她逐渐恢复,比签下几个亿的单子还高兴。

      直到住院半个月后,周六下午。
      病房迎来瞿眠和虞倾。

      两人一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唐幼颐立马红了眼,瞿眠克制些,而只是出趟国没想到好姐妹变成这副模样的虞倾反而实打实地哭了起来。
      “吓死我了呜呜,清羽姐一直不让见你,我还以为怎么了。”虞倾抹着眼泪,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唐幼颐被她这动静吓了一跳。
      又好笑又眼热,最后只能用另一种方式转移注意力,她说:“别哭。”

      声音暂时还没变回到正常的状态,有些细微沙哑,可是落在另外两人耳朵里却犹如天籁。

      虞倾愣了愣,发出一声尖叫。
      瞿眠睁大了眼睛,一边伸手捂住虞倾的嘴,一边去拉唐幼颐的手:“你再多说几句给我听听。”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唐幼颐的声音。
      比起虞倾,给她的惊喜更多。

      唐幼颐不知道她们怎么也跟唐清羽是一样的反应,但不免能理解,无可奈何地想了想,又说了几句两三个字的话,让两人确定了这是真的。
      为此高兴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慢慢缓下。

      “我本来还挺生气商柏谦没保护好你,但是这样也算因祸得福吧。”虞倾叹气,“就是这么冷的天,落水可别留下什么病根。”
      瞿眠附和了句,随口问:“他人呢?”

      闻言,唐幼颐表情格外坦然:“在国外。”
      瞿眠皱眉:“出国了?”
      唐幼颐点头:“工作。”

      虞倾偏头跟瞿眠对视一眼,双双皱眉:“你的意思是你住院之后,他完全没有要等你醒来的意思吗?为了个破工作直接出国了?”
      被自己总结的话噎住,虞倾憋了半天憋出半句:“他是真不怕你出事啊。”

      唐幼颐低眼摩挲着硬书封的边角。
      看上去仿佛是在斟酌言语。

      虞倾没她的好脾气,这还是头回见人出事先顾着工作的男人,皱了下眉:“之前他经常因为闭关工作不回家,我觉得都还好,可这次人命关天。”
      “一一,你不觉得你对商柏谦太仁慈了吗?”

      瞿眠不是跟唐幼颐一起长大的交情,也不太理解,家族联姻这种事究竟有多重要。她坐在旁边不置一词,心里却是有些赞同的。
      她们认识几年,想当初吸引瞿眠的就是唐幼颐身上那份对任何事的果断。
      但这些话由她来说并不合适。

      虞倾没有太多方面的顾虑,忍不住将话说得更直白点:“在有关商柏谦的所有事情上,你好像总是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犹豫的都不像以前的你了。”
      “你在这段婚姻里是不是失去太多了。”

      气氛沉默下来。
      不可否认,唐幼颐从小运气就不好,于是在能接近商柏谦的那一年,她大着胆子去赌对方能够爱上她。可是赌期三年,时至今日她好像再没有什么能用来做筹码的了。
      而商柏谦却依旧如初。

      当睁眼那一刻发现他不在身边,唐幼颐几乎不用想就明白,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脚步,包括自己。

      失联半个月的爱有什么好。
      濒临死亡过一次,还是自己最重要。

      唐幼颐轻轻嗯了一声,舔了舔唇角,盯着白色被单上的褶皱,慢慢抚平的同时开口,但声音低哑到了极致:“所以我想结束了。”

      结束这场。
      只有她一人在内的赌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不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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