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素斋馆》蝉羽月

54、第一次下海

　　宫殿深处，火光遮天。

　　站在殿前的施寻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做了前世的梦。

　　“妾身愿与您共赴生死。”大殿正中，前世的自己将毒酒端给盛王，安静立在一边。

　　这一次，盛王没有喝，凌厉眼神像是看穿一切，“寻儿，孤怕身死之后，你被人欺凌。不如你先喝，孤再去陪你。”

　　凌子茂将毒酒送到“施寻”面前。

　　“施寻”抬起恐惧的眉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小心翼翼接过杯盏，“是。”

　　怎么和前世的记忆不一样。莫非，这是噩梦？

　　见“施寻”久久不动，盛王一把揽过她的细腰，坐在自己腿上，“别怕，不是说好了共赴生死的吗？”

　　“施寻”眼中写满了恐惧与哀求，但是丝毫不能引起对方的怜悯，他粗暴捏开“施寻”的嘴，一股脑将整杯毒酒灌了进去。

　　呕——

　　“施寻”从盛王怀里滚落，跌在地上不停呕吐、咳嗽。

　　旁观的施寻感到胸口一阵剧痛，胃内热流逆转上涌，下一秒，一口鲜血涂在洁白的裙摆上。

　　高大的盛王缓缓转过脸，阴鸷目光犹如两柄利刃，稳稳刺在她身上。

　　“寻儿，孤死了，你可怎么办呢……你一定会害怕吧，所以这一次，就让你先去死吧。”

　　凌子茂嘴角勾起，尽情观赏她毒发身亡的丑态，血色染红了白裙，直到重重摔在地上。

　　突然，一名红衣女子从背后抹了盛王脖子。

　　……

　　“你醒了？”一道清丽女声将施寻从噩梦中唤醒。

　　她缓缓睁大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不认识的房间内，屋内很昏暗，摆满了各种发光的瓶子。

　　说话的人背对自己，看不清脸。奇怪的是，她却并没有感到害怕。

　　“你是谁？我在哪里？”

　　那人没有转头，“春日茶水铺，悬鹿车驾带你来的。你突发旧疾，需要重新配药，耐心等一会。”

　　施寻听了，乖乖躺在床上。睡了一觉，身上气力恢复不少，明日下海应该不成问题。

　　烛火跳动，映得墙上少女的影子清晰几分：侧颜俊俏，高挺的鼻梁更添几分英气，倒有些像一个故人。

　　“我是这里的掌柜，方谣。”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少女主动开口，“你的病皆由心魔而起，若想彻底治愈，还得找到药引。好在我已经找到了两味，只是……总感觉还差些东西。”

　　“无妨，已经好多了。这段时日，多谢方掌柜。”

　　连白灵灵的返魂大补丹都根治不了，施寻对彻底好转的期望早就没了。现在不过是，多活一日是一日。

　　只可惜，寒夜无数次梦回前世，却没有一次看清郑元的结局。元元，她到底是死是活……

　　施寻躺在榻上，不由滴出几滴泪，湿了鬓发。

　　“终于做好了，试试这款。”少女转过身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施寻慌忙擦干眼角，挤出一个微笑，伸手接药，却在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吓了一个激灵，猛地缩回手。

　　春日茶水铺的掌柜，居然是郑元！

　　一股悲喜交加的情绪涌上心头，难怪看见她的侧脸影子，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她是如何来到海市的，难不成，郑元已经死了？

　　“杯底很烫吗？”对方被她的举动吓到了，后退几步，摸摸杯底。

　　“不烫啊……要不你再试试？”

　　方谣再次靠近施寻，她才惊魂未定仔细端详对方的长相。侧脸和低头的角度，都很像郑元，正面就不那么像了。

　　最重要的是，前世自己去世前，郑元已经被毁容割舌，眼前的方谣却面容姣好，没有丝毫瑕疵。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施寻羞赧接过茶杯，“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方谣：“既然是你的朋友，为何看见她的脸，你会如此害怕。”

　　施寻：……

　　“你的病灶，皆由心起，若是你不告诉我，药引不全，我也不能救你性命。你若实在不想开口，也可缓一缓，想说的时候再说。”

　　施寻：“好。”

　　仍是熟悉的荷叶茶，她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十分坚定喝了下去。

　　“这次，似乎味道更复杂些。”

　　“没错，我加了两味药引，新增解梦功效，比之前的镇定茶水更甜。为了精准反馈，接下来三日，我要全天候在你身边观察。”

　　施寻微微皱眉，“这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刚刚得到命令，明天就要进入荒海执行任务。荒海凶险异常，我不希望方掌柜为我涉险。”

　　谁料对方完全不在乎，“只要能治好你的病，我不在乎上刀山下火海。再说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药引，总不能让我半途而废吧。”

　　“可是……”施寻心中为难，不好意思说出口，这次理政大人格外允准自己下荒海，已经遭到朱雀记恨。

　　她自己倒是无妨，难道还要把毫不知情的方谣牵扯进来吗？万一朱雀派人暗中下手，自己如何护得店主周全？

　　方谣看她左右为难，拍拍胸脯道：“我可厉害着呢，文能吟诗，武能做菜，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变成小猫救你呢。”

　　“你是……三花猫？”

　　“嗯！不像吗？”方谣笑嘻嘻变出原形，引得施寻忍不住又吸了几口。

　　“说好了，和我下荒海，要约法三章，一切以你安全为重。一旦有紧急情况，我会立刻派人送你上岸。”

　　方谣：“好好好，都听你的。”

　　看见对方笑起来两眼晶晶亮的样子，真和郑元相差无几。施寻不免又是一阵心痛：若是郑元活到现在，一定也会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笑着给自己看她新设计的各种奇怪机械。

　　只可惜，为了救自己，她被黑衣人抓住，受尽折磨、生死未卜。

　　要是她还在，自己一定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对了，我看你桌上放了三个光球，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有见过？”

　　方谣两眼冒光，“你能看见这些光球？真神奇，别人可都看不见。”

　　施寻被方谣拉到桌子前，“中间这颗绿色光球，就是你的意念，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取出来的，看见那团黑色的浓雾了吗，那是噩梦。”

　　“虽然经历一番曲折，但我成功找到了另外两颗光球，它们能跟你的光球产生感应。”

　　方谣将绿色光球靠近左侧红色光球，绿色光球正中便会急促闪烁红点；将绿色光球靠近右侧的紫色光球，绿色光球的黑雾瞬间变浓，好像谁打翻了砚台。

　　“这便是药引，但我现在遇到一个麻烦，红球和紫球中的能量，我都能提取出来，却投不进绿球中去，似乎有某种力量在保护你的梦境核心。”

　　保护？施寻心头一热，身在海市孤身一人，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了吧。

　　“是我的意志力吗？若是如此，我可以配合你将绿球打开。”

　　“不是，是第三种力量。”

　　因为不能打开绿球，方谣提出在施寻身上少量多次调整药引配比，施寻毫不犹豫答应了。

　　是夜，一辆悬鹿车架载着一人一猫，横跨海市夜空，驶向萝海浣衣坊。

　　与此同时，两个人影从浣衣坊某仓库钻出，鬼鬼祟祟逃离。

　　第二日，东市入海口。

　　十几艘巨船载满鲛人捕手，排成一行。

　　朱雀司政昂首挺胸，血红的冠羽在阳光下愈发红火，迎风飘扬。

　　“施寻，你真要用你那个铁疙瘩下海？可别小看了荒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承认自己的罪行，本司政可以饶你不死。若是死在海中，可别怪本大人没提醒你。”

　　施寻淡然一笑，“是，施寻自当小心。不过相信朱雀大人，一定会如理政大人所言，保我无虞。”

　　哼——

　　朱雀鼻孔喷气，指挥船只径直而去，驶向下海口。施寻也下入潜水艇，和方谣并排坐在驾驶舱，驶向深海。

　　深海向导海牛精，在下海口提灯指挥。施寻等到鲛人队伍走了一半，才跟在队伍里。

　　不争先，不落后，这是她们此行的自保之道。

　　朱雀脖上戴了高级避水珠，一层水膜毫无痕迹将他匡住，他“飞”得神速，紧紧跟在海牛精身后，生怕落在人后。

　　随着潜入时间越来越长，潜水艇四周因压力过大，产生各种挤压碰撞的“噼啪”声。

　　“怕吗？”施寻关切问道，猫咪很少有不怕水的，方谣看上去却很镇静。

　　“自然不怕，快看，那儿有一条会发光的鱼。”方谣嘴上回话，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玻璃窗外游来游去的小鱼，一丝目光也不曾分给她。

　　施寻：……

　　她忘了，馋嘴猫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穿过水草丛，搜寻队来到一处海域，水中漂着无数黑色巨大海胆，偶有几只鲛人不小心碰到，立刻浑身麻痹，蹬腿毙命，被潜水艇无情反超落在后面。

　　施寻只能更加小心操纵推杆。

　　随着深度增加，海水变得浑浊，能见度极低，大家只有拼命靠近跟上，才能看清前一个人手中的海灯，不至于迷失方向。

　　下沉不知道多久，一座海底大山矗立在众人面前。

　　远远看上去，大山就是一片浓重的黑色，近了才发现山上长着各种发光水草。

　　“这就是海底神山，也是荒海尽头。”海牛精提醒众人。

　　施寻驾驶潜水艇靠近，发现山上有许多巨大山洞，里面黑漆漆的，好像要把人吸进去。

　　方谣：“这就是荒海裂隙吗？”

　　“是。”施寻微微点头，路上她向方谣简单介绍了此次任务。

　　但是真正见到荒海裂隙，两人还是惊到了，想要一探究竟。

　　海牛精大声提醒：“不要靠近！洞穴有强大的吸力，青龙司政的队伍就是被吸进去了。”

　　“朱雀大人，接下来怎么办？”鲛人捕手队领队司徒瀚看向本次任务的总指挥。

　　“这有何难？朱雀一族有一圣物，名为真火珠，只消轻轻一喷，任何妖魔鬼怪都会原形毕露。今天，我就让你们长长见识。”

　　朱雀从怀中掏出一红色珠子，含在口中，深吸一大口气，喷出比身体还高的火焰。

　　火焰冲破水膜，将海水灼出丝丝白沫，慢慢靠近黑洞。

　　随着火光照亮黑洞，突然从中伸出无数黑手，将火球吞噬，缠住朱雀和司徒瀚。

　　“不好！”施寻还没反应过来，方谣一把握住操作杆，掉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