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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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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派出所事多,张贵华清早就来到办公室,刚洗了把脸,就听到有在院子里有人惊呼一声。
他探头往窗外看,只见两个活泥鳅似的男人站在楼下院子里,一个略高一略矮,一个白脸一个皮肤略黑,看上去同样邋遢又憔悴。
张贵华吓了一跳,忙走出办公室。
毕竟方舯刚扒过寡妇墙,还令人记忆犹新,民警说:“哟,这人不就是那个抓虫子的小偷吗?怎么又回来了?”
此时张云杰也从对面的办公室奔出,手里还提着根警棍,他紧张地冲着张贵华使了个眼色,两人满脸戒备,步履凝重地下了楼。
方舯见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忙举起双手说:“同志,别误会,我们就是一起过来解释点事情。”
审讯室里,张贵华和另一个民警给方舯做笔录,两人简单地问了一下他怎么和沈麒的关系,哪里遇到的,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派出所。
问完了,还把笔录念给方舯听:“你的意思是,你从这里出去后就去了网吧,一直呆到12点多才出的门,然后又回考古队宿舍找沈麒,找不到,你就摸上山了,结果在山上遇到他,接到了同事的电话,然后你们讨论之后,一起下山来派出所主动配合案情调查。”
坐在桌子对面的方舯歪着头听完,有点怅然地点头,说:“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吧。”
张贵华不悦,拍着桌子喝:“说话准确度高点,什么基本大概可能的词汇都不许出现,你给我老实点,别把派出所的证词当游戏!”
方舯马上点头:“是!对!”
“他有没有告诉你凶案发生的那天晚上8点到12点之间他人在哪里?”
“没有。”
“怎么可能,你们俩几乎在山上共处了一天两夜,这段时间里都聊了点什么?”
“没什么啊,不过是些关于风花雪月、洞穴昆虫、野外生存的事情,你不知道那小子有多社恐,根本不擅长沟通,想从他嘴里挖出一句完整的话有多难。对了,野外生存能力还超级烂,半山腰的水都没煮透就敢拿给我喝……”
“够了!”张贵华听不下去,指头敲着桌面,“说重点!把你知道的情况说出来,不要有的没的乱扯!”
“这些就是我知道的情况啊。”方舯委屈。
“照你刚才所说,他之前一直关机所以不清楚山下的情况,但是在接到同事电话后,了解到派出所在找他,却还是选择在山上停留了一天一夜,这是为什么?你说说清楚!”
“他吓傻了呀!”方舯一拍大腿,“难道当你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凶杀案嫌疑人的时候,不会感到震惊和害怕吗?怎么可能马上清醒理智地做出选择,拍电影也没这种拍法的好吧!尤其像他这样性格内向的人抗压能力一般都很弱,也许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话也不多,其实不堪一击,精神世界或许直接崩塌了。”
“所以是你一直在劝他下山自首?”张贵华“哼”了一声,决定换一种方式问。
“没有没有,我哪有这么伟大,当时能做的事真的不多,替人舒缓情绪指引方向也不是我的强项。而且我觉得,当时他那个样子,需要的只是有个人陪在身边,不让他做傻事,而不是听人瞎唠叨。再说,我能劝他什么?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啊!”
“啪!”张贵华忍无可忍,重重地把记录本扔在桌上。
天慢慢地黑了,张贵华在走廊里遇到刚出审讯室的张云杰,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张贵华下巴一点他走出来的房间,问:“有什么收获没有?”
张云杰气得翘起一个大姆指,“我的个娘咧,遇到了一个焊了嘴的铁葫芦,电钻都打不进个眼!这小子心理素质比我还稳,厉害,可是个人才!依我看,咱们还是别费劲了,回头把材料理一理,到时候直接上交给省公安局,上次刘荣生的案子也归他们管,咱们地方小能力弱,别瞎操心了。”
“不再努力一下吗?这回可是凶杀大案呢。”张贵华不甘心,本来在这种村派出所就别想什么灿烂前途,一辈子的工作大不了处理些些鸡飞狗跳上不了台面的小案子,偶尔遇到打击文物走私团伙的行动,通常才有点苗头,就被上级公安局横插一杠全揽了去,根本轮不到基层派出所争功。这次居然在本村接连发生两桩凶杀大案,疑犯已经锁定,人证物证都已显露端倪,感觉分分秒秒可以深挖至破案,怎么不叫人心动?!毕竟作为一个年轻的民警,血气方刚的他也想在自己有限的职业生涯中干出点成绩。
心里盘算着,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一抬头,猛地愣住了,方舯竟然就静悄悄站在旁边,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出来的?”
“我出来上个厕所。笔录不是已经做完了吗?难道你们把我当成嫌疑人了?案发当晚的行踪我可是交待得明明白白的,民警同志,我是清白的啊!”
“好了好了,既然记录完了,你可以离开。”多跟他说几句话,张贵华血压就往上飙升。
“那个,同志,我还有话想说。”
“说什么?刚才在记录时怎么不说?是不是想起什么重要的情况?”张贵华眼睛一亮。
方舯满脸诚恳:“不不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就是想和他再当面谈一谈,这人脾气比较拗,不肯听人劝,我可以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咦,不是说你不会给人调整情绪精神引航吗?”
“对,我确实不会,但是我毕竟在山上陪了他一天两晚,或许他会对我有特殊的感情依赖……”
还没说完,旁边的张云杰忍不住骂起来:“放屁,两个大男人有什么特殊感情,你跑派出所打擦边球来啦?”
张贵华却跃跃欲试,朝同事传递了一个“且慢”的眼神,扭头问:“你能让他开口说话?”
“大概……”想到张贵华刚才在做笔录时的话,方舯急忙刹车。
张贵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想了又想,还是把手一挥,“快出去,别在这里废话。”
方舯其实并没有地方可去,把行李一扛又回到了考古队大楼,村里人房子多,没功夫管这楼,他就在人走楼空的宿舍里住下来,但是搬到了沈麒的房间,晚上,他睡在沈麒曾经睡过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愣。
进房之后,仔细一检查,他就发现了有问题。
沈麒的床和他的床一样都被挪动过,只不过没有他搬得那么明显,从墙这头到那头,移动了十几公分不到的距离,在地上留下了浅浅的几道划痕。
普通人移床一般是因为床的位置私秘性不足,会影响到睡眠质量,但沈麒的新床位显然不满足这个条件,头部对着走道,体检感极差。
他为什么要移床呢?难道自己在打探他的同时,他也在偷听自己的动静?
方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为了偷听自己,原来的床位岂不是更适合?如果是因为已经发现了自己搬动床位在偷听,要彻底避开,为什么只把床向前挪了十几公分的距离,而不是直接搬靠到另一面墙去?
睡到半夜,他突然睁开眼,从床上翻身滑下地,打开手机电筒,对着床下一通猛照,果然,发现隐蔽的墙角处,有一处木头贴面似乎很奇怪。
搬开床认真看,原来木头贴角面有一块巴掌大的碎片,明显是被掰下之后又被重新贴回去,掀开木片,后面像是掩盖着个老鼠洞,但并没有打通,约半个拳头深度。
方舯盯着木片边缘崭新的断裂处,又看着墙上的空洞,不由犯起了嘀咕:无缘无故在墙上挖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是什么原因?这洞能派什么用处?
第二天他去派出所听消息,张贵华远远看到他,立刻瞪起眼:“你当派出所是娘家吗?一回二回三回的,想来就来?”
方舯陪笑说:“我不是担心他感冒嘛,想送点换洗衣服和药品过来,要是方便,还想看看他。”
张贵华上下看了他几眼,说:“看不出你倒挺讲义气的嘛。”
听他口气缓和下来,方舯趁机问:“我朋友把问题交待清楚了吗?”
张贵华白了他一眼,满脸“无可奉告”。
方舯说:“别这样啊,我可是一番好意,想帮着派出所一起破案。况且他的脾气我最懂,特别吃软不吃硬,你们越逼,他就越赌气。”
确实,张贵华和张云杰轮流审问了沈麒一个晚上,无论软的硬的,对方只是干巴巴几句话,承认金耳环是自己在山上捡的,所以交给季保辉去寻找失主;而案发当晚自己独自在山上露营,之后除了方舯也没见过任何人。当问到为什么不跟着考古队回去,要单独去山上露营?他始终避而不答,再问得紧,干脆闭上嘴,一个字都不说了。
这小子瘦归瘦,精力极其旺盛,把两个民警累得东歪西倒,自己却像老僧入定似的,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呼吸极其稳定,像是能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坐到天荒地老。
张贵华真沉不住气了,从来没见过这样气定神闲的犯人,简直比民警还笃定,实在是个硬茬子。
并且对方只是个相关嫌疑人,一只金耳环也算不上确凿的铁证,派出所也不能强行逼供,局面就这么僵持下来。
张贵华想到所长今天早上开会时说最多再给他们三天的时间,要是挖不出线索,就让县公安局专案组接手,心里不由一阵阵的翻滚,看样子所长也是很想破这个案子,尤其当他对自己说出三天时间限制的时候,眼神里包含了很多的深义。
一念至此,冲口而出:“那好,我可以让你们谈谈,但是注意自己的言行,我们会在旁边同步记录。”
“嗳,那就麻烦警察同志啦。”
审讯室里,沈麒笔挺地坐在桌前,一盏台灯的强光全打在他的脸上,照得他脸色更加苍白,眼瞳漆黑,人又清瘦,像一只异域的鬼。
方舯只觉得心头一抽,叹口气说:“唉,你怎么……饿不饿?”
张贵华横了他一眼:“挑重点!”
方舯看到旁边桌上有热水瓶和杯子,自说自话地过去倒了杯热水,别人都以为是他渴了,结果推到沈麒面前,关切地说:“我就怕你淋雨感冒了,担心了一个晚上。”
沈麒不回答,但慢慢抬起了头,看着他,眼里似乎有了些许光芒。
张贵华始终注意着沈麒脸上的微表情,见他如此,不由心头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