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心韵丝竹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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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江南，微雨江南岸。
新绿满院，鲜花满楼。
花满楼将小楼中的花盆搬到院子里，沐浴天然的雨露。
弄完这些时，天色还早，进屋换了一件淡色的青衫，撑起一柄紫竹骨架的青油纸伞，出了门。
花满楼很少出门，在这样微雨的天气里，他总是坐在小楼里，合着雨声抚琴，或是感受着清凉的雨丝，听雨打窗纱的声音。
雨丝细细密密打在伞上，发出静谧的沙沙声响，伞面上绘着一枝新绽的梨花，鲜白如初雪。
青石地板上已经被雨水浸润，却还没有形成水洼。
独自撑着伞，呼吸着微凉湿润的空气，享受春雨的气息。花满楼没有叫马车，打算就这样，步行去城外的伏灵寺。
伏灵寺的苦瓜大师，做得一手好素斋。常人要吃得一次苦瓜和尚的素斋，那可是难如登天，必须得趁天时地利人和。也就是说，要天气好，地点好，客人好，另外，大师的心情也得好。这样，才有可能吃到素斋。
但花满楼却不同，因为花满楼煮得一手好茶，苦瓜大师很喜欢花满楼煮的茶。
前几日，苦瓜大师才和花满楼约好，要今日一起煮茶做菜，即使是这样微雨的天气，也不能影响原本的约定。
更何况，微雨的天气，也是好天气。
行至一处湖边时，湖心隐隐传来琴声。
花满楼忍不住停下脚步。
如此清幽空灵的琴声，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合着绵绵的雨丝，若隐若现。
那琴音里诉说着无法诉说的东西，恰恰击在他内心的最深处。
花满楼站在那里，有些痴了，一瞬间竟有落泪的冲动。他想起了俞伯牙和钟子期。
忍不住走得离那湖边更近，也不顾手中纸伞。伸手在身边的竹丛里，撷下一片竹叶，放在唇边。
清越的竹音响起，穿透雨幕，在碧水湖波上袅绕，与琴音相和。
琴音停了一瞬，又起时，带上几分欣喜与询问。
一琴一叶，就这样，一问一答，相辉相映，相辅相谐，如逢新友，如见故人。
不多时，湖上一艘船向岸边靠去，琴音渐近。
船近岸，琴声停。
一小厮撑起伞掀开细密的织锦门帘，一位俊秀公子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
“岸上的公子，可愿来舟中小叙？”温朗的声音，含笑有礼。
花满楼点头笑道：“承蒙邀请，固我所愿。”
衣衫已微湿，拿起脚边的伞撑上，花满楼不等船靠岸，轻轻一跃，如惊鸿翩然，已落在船上。
甫一站定，花满楼便闻得那公子身上传来清雅的淡淡兰花香气。
那公子笑道：“好轻功。”虽然船距岸不远，但听那衣袂之声，以及落船时轻巧不带一丝足音，便知此人轻功不弱。
花满楼含笑道：“公子轻功，恐怕在我之上。”
那公子略一挑眉。
花满楼似乎觉出对方疑惑，道：“我听不到你的脚步声。”
花满楼见过的人中，让他完全听不到脚步声的人不多。司空摘星算一个，陆小凤也能算一个，不过陆小凤这个人比较懒，不愿花力气去隐藏脚步声，而且，陆小凤也比较体贴朋友，不会在他跟前隐藏脚步声。
两人进了船舱。船不是很大，布置得极为简雅舒适。
舒适的坐垫，桌椅的木质手感都非常好。
斟上茶，温润的青花瓷盏，斟至八分满的茶汤，袅袅茶香。
花满楼轻嗅一下，微讶道：“新制的雨前大红袍。难得在这个时节，便能得了。”
大红袍产于福建武夷岩，是茶中最上品者。而雨前茶，则是清明之后，谷雨之前所采的茶。雨前茶虽不如明前茶细嫩，滋味却最是鲜浓而耐泡。若再过上个十天半月，市面上倒是不难买到今年的雨前新茶，然而此时谷雨未过，市面上也只有明前茶可买，这雨前的大红袍，却是比一般的大红袍要稀罕多了。
那公子微微一笑，道：“方才我听公子以竹叶做歌，想必是精通音律之人。”
花满楼道：“闲暇时偶尔弄弦，聊以自娱。”
那公子指向一旁瑶琴，“公子可否为我奏上一曲？”
花满楼亦不推辞，理了理衣襟，就着侍从端来的清水细细净了手。
蜀桐为面，古梓为底，吴地雪蚕做冰丝，斫成一方绿绮。
轻一挑弦，琴音嗡然，余音袅袅，若空山幽谷，秋泉漱石。
花满楼笑赞：“好琴！”
那公子道：“确是好琴，此琴名为松雪。”
“松雪？”花满楼惊喜道：“可是子昂所藏的松雪？”
子昂，即元代赵孟頫，号松雪道人。据《尧山堂外纪》记赵孟頫，“有古琴二，一曰大雅，一曰松雪，因以大雅名堂而号松雪焉。”
那公子点头道：“不错。此琴长三尺七寸有余，形体偏于浑圆，为唐琴款式，龙池内刻有‘光化二年’款，琴身环有流水蛇腹断纹，看年代，当是唐末所斫古琴。琴底板上刻有‘松雪斋’的款识，与赵孟頫印谱核对无疑。”
花满楼翻转琴身，果在琴腹上摸到‘光化二年’四字，和长方形的‘松雪斋’篆书图章。‘光化二年’四字为典型的唐隶风格，遒劲自然。
花满楼笑道：“我亦有一张琴，虽不及松雪名气，音质却是极好，以后若有机会，当请公子品赏。”
那公子笑道：“妙极。不过此时我更想品赏公子琴艺。”
花满楼一笑，将古琴摆好，试了几个音，又细细调好弦。那公子从匣中挑出一根线香，在小巧的香炉中焚上。
一线青烟袅绕，舱内一时静谧，只闻船外细雨沙沙。
铮然一声琴响。
曲调低而不沉，柔而不弱，幽远静美，让人沉醉回味绵长。竟是一曲《碣石调·幽兰》。
《碣石调·幽兰》共分四拍，据蔡邕的《琴操》记载：孔子周游列国，却得不到诸侯赏识，在从卫国返回晋国途中，见幽谷中茂盛的芳兰与杂草为伍，触发怀才不遇之情感，遂写下这首琴曲。
花满楼双手抚弦，抹挑勾剔，吟滑撞揉，玉指翻然，龙眼凤目，时如兰花初绽，时如蜻蜓点水。
一曲毕，那公子沉吟良久，半日不语。
半晌。
花满楼轻声吟道：“萋萋生崖谷，君子若幽兰。”
那公子似在心中叹息，过了片刻，才缓声道：“在下原随云，还未请教公子名姓。”
花满楼道：“在下花满楼。”
“花满楼？原来你就是花满楼。”原随云微讶，顿了一顿，复又笑道：“不错，我本该猜出来的。除了你，又有谁能是花满楼。”
花满楼道：“公子知道在下？”
“两年之前，曾有耳闻。”原随云笑道：“我听武当的木道人提起过你。”
“原来如此。”花满楼点点头，“我倒是很久没见过木道人了。”
木道人游历四方，居无定所，算起来，已有两三年不曾遇见了。
花满楼见天色不早，歉然告辞道：“今日我与人有约，却是不能久留了。在下居所就在城南青竹巷百花楼，距此不远，有花有茶有琴有酒，原公子明日若有闲暇，可愿过去一坐？”
原随云道：“我还有事在身，需得前往山西太原。不若下次再聚。”
“如此亦好。”
湖光山色间，依旧飘着无边细雨，原随云问了花满楼的去处，着船只在合适的地点靠了岸。
花满楼出了船舱，撑起青油纸伞，向原随云到过别后，下了船。
岸上的草木皆已新碧。一人，一伞，就这样，缓缓消失在江南的烟雨新绿中。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心韵丝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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